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跟五皇子都指望不上，往後的著落反正她是一點兒都看不到，麗妃正為這個著急上火呢，不想萬歲爺卻還記掛著她，麗妃如何不大喜過望？

  萬歲爺這個時候召見她，自然是要交代身後事的，而萬歲爺此舉無疑就更加提高了她的身份，若是萬歲爺在死前給她晉封，又或者是留下遺旨，讓安王登基即位之後善待她，那她便就算是有了著落了，她如今也不敢奢求安王能好心尊她為太後，隻要安王念在萬歲爺的份兒上，厚待於她也就是了，總好過成天惶惶不可終日。

  麗妃心中激動得意，但是麵兒上卻兀自難掩悲傷，行到萬歲爺床前，“噗通”一聲跪倒，淚流滿麵地看著萬歲爺，哽咽不止：“萬歲爺，臣妾……臣妾來了……萬歲爺……”

  話未說完，麗妃便哽咽得說不下去了，看上去真是傷心到了極點。

  萬歲爺眯著眼兒看著她這般傷心，似是欣慰又似是不忍，一邊伸手拍了拍麗妃的手，一邊感慨道：“果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對朕的心意，朕知道了，隻是……隻是從前朕一直忽視你，都沒能好好兒對待你，如今想來，朕……深以為憾，實在是後悔……”

  麗妃還是頭一次從萬歲爺口中聽到這樣的柔情蜜語，一時間竟都愣住了，都忘了哭了，待反應過來，麗妃哭得更凶了，這一次倒是真的帶了幾分真心：“萬歲爺說的是哪兒的話？萬歲爺對臣妾已是十分厚待了，臣妾……臣妾對萬歲爺隻有感恩，隻是……隻是臣妾沒能在萬歲爺病重之時侍奉左右，臣妾……臣妾每每想來，總是深感不安，是臣妾……臣妾對不住萬歲爺……”

  “你當真這樣想？”萬歲爺握著麗妃的手，緩聲問道。

  麗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已然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隔著模糊淚眼，她看不清萬歲爺此刻的表情，卻覺得那隻握著自己的手驀地收緊，不知怎麽的，麗妃突然就不安了起來，然後她就聽著萬歲爺輕飄飄地道——

  “難為你有這份心，既如此的話，那便就……就隨著朕去吧，下了地府，你也好有機會繼續侍奉朕，朕也能有機會好好兒對待你，豈非一舉兩得、彼此都不留遺憾？”

  萬歲爺這話一出，麗妃隻覺得一股子寒意從腳底冒出然後迅速竄至渾身每一個角落，她覺得自己都要變成一塊冰了……

  死屍一樣的冰。

  驀地，腦中頓時就回想起來，那一年初夏，悄默默運進陳貴妃宮裏的那些冰。

  麗妃冷得直打顫，就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卻怎麽都抽不出，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將死之人的力氣竟然這樣大，驚恐之下，她不由發出一聲驚叫，然後頓時五皇子就帶著禦林軍衝了進來。

  萬歲爺驀地一鬆手，麗妃便癱倒在地，渾身瑟瑟發抖。

  萬歲爺懶得多看她一眼，對著立在床尾的薑福田道：“傳旨，麗妃入宮多年，嫻靜溫婉，素有忠貞之風、烈女之誌，朕甚欣慰，允其所求，晉為貴妃，賜號永貞，雖葬皇陵。”

  薑福田迅速地擬好聖旨，然後便就送到了麗妃麵前，可麗妃卻徹底癱軟如泥，除了渾身顫抖，沒有任何反應，薑福田不免要提醒：“麗妃娘娘，萬歲爺如此隆恩，您當領旨謝恩呐！”

  領旨謝恩？

  麗妃可沒有這份心思，她現在整個人都是淩亂的，已然什麽都聽不見，也見不的，她就那麽癱在地上，渾身瑟縮，嘴裏一個勁兒地喃喃自問：“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

  你當真不知道為什麽？

  五皇子冷眼看著失態淩亂的麗妃，挑了挑眉對同樣嚇傻了的宮女兒道：“麗妃娘娘定是歡喜瘋了，你們快些將娘娘扶下去梳洗打扮吧。”

  “是……是，奴婢遵命！”宮女兒哆哆嗦嗦地答應，當下個宮女兒拖死狗似的把麗妃給拖了下去，又有兩位禦林軍侍衛跟著，麗妃可是萬歲爺定下來要殉葬的，這個節骨眼兒上自然是要盯著，一點岔子都不能出。

  安王趙清暄正是這個時候到的，遠遠見到安王，麗妃才又活過來似的，當下便不由分說衝著安王大喊起來：“殿下救命！殿下救命啊！”

  麗妃一邊掙紮一邊大喊，那兩個宮女兒拚命拉著，拉扯之間，麗妃的發髻上的釵子都掉下來了，頓時滿頭烏發披散下來，十分狼狽，麗妃卻是顧不了這些，兀自瘋了似的掙紮，還繼續大喊大叫：“安王救命！安王救命！看在安王妃的份兒上，安王……安王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吧！”

  趙清暄雖然剛到，不知道事情始末，但是很快卻也猜了個大概，對麗妃，他是沒有半分同情的，反而覺得麗妃這是活該，不過一個將死之人罷了，他也懶得計較，由得她胡鬧，但是麗妃偏偏卻提到了安王妃，趙清暄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還不快些把嘴堵上？由著她在禦前瘋癲胡鬧？！”安王衝著那禦林軍侍衛喝道。

  “是！屬下遵命！”

  那兩個禦林軍本來不好直接對麗妃動手，但是安王都這麽說了，他們也管不了許多了，直接上去捂住了麗妃的嘴，然後把人給拖了下去。

  安王這才冷著臉，進了大殿，目光壓根兒就沒有在大殿裏停留，在一眾後宮嬪妃嗚嗚咽咽的哭聲中，他徑直往寢殿走去。

  薑福田已經等在了寢殿門口，見了安王走來，忙得躬身行禮，道：“殿下快些進去吧，萬歲爺已經在等您了。”

  安王卻站住了腳，蹙了蹙眉打量著明顯衰老的薑福田，低聲問道：“父皇的身子……”

  薑福田聞言，頓時眼睛就是一黯，也沒有回答什麽，隻是對著安王輕輕點了點頭，趙清暄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雖然早已經猜到，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是有一瞬的茫然。

  萬歲爺就要死了。

  那個他無比敬重愛戴又恨之入骨的人，如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