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掙紮之後，苗大嫂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她想抓住這個機會，想就此改變自己孩子的命運，她並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長大之後還要走他們的老路，千裏跋涉風餐露宿地辛苦討生活，要是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們一家就能去湖州做生意，而這又是她跟丈夫的強項，他們勤勞肯幹，從前是沒有機會也不敢奢想，如今她躊躇滿誌，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們能夠把生意經營的紅紅火火，讓一家人過上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她能夠送孩子去湖州城裏的好私塾，用心培養兒子。

  另一方麵，苗大嫂也十分不舍就此斷了跟二海他們兩口的往來，這小兩口，她跟苗大哥是真的用心在處的，也是真的拿他們當自己親人看的，甚至在苗大嫂心裏，二海他們比不著調歪心眼兒的苗二還要親近許多，所以這冷不丁地要跟二海他們斷了往來, 苗大嫂是真的舍不得, 也是真的心懷慚愧。

  隻是到底要怎麽做，還得聽家裏長輩的，所以此刻，苗大嫂跟苗大哥都一言不發, 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苗大娘還有苗大爺。

  兩位老人一直都沉默著, 苗大爺蹲在一邊抽著煙袋，苗大娘則一直看著大箱子裏頭的兩雙厚底皮棉靴還有一雙厚實的棉手套, 那是翩翩特地找鄰居嬸子幫忙給做苗大娘做的, 用的都是上好的鹿皮，湖州的天兒遠比涼州那邊暖和, 但是架不住冬日濕冷得厲害, 而冬筍卻也是這個時候挖的，每年這個時候，苗大爺苗大娘都是天不亮就上山挖筍, 動手動腳是必然的，苗大娘自己沒覺得怎樣，可這卻讓那時候的翩翩唏噓不已。

  “大娘，您手上這是……起凍瘡了？”有一次在門前遇見挖筍回來的苗大娘，翩翩不由看呆了雙眼，“您棉鞋怎麽還破了洞？不冷嗎？”

  “沒事兒, 每年都這樣, 天兒一暖和就好了，”當時苗大娘這樣笑著回答翩翩，瞧著翩翩不忍的神情，苗大娘還反過來安慰她, “真的沒事兒，咱山裏人的日子不就這樣嗎？”

  是啊, 多少年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苗大娘早就習慣了, 也從不放在心上，卻是沒想到二海媳婦兒卻一直記在心上, 還千裏迢迢地讓人給他們捎回來皮棉靴還有厚手套, 這樣好的皮棉靴還有厚手套，她跟老頭兒子哪裏穿過戴過？也就是進城賣筍的時候, 偶爾見過那起子貴人老爺穿過戴過，不過心裏卻也從來沒有過羨慕嫉妒, 畢竟這些物件，他們原也不配擁有。

  可此時此刻, 這些隻用貴人老爺才配擁有的東西, 就擺在他們的麵前，是那對昔日可憐無助的殘廢小兩口送給他們的，他們一直都還記掛著他們……

  苗大娘的心情真真是複雜到了極點，明明之前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跟涼州那麽有任何往來，他們這樣的平頭百姓，可是經不起一點兒風雨, 他們不想跟任何不安的因素牽扯上關係, 他們隻想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再怎麽辛苦, 隻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夠了。

  但是此刻，這想法卻又動搖了。

  這小兩口實在是……

  實在是讓人沒辦法, 也實在是讓人狠不下心腸來啊。

  見爹娘都一直沉默不語，雖然沒有表態，但是卻也沒有像之前那樣一口咬死，苗大嫂就覺得這事兒有門兒，當下又瞧瞧擰了苗大哥一把，苗大哥會意，忙不迭從大箱子裏頭取出一大包的柿餅來，笑著送到苗大娘麵前，殷勤道：“娘，您不是最喜歡吃柿餅嗎？快來嚐嚐，這可是涼州那邊的柿餅，聽說涼州的柿餅最甜最糯了，可比咱們這邊的好吃多了……”

  苗大娘白了他一眼，苗大哥不好意思繼續往下說，手裏的柿餅卻還一個勁兒地往苗大娘手裏塞, 苗大娘被他磨得沒有辦法, 到底是接了，然後就咬了一小口，的確是又甜又糯，味道很好。

  苗大哥見狀忙得又遞了一塊給苗大爺，一邊又道：“爹，您也嚐嚐，這可是二海他們自家柿子樹上結的果，那幾棵柿子樹我們之前也見過，就手腕粗細，還是將將種下，哪裏想到竟能一下子接這麽多的果兒？可見是二海他們平時沒少花心思顧看，爹，娘，你們好好兒嚐嚐，這可是二海他們的一片心思啊！”

  苗大爺撩起眼皮狠狠白了一眼笑得跟菊花似的大兒子，懶得搭理，繼續“吧嗒吧嗒”抽起了煙袋。

  苗大娘原本還想繼續吃柿餅來著，這時候卻吃不下了，真的是被兒子這油膩膩的話給惡心到了，當下也不客氣地白了苗大哥一眼。

  被爹娘接連嫌棄，苗大哥有些難為情，當下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就坐下來，自己悶頭吃柿子了，苗大嫂心下著急，正要再說點兒什麽的時候，卻突然聽著對麵的苗大娘開口道：“老大，等下你進趟城，去買些臘肉臘雞還有鹹魚糟鵝回來，嗯，瞧見合適的綢緞也買兩匹，我跟你爹在家裏準備點筍幹香菇木耳什麽的，你回來之後，把東西裝好給送去老盧他們家，前幾天他們不還說最近要去西北嗎？讓他們捎到涼州去。”

  苗大哥跟苗大嫂聞言，頓時都是兩眼放光，苗大哥當即點頭如搗蒜：“是是是！都按娘說的！我這就去買！”

  言畢，苗大哥就放下了柿餅，起身要走，卻被苗大嫂叫住了，去臥室裏頭多取了一些銀子塞給苗大哥，一邊叮囑道：“再買個銀項圈，就咱家二寶戴的那種，算是咱們給二海他們娃娃的見麵禮了。”

  “對對對！算起來再過幾個月二海他們也要當爹娘了！是得給孩子準備見麵禮！”苗大哥不住點頭，一邊手下銀子，一邊就趕緊套車直奔湖州城去了。

  苗大哥走後，苗大娘跟苗大爺也就忙活起來了，去給翩翩他們準備筍幹什麽去了，哪知道沒等老兩口出門，卻有人先一步進來了，老兩口抬頭看去，然後兩人的麵色都不甚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