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隨著萬歲爺遲遲沒有充實後宮、開枝散葉的打算，隨著萬歲爺越發過分地關注、緊張寧王妃腹中骨肉的情況，這個大膽又荒謬的想法又重新回到了孫少闕的腦海，雖然還是覺得不可置信，但是卻久久盤踞著，揮之不去。

  尤其到了現在，冷不丁地從萬歲爺口中聽到了那一句“這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一半了”，那荒謬的想法就又一下子蹦了出來。

  孫少闕悄默默地打量著萬歲爺難抑激動的臉，看得出來，萬歲爺是真的激動也是真的高興，而這樣激烈高昂的情緒，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在萬歲爺身上看到了，但是孫少闕這時候卻並沒有欣慰輕鬆之感，反而越發緊張起來，後背也不由自主地繃緊了，他嘴巴動了動，有話想問萬歲爺，但是他卻又不敢，所以最後到嘴的就變成了：“承蒙萬歲爺庇佑，寧王妃母子自會平安順遂。”

  這話極大地取悅了萬歲爺，萬歲爺聞言頓時就笑彎了眼，笑得眼角都漾出細細密密的紋路，也不知是太過勞累的緣故，還是太過消瘦的緣故，如今的萬歲爺看起來十分憔悴，即便在笑，可這一臉的褶子、泛黃的臉看上去卻更讓人擔心。

  孫少闕看的揪心，萬歲爺的身子骨，連他這個外行看著都不大好了，再想起那天在禦書房外，施河的欲言又止，孫少闕不免心中嘀咕起來，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卻又聽著萬歲爺道：“想來與西域諸國開通互市的條例已經擬定好了，既如此，那魯平一眾人也不必繼續再在長安帶著了，可以出發去涼州了，少闕，你等會兒代朕給魯平擬道折子。”

  “是，屬下遵命！”孫少闕聞言，忙不迭躬身領命，“那屬下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萬歲爺擺擺手，沒有多留孫少闕的意思。

  “是，屬下告退！”

  孫少闕躬身退下，出門的時候，恰好碰到首領太監端著個打托盤一路急匆匆朝這邊趕過來，不用想也知道，那托盤上麵端著的是什麽。

  孫少闕頓住腳，嗅著空氣中淡淡的羊膻味兒，然後抬腳下了台階，腦中想起魯平年前從涼州的那一天，也是在禦書房裏，也是這樣的清晨，魯平一身風塵仆仆從涼州趕回來，萬歲爺當時正好在用早膳，吃的就是包子跟燒麥。

  隻不過宮廷禦廚做出來的包子跟燒麥，自然更加精致可口，包子是蟹黃灌湯包，每一隻都是精準漂亮的三十二道褶，燒麥是鹹肉香菇餡兒的，看似普通，不過鹹肉是西南的貢品，香菇出自皇家農場，連裏頭的糯米都是江南貢品，是經過禦廚幾乎一粒粒苛刻挑選出來的，這些稀罕金貴、產自大江南北的頂級物產，在京師匯集，最後做成這看似尋常的包子燒麥，送上萬歲爺的飯桌。

  而萬歲爺卻似乎並沒什麽好胃口，見魯平來了，便匆匆放下了筷子，倒是魯平盯著那桌上的包子燒麥愣了愣神，這讓孫少闕都覺得詫異，魯平素來行事穩妥，怎麽該在萬歲爺麵前這樣失態呢？

  簡直不可思議。

  萬歲爺也察覺了，倒是沒有苛責魯平，而是含笑問道：“可是一直趕路沒來得及吃飯？不若先在朕這裏吃一些頂頂？”

  “多謝萬歲爺，屬下不敢！”魯平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當下忙不迭跪地請罪，“屬下在禦前失態，實乃不該，還請萬歲爺降罪！”

  “行了，又不是多要緊的場合，起來說話吧，”萬歲爺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心裏還揣著旁的事兒呢，不待魯平起身，他又忙得詢問，“寧王夫婦如今在涼州可都好嗎？”

  魯平是真的搞不清楚萬歲爺對寧王夫婦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之前明明已經知道了寧王夫婦的下落，萬歲爺卻並沒有接寧王夫婦回京甚至都沒有驚動他們，後來更是吩咐魯平撤回所有在涼州的侍衛，再三警告不得驚動寧王夫婦。

  魯平當時心裏就相當不解，萬歲爺這是……這是要由著寧王夫婦隱姓埋名、流落在外、不管不顧嗎？到底寧王是皇家骨血，更是萬歲爺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萬歲爺此舉，委實難懂。

  魯平覺得這委實不可思議，但是卻也並不敢違拗萬歲爺的意思，當即便就按照萬歲爺的吩咐，撤回了一幹在涼州的侍衛，好在除了他之外並沒有別的知曉寧王夫婦的下落，要不然的話，寧王夫婦的事兒隻怕也是難以隱瞞，遲早要大白於天下。

  這之後，萬歲爺便就真的沒有再過問過寧王夫婦的事兒，連魯平都被萬歲爺調回了京師，至於涼州，萬歲爺似乎也再沒有提起過，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向前，魯平回到京師都眼瞅著快一年了，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寧王夫婦人在涼州這事兒了，可就在這個時候，萬歲爺卻又突然命他前往涼州。

  悄悄兒地，去看一看寧王夫婦，另外不要驚動他們。

  魯平就這麽一頭霧水地領命，然後上路奔向闊別近一年的涼州，然後在涼州待了幾日之後，又匆匆趕回京師。

  此時此刻，魯平就跪在萬歲爺跟前，一字一字認認真真回答著：“啟稟萬歲爺，寧王夫婦如今一切安好，寧王妃如今身懷六甲，寧王的眼睛也有可能複明，如今正在好轉呢。”

  魯平這一開口，萬歲爺孫少闕都是一愣，旋即萬歲爺的聲音就不由抬高了一倍：“此話當真？他……他的眼睛當真在好轉？真的能複明？”

  “是，寧王殿下福大命大，遇上了在西北赫赫有名的神醫，莫仲齊，”魯平道，說道此處，不由心生感慨，“不止寧王殿下，寧王妃亦是福大命大，承蒙莫神醫及時救命，才保住了自己還有腹中孩兒一命。”

  “此話怎講？”萬歲爺眼中的激動雀躍又退下了，蹙著眉看著魯平，沉聲問道，“什麽叫承蒙莫神醫及時救命？你且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