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明“嘿嘿”笑著，正要再說點兒厚臉皮的話，卻突然聽到了什麽動靜，然後忙得跟翩翩道：“翩翩，快掀開鍋蓋，好像是粥要溢出來了！”

  翩翩也聽到了，一邊應聲一邊趕緊打開鍋蓋，裏麵的八寶粥果然正在翻滾沸騰，險些就要溢出來，翩翩一邊忙的朝鍋裏加水，一邊又吩咐趙清明：“行了，別再往裏頭添柴了，壓壓火。”

  “嗯。”趙清明應聲，然後就利索地開始壓火，這事兒他早就做熟了，雖是看不見，但是卻也一點兒都不耽擱，就因為他火候把握得好，所以粥熬得味道很好，包子鋪裏頭的麵茶還有後來又新增的小米粥味道都相當不錯，生意因此也比從前更好。

  兩個人又在廚房裏頭膩歪了小半個時辰，然後八寶粥便就熬好了，頭一次熬八寶粥，味道跟賣相都很不錯，翩翩跟趙清明都很滿意, 尤其是趙清明, 一連喝了三大碗，還頗有些意猶未盡，要不是實在喝不下了，他肯定還會喝第四碗。

  “從前倒不知道你這樣能吃, ”趙清明的好胃口翩翩也看在眼裏, 自然心情不錯，笑著打趣趙清明, “從前還在京師的時候, 起先跟你吃飯我都不好意思多吃，因為你總是隻吃那麽一點兒, 我自然不好多吃, 然後還得等著周嬤嬤給我開小灶，我那個時候就特納悶兒，你一個大男人, 怎麽胃口就跟小貓似的呢，如今倒好，直接從小貓變身猛虎啦。”

  趙清明知道翩翩說的起初時候是什麽時候，他自然不是打一開始就飯量那樣小的，尤其是十幾歲長身體的時候，他的飯量也是相當驚人的, 就像老話說的那樣“半大小子, 吃死老子”，趙清明這樣的出身自然不必擔心吃死老子，頓頓都是敞開胃口吃的，直到在皇陵行宮出意外的那天, 趙清明的胃口都還相當不錯，隻是那天晚上之後, 趙清明便就再沒了好胃口。

  不僅僅在精神上備受摧殘，在肉..體上更是飽受煎熬, 除去身上的幾處外傷還要飽受墜入黑暗永無光明的恐懼與煎熬，成天一碗碗苦兮兮的湯藥往下灌, 沒有讓他的眼睛有任何好轉, 反倒似是將他所有的精氣神都洗刷幹淨，連帶著對食物的渴望。

  那幾年, 趙清明真真是食不知味，在翩翩嫁過去的時候, 正是趙清明這輩子最憔悴的時候，說是瘦骨嶙峋都不誇張, 也是虧得這人真真是天生一副好皮囊, 才沒有嚇倒翩翩。

  翩翩隨口提起的舊事，帶著趙清明的思緒回到了過往、翩翩初初嫁給他的時候，回頭再去看那個時候，趙清明心裏再沒有愧疚不安、無地自容，他隻覺得那是他這一生幸福的起點。

  “遇到了你，胃口才會變好呢。”趙清明柔聲道。

  翩翩的心頓時就生起一股子熱流來，看著男人再溫柔不過的臉, 她忍不住牽了牽唇, 嬌嗔道：“聽聽！聽聽！說的我跟道下飯菜似的！哼！”

  趙清明沒有低頭認錯，反倒點著頭繼續往下道：“囡囡不僅是我的下飯菜, 還是治愈我這一生的救命良藥。”

  救命良藥？

  翩翩的心更熱了，嘴上卻還死硬：“哼哼，這話你可別讓莫先生聽去了, 仔細他老人家生氣再不肯為你醫治了！”

  ……

  磨磨蹭蹭地吃完了早飯，兩個人便就拎著挺大的一個食盒去了秋安堂。

  從前都是翩翩一個人去秋安堂，後來翩翩不來了，換成趙清明一個人去了，今天卻是兩人頭一次一道前往，不止帶著臘八粥，還帶著一些子柿餅，當然肯定是少不了羊肉包子的，都是自家做的，講究的就是皮薄餡兒大，不管是莫先生、沈郎中還是小虎都相當愛吃。

  “累不累，要不要停下來歇一歇？”沒走出幾步, 趙清明便就詢問翩翩，“這附近有一家糕點，每天早上都有新鮮糕點出路，他家的小米糕紅糖糕, 你都愛吃的, 要不咱們進去坐坐吃點糕點？”

  因為如今天氣冷了, 翩翩本就畏寒，再加上如今又身懷有孕，擔心冷到孩子，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將自己裹成了圓球，再加上她腿腳本就不利索，所以走起路來也就有些費勁了，趙清明聽著她微微急促的呼吸，總擔心她累著。

  “不用，不累，快走吧，等到了秋安堂我再歇。”翩翩搖搖頭道。

  她是怕食盒裏的八寶粥跟羊肉包子冷掉，到時候還要沈郎中他們再起鍋重新熱，太麻煩了。

  “嗯。”趙清明點點頭，然後兩人繼續趕路，不過趙清明還是刻意放慢了步子。

  跟翩翩一起出門，趙清明就不需要拿竹杖了，兩個人就這麽牽著手走，不管是在涼州還是在別的地方，肯定有的是感情好的夫妻，也不缺新婚燕爾、蜜裏調油的小夫妻，但是感情再好那也隻能在家裏，在外頭，尤其是人頭攢動的大街上，著實不成體統，敢手拉著手的，怕也就隻有翩翩跟趙清明，少不得就會引來許多目光，或是探究，或是驚詫，或是厭惡，抑或是羨慕，不一而足，剛開始的時候，翩翩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是過了這麽長時間，她也習慣了。

  隻是趙清明呢？

  他現在眼睛看不見還好，對於這些關注跟議論，眼不見為淨，但是以後，等他能看見了，他會是個什麽想法呢？

  咦？

  等趙清明眼睛能看見了，那他就用不著自己牽著走了呀？這樣的話，自然也就沒有人在嘰嘰喳喳議論了呀？趙清明自然也不會有這樣的困擾了呀。

  想到此處，翩翩不由鬆了口氣兒，可是隨即卻又有些失落，她垂下眼看著那隻正牢牢將自己小手包裹住的大手，頓了頓，目光又落到了自己每走一步都要跛一下的腳，翩翩的心像是突然就泡進了苦水裏。

  她一直都在期盼趙清明複明的那一天，打嫁給他那天，打頭一次看到那雙眼睛，她就在心裏為他可惜，那樣漂亮的一雙眼竟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