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走出了路，他的聰明、優點，就會變得令人聞風喪膽，會引來無數血腥可怖。

  而他，險些就走錯了路。

  所幸的是，他沒有走上那條歧途，而當初與他擦肩而過走上那條歧途的趙清暄，雖然如今大權在握、問鼎九五，但是五皇子卻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什麽，往後餘生又要經受什麽。

  凡事有舍有得，這道理，在天家，在皇子，尤其是在堂堂天子身上，往往比別人有更深切的體會，不僅僅是如今的新皇趙清暄，還有已故的父皇，五皇子皆是親眼目睹，自是比外人更有體悟，所以在林開看來，他或許是性情大變，難以理解，但是五皇子自己心裏卻最是清楚明白。

  他看透了父兄的人生，也看透了自己的人生, 到現在父皇撒手人寰, 僅剩的親人卻成了高高在上、遙不可觸的九五天子，他對天家對京師，再無留戀，隻想尋一塊淨土安寧度日, 所以他來了皇陵行宮, 與長眠在此的父皇母妃作伴。

  當然，還有二哥, 還有表姐。

  比起冷冰冰的皇宮, 這冷清死寂的地方反而讓他更舒坦也跟親切。

  五皇子的這一番話，讓林開聽得發愣, 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麽, 隻冷冷站在原地，五皇子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其實這是五皇子頭一次跟人說出自己心底的想法, 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提了，再開口的時候，就是吩咐讓下人準備三日之後入皇陵祭拜一事了。

  下人得令，匆匆下去準備了，五皇子也要開始齋戒沐浴焚香了，另外在祭拜之前, 他還要親手抄寫好經文, 屆時奉去靈前，所以雖然是剛到皇陵行宮，但是五皇子卻是有的忙的，當下便就覺得林開礙眼不少, 便就張口趕人了。

  “行了，你也已經把我送到地兒了, 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啟程回京吧，別在這裏杵著了。”

  林開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忙得跟五皇子道：“屬下不走，屬下還要伺候主子呢, 自然主子在哪兒屬下就在哪兒。”

  林開雖然還是不希望五皇子在皇陵這裏虛耗青春, 但既是五皇子已經認定了此地不走，林開也不會再有異議, 他會留下來，繼續一心一意侍奉主子的, 就像他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可是五皇子對林開卻明顯顯嫌棄了起來，他停下了手中的毛筆, 撩起眼皮瞥了林開一眼, 然後嗤笑道：“你打算怎麽伺候我？是伺候我沐浴更衣還是要為我洗手作羹湯？”

  林開眼皮一陣抽搐，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中就帶這點兒抑製不住的委屈了：“……主子，您是嫌……屬下沒用嗎？”

  伺候主子沐浴更衣……

  就他這長滿老繭的手，要怎麽伺候主子？這不跟張飛繡花一個道理嗎？

  更別說洗手作羹湯了，他連廚房可都沒有進過呢！

  “可不就是嫌你沒用嗎？”五皇子倒也不拐彎抹角，完全不給自己老部下麵子, 一邊繼續抄寫著佛經, 一邊繼續緩聲道，“行了, 知道你的心思，隻是往後我身邊用不著你伺候了，你是個有本事也有抱負的, 京師才是你該待的地方，不能因我之故而被埋沒了。”

  是的，五皇子身邊如今已經用不到林開伺候了。

  從前五皇子的生活環境，以及五皇子的野望，身邊都離不開林開這個功夫一流的忠心不二的心腹，他需要林開時刻保護自己的平安，也需要林開為他刺探消息，但是現在這兩樣都不需要了。

  皇陵行宮如今被禦林軍那邊接手，裏頭有禦林軍侍衛把守，自然在安全上沒有任何問題，林開留下也是多此一舉，而且……

  五皇子也是真的為林開著想，不希望林開因為自己而被埋沒, 林開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忠心也是看在眼裏的, 所以他更加要為林開的前程做打算, 即便，他心裏十分不舍。

  五皇子這樣一說，林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林開頓時心頭一熱，然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忙不迭跟五皇子道：“屬下不求加官進爵，隻求一輩子能夠追隨主子左右，伺候好主子，還請主子不要嫌棄屬下，肯讓屬下留下！”

  林開這話是發自肺腑，他這輩子就認定了五皇子一位主子，他能有今天，全是主子恩賜，他對主子真真是感恩戴德，發誓要效忠一輩子的，所以就算往後他真的沒有什麽價值了，可是他還是想留在主子身邊。

  “你的忠心我知道的，”五皇子輕輕歎了口氣兒，壓下心中的不舍，伸手將人扶起，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卻更加堅定了，“隻是林開，我真的不需要你了。”

  是的，他不需要林開了，不需要林開窩窩囊囊地待在他身邊，從頭開始跟著廚娘學燒飯跟著太監學伺候人。

  他不需要林開為了他變成折翼的鷹。

  既是鷹，那就當展翅高飛、淩空翱翔，而不是生生把自己變成草雞。

  他有他的選擇，但是，他卻決不允許自己的選擇耽誤林開、以及林開一家的前程命運。

  林開仰起頭看著五皇子，虎目含淚，都道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可是此時此刻，林開卻再也忍不住了，他看著五皇子，帶著乞求，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哽咽了：“主子，您……真的不要屬下了？”

  “對，我不要你了，我的身邊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

  五皇子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事實上，他也做到了，隻是喉頭酸疼得要命，差一點兒也要掉淚，他旋即就站直了身子，然後從繼續拿起筆，在紙上一陣筆走龍蛇，待寫完最後一個字兒，他將毛筆丟下，從抽屜裏取出一個信封，將寫好的信裝了進去，然後遞到了林開麵前。

  “但是卻有的是地方需要你，有的是適合你的位置供你挑選，”五皇子看著林開沉聲道，“這是我的親筆信，回京之後，你把信送去皇兄那裏，皇兄會給你安排合適的職務的。”

  所以主子這是……

  讓他從今往後效忠安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