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的頑劣淘氣到後來的視人命為兒戲、無惡不作，白有成的轉變看似突然，其實也算是有跡可循。

  白有成十五歲失手殺人之前，再如何頑劣可畢竟還是個半大少年，白母跟白夫人的話到底還是能聽得進去的，但是自那之後，白母跟白夫人明顯就掌控不住了，十八歲那年，白有成又犯下了一樁人命官司，這一次不是酒後失手，他用佩刀在對方身上生生捅出十三個血窟窿來，就是因為聽不懂對方的江南口音，誤以為對方在嘲笑他，堂堂白大少，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委屈？當場暴怒然後就是拔刀相向。

  那個可憐的江南商賈到底說了什麽，誰都不知道，也沒有人稀得知道，當時在場的白家小廝都慌了神，倒是白有成麵無懼色，一邊將血粼粼的佩刀丟在地上，一邊無所謂地道：“怕什麽？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是啊，無非就是條人命罷了，無非跟當年那個小廝一樣，幾十兩銀子也就打發了，說不定……

  這一次還更好打發一些。

  白有成猜的不錯，那個江南商賈是外地來的，又是悄默聲兒地跟西域人做生意，最是見不得光，而且行凶地又十分荒僻，除了白家人再沒有旁的目擊者，這都不用白士仁出麵，師爺一個人就被這事兒給料理好了，無非是警告一幹小廝嘴巴嚴實，無非是命人將那商賈埋進了沒有人煙的荒地。

  倒是白有成還有收獲，從那倒黴的商賈身上得了一塊美玉，愛不釋手，終日把玩，也不知是真的喜歡那塊玉還是喜歡將人命玩弄於掌骨之中的感覺。

  三年之內，殺了兩人，更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兒，這一回白士仁再疼兒子也覺得有些過分兼後怕了，他覺得兒子總是這樣遊手好閑無所事事，也不是個事兒，難免總是惹事兒，所以便就琢磨著給兒子找點事兒做。

  那讓兒子做什麽呢？

  做官？不不不，白有成壓根兒就不是那塊料，脾氣也很有問題，白士仁也擔心他跟同僚起衝突，再鬧出個人命官司來，隻怕是就要鬧大了。

  那……經商呢？

  白士仁覺得這個不錯，在涼州、乃至西北經商，他白士仁的兒子就沒有虧錢的道理，閉著眼兒都能把錢給掙了。

  白有成也的確對賺銀子十分感興趣，所以這一次十分乖巧地就聽了父親的話，起初白士仁還特地讓師爺過去幫著白士仁打理，師爺又給白士仁尋摸了可靠的賬房管事，等一幹人等都上手了，師爺這才放心回去，自那之後白有成還真的乖了不少，也不再惹事兒了，成天都一本心思用在做生意上，不管是白士仁還是白母、白夫人都倍感欣慰，覺得兒子這總算是迷途知返、走上正道兒了。

  但是白有成注定是要辜負家人期盼的。

  這些年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銀子越賺越多，堪稱是富甲一方，但是白士仁這個當爹的，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欣慰，他卻越發提心吊膽、惶惶不安。

  兒子的銀子究竟是怎麽賺的，他這個當爹的自是心知肚明

  而恰恰就是在這個時候，白士仁得到了萬歲爺派魯平帶隊與西域開展互市商談的消息，白士仁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更讓他不安的是，魯平竟然悄默聲地到了涼州，卻沒有知會他的意思。

  更讓白士仁不安且憤怒的是，他都主動放下身段登門拜訪，魯平卻硬是不給他這個三朝老臣的麵子，到現在都沒有露麵。

  真真是可惡至極。

  白士仁再好的性子，這個時候也是忍不住了，正要起身拂袖離去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白士仁轉身回頭看去，卻見魯平正快步朝這邊走過來，白士仁心下一聲冷哼，麵兒上到底是擠出一個不算難看的笑來。

  “讓白大人久等了，失敬失敬！”魯平匆匆先前，行至白士仁麵前，忙不迭地賠禮道歉，一邊跟白士仁解釋道，“將將接到京師急件，下官雖然得知白大人大駕光臨，卻還是得先行處理急件，以至於讓白大人久等，實在是下官失禮，還望白大人見諒！”

  “魯老弟這是哪兒的話？老夫多等一時三刻算得了什麽？自然還是公務要緊，”都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且魯平又拿什麽勞什子的京師急件說嘴，白士仁有氣也隻能咽回去，反倒還麵含笑意，“這麽說來，魯老弟這是已經忙完了？那是不是有時間用午膳了？”

  “正是如此，多謝白大人關心，”魯平笑著點頭，一邊邁步進房，目光在那一桌豐盛佳肴上麵逡巡，一邊不由讚道，“不愧是白大人府上的廚娘，這做出來的飯食單單是看著都叫人流口水，若是一會子下官撐壞了肚皮，還望白大人莫要取笑。”

  “魯老弟未免太謙虛，魯老弟可是京師過來的，更是天子近臣，又有什麽是沒吃過沒見過的？倒是老夫久居西北一隅，這粗茶淡飯的，實在是怕怠慢了魯老弟，魯老弟請，”白士仁笑著引魯平入席，一邊又問道，“聽聞這一次還有不少官員一道前來，不若魯老弟也將他們一並請出來，也好給老夫引薦引薦。”

  “不著急，機會肯定是有的，也不急在這一時，”魯平隨即擺擺手，見白士仁麵露不解，魯平又笑著解釋道，“萬歲爺催得緊，他們如今個個都是連白帶黑的忙活，吃喝拉撒的功夫都恨不得一並省去呢，不瞞白大人，莫說是那些官員了，便就是在下這個門外漢，這程子也是忙得焦頭爛額，今天也就是白大人光臨，換二一個，在下可是說什麽都不見的。”

  白士仁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魯平這話似乎聽著十分親昵，沒有拿他當外人，但是這裏頭卻也未必沒有敲打，白士仁不知道這是魯平狐假虎威，還是萬歲爺的意思，一時間心情不免又沉重了幾分，不過旋即臉上的笑容也更溫和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