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趙清明卻不能再繼續糊弄下去了，一味兒的糊弄，隻會加重翩翩的猜疑跟不安，翩翩又不笨，真的假的，她不是分辨不出來，實話實說雖然不能打消翩翩內心的不安，但是至少會讓翩翩心中有數。

  當下，趙清明將翩翩的手握得更緊，一邊輕聲跟翩翩道：“翩翩，不是我不想走，如今咱們是已經無處可逃了。”

  翩翩聞言，登時渾身一僵：“你……你這是個什麽意思？”

  無處可逃？

  怎麽會無處可逃呢？

  翩翩一時間，腦中裏頭都是“嗡嗡”的，其實她也已經想到了，隻是，她一時還沒有辦法接受。

  趙清明一邊搓著她僵硬冰涼的手，一邊又繼續輕聲解釋道：“孫少闕既是已經從苗家人口中得知了咱們的動向，保密起見，自然是要殺人滅口的，但是孫少闕為什麽沒有直接殺人滅口？反倒不僅救出了苗二還留下了苗家一家老小的性命？甚至……孫少闕可能還叮囑過湖州那邊的官員，讓他們平日對苗家多加照拂，你說，他為什麽要放過苗家？”

  翩翩隻稍稍一怔，旋即也就明白過來了，小聲道：“這是萬歲爺的意思，他……他之所以留下苗大爺苗大娘一家老小的性命，是……是並不擔心苗大爺他們會泄露消息，換句話說，萬歲爺……他並沒有要殺我們的打算。”

  是啊，萬歲爺若是要殺他們的話，在從苗家人那裏得知他們具體位置之後，頭一件事兒便就是殺苗家人滅口，不僅僅是苗家人，隻怕所有跟他們有交集的，都不會留下活口，比如馬大爺一家，甚至整條巷子裏的街坊四鄰都要殺光，確保寧王夫婦沒有葬身火海這事兒不會外露。

  當然了，他們一家三口更是萬萬留不得的。

  但是萬歲爺卻並沒有這樣做，他沒有下令對苗大爺一家滅口，這就是不擔心苗大爺外露他們的消息，換句話說……

  萬歲爺已經做好了寧王夫婦死裏逃生、並沒有葬身火海這種情況的準備。

  同時萬歲爺對苗家不僅手下留情，還頗為厚待，不止救出了苗二，還提點湖州官員照顧苗家，這樣一來，苗家人往後的日子，自是差不了，這麽看來，萬歲爺這其實是在……

  褒獎苗家？

  褒獎他們……他們一家人對他們的相助之恩？

  想到這裏，翩翩覺得豁然開朗，同時又覺得更加不解，萬歲爺既是已經知道他們存活於世，也並沒有戕害他們的意思，那萬歲爺為什麽遲遲沒有動靜，難道就……就由著他們繼續隱姓埋名在涼州過他們的小日子嗎？

  難道就不怕苗家走漏風聲、惹出什麽非議嗎？

  這未免也太矛盾了吧？

  翩翩正不明所以的時候，就聽著趙清明道：“不錯，萬歲爺並沒有要殺我們的打算，他是已經打定主意，要將我們接回京師。”

  “那為什麽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都……都沒有人露麵？”翩翩正想不通這個，聽趙清明一說，她隨即就脫口問道，“這都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了，並沒有……任何異常啊？我們不是一直在涼州安安生生過著嗎？萬歲爺若是想將我們接回京師又……又怎麽會拖這麽久？遲遲沒有動靜？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

  趙清明也覺得不合理，不過他還是很堅持：“萬歲爺之所以留著苗大娘苗大爺一家，而且還對於苗大哥苗大嫂前往涼州，也未做阻攔，就很能說明問題可見他既不擔心我們情況外露，也沒有攔著苗家人跟我們接觸，泄露此事。”

  “是哦，苗大哥苗大嫂既是來涼州，那勢必就會見到我們的，告訴我們這些也是自然而然的，”翩翩愣了愣點點頭道，可是問題還是那個問題，“但是萬歲爺為什麽就是遲遲沒有動靜呢？”

  “他可能是想讓我們有個心裏準備吧，從苗大哥苗大嫂口中得知，總比冷不丁地見到禦林軍來的反應要小一些，”趙清明猜測道，想了想，又道，“而且你那個時候還在孕期，萬歲爺知道了，或許也擔心怕驚了胎吧，所以才一再推遲。”

  “這麽說來，他還真的挺在意你這兄弟？既是如此，那你病入膏肓的時候，他怎得不現身呢？怕驚了我的胎，倒是不怕你這同胞手足丟了性命？”翩翩聞言，沒忍住嗤笑道，隻是這話才一出口，翩翩自知失言，也沒再往下說。

  雖然她很畏懼趙清暄，甚至還恨趙清暄，但是不管怎麽說，趙清暄都是趙清明的親大哥，在趙清明心裏一直都有這個大哥的位置，翩翩也不想戳趙清明的心，所以平時也從不會主動提到趙清暄，更別說是說這樣的話了。

  翩翩自知失言，但是心裏卻正是恨，比當年險些葬身火海的時候還要恨。

  算著時間，趙清明病入膏肓的時候，恰好就是趙清暄從苗家人口中得知他們在涼州下落的時候，那時候為了救趙清明的命，她真是用盡了渾身解數，能賣的都賣了，從首飾到宅院，連先帝禦賜的平安扣都被她當了，換來七兩五錢銀子，然後就趕緊去秋安堂買人參，好給趙清明續命。

  那個時候，萬歲爺在哪裏？

  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瘋婆子似的拖著一條瘸腿為了銀子四處奔走，還是等著趙清明的死訊？

  他怎麽就能如此冷血？如此心狠？

  趙清明是他弟弟啊！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麽，趙清明心裏始終有他這個大哥的一席之地啊，可他怎麽會這樣對待趙清明？

  為什麽？

  憑什麽？！

  翩翩這話一出，兩人頓時就陷入了沉默，翩翩說的這些，趙清明之前倒是沒有想到，或者說是下意識地忽視了，不肯多想，但是翩翩這樣說了，他卻再不能忽視了，更是沒法子自欺欺人了，一時間，趙清明心裏不由升起一股子悲涼。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兄長會這樣對他，就像他同樣不明白，寧王府那場大火到底是怎麽燒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