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遵命，”手下躬身領命，頓了頓，看了看魯平，手下又有些忍不住，到底還是開口問出了心底的疑惑，“大人，您怎麽一點兒都不奇怪？”

  魯平正在喝茶，聞言挑眉朝他看過來，有些納悶兒地問道：“奇怪什麽？”

  “回大人的話，屬下是覺得方大人的反應有些奇怪，方大人今天在涼州城內，分明是瞧見了寧王夫婦的，而且也一定是認出來了的，可是方大人卻並沒有主動上前相認，這似乎……並不合情理，屬下聽聞，從前方大人可是很疼愛寧王妃這個外甥女兒的，”手下解釋道，一臉的不解，“但是方大人如今的反應卻……”

  卻有些不近人情，這哪兒是該見到起死回生外甥女兒該有的反應啊？

  未免太冷漠。

  魯平聞言，繼續低頭抿了口茶，然後慢條斯理道：“你都說了，方大人是很疼愛寧王妃這個外甥女兒的，這不就能解釋了？”

  那屬下明顯顯是沒聽明白，麵露不解，等著魯平解釋。

  魯平今天的心情不錯，也願意跟屬下多說兩句，當下便就放下茶杯，看向屬下，好整以暇問道：“若是按你的意思，方大人甫一認出了寧王夫婦，便就做出最合理的反應，如你所想，他痛哭流涕，激動上前跟寧王夫婦相認，那現在會是個什麽情況？”

  屬下先是一怔，想了想，然後便就明白了魯平的意思，若是當時方恒之真的激動之下上前與寧王夫婦相認的話，那麽寧王夫婦尚且存活於世的消息自是要不脛而走，那現在會是個什麽情況？

  自然整個涼州城都要炸開了鍋，寧王夫婦還存活於世的消息更是會在一夕之間傳遍整個西北，繼而整個大夏，到時候大夏百姓會怎麽想，要如何議論？到底寧王夫婦為什麽要隱姓埋名、不惜舍棄天家富貴、寧願隱姓埋名躲在涼州城裏賣包子為生？寧王夫婦到底在害怕什麽？又是在防著誰呢？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輿論對朝廷對萬歲爺自然是相當不利的，隻怕到時候當年三位王爺同時葬身火海的事兒也要被翻出來，秦王是幕後真凶這一當時的定罪，自然而然要受到質疑，這自然而然也對萬歲爺不利，隻怕當年秦王的意圖謀反、殺害皇子，還有先帝暴病不起、將朝政全權委托大皇子趙清暄代理，以及大皇子接管禦林軍等事兒，也都要被一並翻開，到時候自然有的是人要跳出來質疑萬歲爺的皇位來的究竟整不整。

  不管這人是出自什麽心理，究竟是一門心思要刨根問底還是揣著不可告人的隱秘，這樣的質疑一旦傳出，那萬歲爺的聲譽勢必要大受影響，萬歲爺雷霆震怒自然也是有的，到時候不管是以鐵血手段殺雞儆猴，還是旁的，萬歲爺心裏隻怕是要恨毒了寧王夫婦，畢竟他們才是始作俑者。

  雖然萬歲爺為了聲譽，不可能明著對寧王夫婦如何，可是暗中能做的事兒那可就多了去了，寧王夫婦的下半生的淒慘是可想而知的。

  想到此處，屬下先是渾身一個激靈，繼而就是暗暗為方恒之豎了個大拇指，方恒之當時能夠忍著沒有上前跟寧王夫婦相認，哪裏是不近人情，明顯顯是一門心思為了寧王夫婦著想。

  也就是因為知道方恒之並不是會衝動行事的人，所以魯平今天才會故意安排這麽一出，他要的也不是舅甥相認，當街抱頭痛哭的感人場景，他要的是，方恒之這個舅舅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與行為。

  萬歲爺對寧王夫婦到底揣著什麽心思，魯平是搞不明白，他也從沒存過要揣測聖意的想法，從來都是萬歲爺吩咐什麽他幹什麽就是了，隻是即便如此，他對於萬歲爺的目的還是能夠做出一二判斷的，萬歲爺之前的確是想著要放寧王夫婦自幼，由著他們隱姓埋名，在涼州城過自己的小日子，但是後來不知是什麽緣故，萬歲爺對寧王夫婦的態度突然改變了。

  萬歲爺對寧王夫婦的重視來的急且重，雖然遲遲沒有驚動寧王夫婦，但是魯平卻知道萬歲爺遲早要恢複寧王夫婦的身份，還要接寧王夫婦回京的，隻是魯平並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也不明白萬歲爺到底在擔心什麽又在等什麽時機，為什麽遲遲沒有動靜。

  後來還是萬歲爺破例提拔方恒之，不僅讓他參與跟西域諸國開展互市談判的要事，還讓他跟著一道來到了涼州，魯平也就回過味兒來了。

  萬歲爺並不想強行接走寧王夫婦一家三口，萬歲爺還是顧及著寧王夫婦的感受，所以他安排方恒之到涼州，就是為了讓方恒之說服寧王夫婦，讓他們肯心甘情願地回來，而不是被逼無奈、心存怨憤地回來。

  那麽方恒之要是說服不了寧王夫婦呢？

  魯平猜測，萬歲爺還是會強行接回寧王夫婦的，單看萬歲爺批示上麵的那兩個“趁早”，就能夠看出萬歲爺對迎寧王夫婦一家三口回京的急迫心情。

  可是魯平不明白的是，從前對於寧王夫婦一直徐徐圖之態度的萬歲爺，怎麽就突然改變了態度？變得這般急不可待了呢？

  想到這裏，魯平的心不由變得有些沉重，他心裏隱隱約約生出不好的猜想，但是隨即卻又被他給摁了回去。

  不會的，不會的，肯定是他想多了。

  對，肯定是他想多了。

  “董家爺孫現在人已經到哪兒了？”拋去腦中亂七八糟地想法後，魯平放下茶杯，又詢問屬下。

  屬下忙不迭躬身答道：“回大人的話，屬下派去的人已經按照大人吩咐撤回來了，並沒有驚動董家爺孫，如今他們與涼州城已經相去不遠了，估摸著就算明天不到，後天也一定會到。”

  “行，知道了，”魯平點點頭，又囑咐了一句，“安排人暗中盯著，一路護送董家爺孫順利抵達涼州、見到馬家人，這其中不能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