這董若英行事大方，一點兒都不忸怩，翩翩見了便喜歡，當下便笑著點頭道：“這有什麽不可以的？董小姐不覺得吃虧就好。”

  一邊說著，翩翩還指了指炕前的一張凳子，讓董若英坐下說話。

  董若英哪裏會覺得吃虧呢？察覺出來翩翩對自己抱著善意，董若英心下自是高興，她先前就從馬大爺馬大娘那裏知道，老家涼州這邊有這麽一對鄰居小夫妻，雖然不是馬大爺馬大娘的親人，但是卻勝似親人，在老兩口眼裏，就跟親生的沒兩樣，連瑞兒都很看重他們，稱呼他們為小叔叔小嬸嬸。

  瑞兒平時是真的忙於學業，也是真的沒有什麽空閑搭理董若英，但是為數不多的接觸中，董若英還是能從感受到瑞兒對小叔叔小嬸嬸的尊敬依賴，尤其是小叔叔，瑞兒更是敬若神明，在董若英看來，在瑞兒心裏，這小叔叔小嬸嬸的分量甚至都可以能夠取代失蹤的爹娘了，董若英既是一門心思想嫁給瑞兒，自然也是盼著能得到這對小叔叔小嬸嬸的認可的。

  初次見麵，小叔叔小嬸嬸不管是外觀還是相貌都大大超出董若英的想象，而且他們的年紀……

  也太年輕了些，尤其是小嬸嬸，董若英甚至覺得比自己都大不了兩歲。

  即便看出來翩翩不良於行，但是董若英在翩翩麵前卻還是難得地生出了自慚形穢的感覺，實在是翩翩太好看了，是那種高貴又明豔的好看，像是一朵傲立枝頭的富貴花。

  董若英不是相貌出眾的女子，她自幼也知道這一點，但是卻自信滿腹詩書氣質華的道理，再加上她的出身，所以董若英一向對自己很有自信，對外貌也不甚在意，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麵對著這樣明豔動人的小嬸嬸，董若英還是不可抑製地心生怯怯……

  瑞哥見慣了小嬸嬸這樣的美貌，可還會看得上她？

  所以，這就是瑞哥對自己一向不冷不熱的原因嗎？

  不，不可能，瑞哥根本就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

  一時間，董若英的心情可謂是起起伏伏，從歡喜到泄氣，說到底，女兒家的這些心思，兜兜轉轉還都是圍著心上人。

  “謝謝小嬸嬸，”當下董若英強打精神衝翩翩乖乖點了點頭，依言坐了下來，可是待目光落在炕上昏睡不醒的馬大娘的時候，董若英臉上的笑容便就淡去了，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也帶著難過愧疚了，“上一次見到馬婆婆的時候，馬婆婆還是好好兒的，身子還硬朗著呢，還說等下次回長安的時候，再做羊肉餡兒的燒麥給我吃，可現在……”

  董若英有點兒說不下去了，實在難過的很，眨了眨通紅的眼睛，想把眼淚眨回去，不過最後到底還是取了帕子，低頭擦了擦眼角。

  翩翩的目光也落在馬大娘的身上，心下也是一聲歎息，瞧著董若英淚流不止，翩翩怕她一方帕子不夠，特意把自己的帕子取出遞過去，一邊安慰道：“別太擔心了，馬大娘身子的確一向硬朗，剛才也就是一時沒頂住，等會子郎中來了，給馬大娘瞧瞧開個藥方，馬大娘吃了藥人也就好了。”

  董若英擦了擦眼淚，情緒兀自十分低落，半晌才搖搖頭，嗚咽著道：“瑞哥一天沒有蹤影，馬婆婆這身子隻怕是好不利索的，小嬸嬸，我……我真的好擔心。”

  擔心什麽？

  擔心瑞兒，也擔心馬大娘馬大爺呀。

  翩翩能理解她的心情，想要再寬慰寬慰這位為了瑞兒牽腸掛肚的千金小姐，但是卻一時語塞。

  是啊，要怎麽寬慰呢？

  她現在也擔心得厲害，也需要人寬慰啊。

  趙清明怎麽還不來啊？

  ……

  趙清明一路飛奔出了巷子，意料之中，遇到了一臉“順路”的馬車，趙清明早就習慣了，也懶得多問什麽，更沒有打探套話的心思，跳上了馬車，然後一路直奔秋安堂而去。

  馬車在秋安堂門前停下，趙清明旋即跳下了馬車，一個箭步就衝進了秋安堂，但是人卻又猛地站住了，趙清明在秋安堂門口愣了愣，然後驀地回頭看去，目光在秋安堂門前逡巡著，最後目光落在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身上，那人背對著趙清明，應該是剛剛在秋安堂抓好的藥，這時候正被車夫攙在上一駕馬車。

  這樣每天來秋安堂求醫問藥的人，沒有一百也得有幾十，趙清明又何曾注意過哪一個？怎麽就偏偏會留意這樣一個中年男人呢？

  原因是……這人的口音。

  剛剛趙清明在跳下馬車的時候，正好聽到一聲“走了呀”，這口音一聽就是外地的，在涼州城裏碰到外地人，尤其是外地的商販實在不是什麽稀罕事兒，稀罕的是，這人的口音跟翩翩實在是太相像了，以至於趙清明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頓住了腳，然後在人群中逡巡，總算是找到這人了。

  趙清明目送著那中年男子上了馬車，又看著那馬車遠去，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才想起自己來秋安堂是幹什麽的，當下暗罵自己誤事，然後又趕緊扭頭往秋安堂裏跑。

  又不是沒在涼州碰到揚州人，有什麽好稀罕的？值當他每回都停下來巴巴找人？

  想聽揚州話，回家找翩翩不就成了？

  趙清明對於自己這個一聽到揚州話，就覺得親切就下意識地停下腳滿處找人這毛病，簡直是無語又無奈，從前也就罷了，這一次可不行，馬大娘還在家躺著呢！

  趙清明一邊告誡自己以後就算是發癡也要分清場合地點，一邊風風火火衝進了秋安堂，甫一看見小虎就忙不迭詢問：“沈郎中在嗎？”

  小虎被趙清明這幅架勢嚇了一跳，愣了一下，然後忙不迭搖頭道：“不在，我師父又出診去了，說是城西的老員外的三堂弟的小妾……哎哎哎！二海叔，你聽我把話說完啊！”

  可是二海叔壓根兒沒心思聽他說話，已經直接往後院兒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