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娘哭了一通，覺得心裏好受了些，擦幹淨了眼淚，這才發現翩翩都已經哭成淚人了，反倒把馬大娘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又取了帕子給翩翩擦臉，一邊心疼著急道：“你這孩子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地怎麽就也哭上了？快別哭了，大過年的，多不吉利。”

  “我……我一想到大娘你們要走，我……我就難受，”翩翩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來，“大娘，我……我舍不得你……”

  她是真的舍不得馬大娘，馬大娘就像周嬤嬤，就像她家裏的長輩一樣，對她真是無微不至，從未嘲笑嫌棄她跟趙清明的殘疾，反倒把他們照顧的特別好，給他們找房子，教他們包包子做生意，讓他們有養家糊口的手藝，能在涼州有立足之地。

  馬大娘馬大爺的恩情，他們真的是這輩子都報不完，可是他們卻又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馬大爺馬大娘難受。

  一想到這裏，翩翩心裏就跟針紮一樣。

  馬大娘見她這樣，忍不住又要哭，忙得抹了把眼淚，又用帕子去給翩翩擦眼淚，一邊啞聲道：“大娘也舍不得你啊，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瑞兒爹娘不在……我跟老頭子就更得看好瑞兒了，得……得對得起他爹娘啊……”

  馬大娘實在說不下去了，後麵的聲音已經啞得不像話了，她搖搖頭閉上眼，眼淚又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大娘，大娘，你也別太擔心了，說不定大哥大嫂他們……很快很快就回來了呢！”翩翩不敢哭了，又忙過來勸馬大娘，生怕馬大娘傷心過度損了身子。

  馬大娘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翩翩趕緊給馬大娘倒了杯茶端過來，馬大娘一杯茶下肚，情緒才平複一些，當下不管是馬大娘還是翩翩都不敢再提這茬兒了，一老一少兩人一起收拾碗筷，馬大娘又不放心地叮囑翩翩這個那個，都是關於經營包子鋪的，事無巨細，翩翩一個勁兒地點頭，聽得特別認真，心中默默發誓，一定不能給馬大娘丟臉，要把包子鋪開好，以後馬大娘馬大爺他們若是肯回涼州來的話，那她跟趙清明肯定是要給他們養老送終的。

  這是他們應該做的，也是唯一能為馬大爺馬大娘做的。

  ……

  廚房。

  廚房的氣氛同樣沉悶壓抑，明明方才在飯桌上，大家還都是其樂融融、觥籌交錯，尤其是瑞兒，一直忙活著給馬大爺還有趙清明倒酒，一邊還不時插科打諢說著俏皮話兒，把一眾人都逗得哈哈大笑，這頓團圓飯也是因此才有了濃濃的年味兒。

  隻是此刻，瑞兒一直沉默著，跟方才飯桌上活潑俏皮的那個少年簡直判若兩人。

  趙清明喝了不少酒，本來是有些醉意的，但是馬大爺一哭，他這股子醉意也就蕩然無存了，跟翩翩一樣，他心裏也不好受，到這個時候，跟瑞兒獨處，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方才在席間，瑞兒都是在裝的。

  是的，馬大爺馬大娘生怕影響了乖孫瑞兒的過年的心情，又擔心會繼而影響瑞兒日後的課業，所以始終沒有提他爹娘沒回涼州的事兒，更加沒有唉聲歎息，一直樂嗬嗬的，而瑞兒又何嚐不是？這孩子應該是知道馬大爺馬大娘的苦衷，為了不讓兩位老人家擔心，所以也在裝著呢，裝著高興，裝著開心，裝著並不把爹娘的情況放在心裏。

  這孩子……

  真是長大了。

  趙清明覺得欣慰之餘不免又是心酸，想出口寬慰瑞兒幾句，可是卻也知道自己不管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很，索性什麽也就都沒說，就那麽一直默默坐著，默默陪著瑞兒。

  後來，還是瑞兒率先開了口。

  “小叔，我見過打仗嗎？”突然，瑞兒開口問道。

  瑞兒這冷不丁地發問，倒是把趙清明給問住了，他見過打仗嗎？

  自然是沒有的，且不說他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京師，這麽些年來，大夏跟鄰國也一直相安無事，並無戰火，而即便真的有戰事，他這樣千尊萬貴的皇子，又怎麽可能真的出現在兩軍陣前？

  什麽禦駕親征，什麽皇子掛帥，也不過都是為了激勵士氣、撫慰百姓，難不成堂堂九五之尊、鳳子龍孫還真能披掛上陣不成？

  趙清明搖搖頭道：“沒有，你知道的，我們是從湖州來的，而湖州那地方又怎麽可能起烽煙？再說了，大夏這幾十年來，雖然時有邊境不寧的傳聞，但是總的來說一直都與鄰國交好，也從未起過烽煙呢？又何來打仗一說？”

  “交好？”瑞兒似是聽到了個莫大的笑話，不由牽了牽唇冷冷笑了，他倒不是在譏笑趙清明，而是壓抑不住心底的怒火，他瞪著近在眼前、翻滾搖曳的火焰，一字一字咬牙切齒道，“什麽叫交好？被異國屢屢犯邊、殘害邊民這叫交好？堂堂父母官卻視轄內百姓命如草芥、遇上跟異國的牽扯的案子，就想方設法息事寧人，這叫交好？甚至跟異國奸商還有境內土匪勾結殘害過往行人商販、殺良冒功，這叫交好？”

  “這到底是個什麽狗屁的交好？朝廷到底知不知道邊疆這邊每日發生的事兒？知不知道他的子民這些的遭遇？若是知道，那起子腦滿肥腸、死不足惜的貪官酷吏又怎麽能屹立不倒？若是不知道，養那起子大軍又是為了什麽？難道不是為了抵禦異族、守衛疆土，反倒是為了配合異族人殘害自己百姓嗎？！”

  說到氣憤出，瑞兒的眼睛因為充血都紅的嚇人，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一直壓著自己的聲音，到底還是沒有失了理智，知道不能讓馬大爺馬大娘聽到再為自己擔心，可又實在抵不過心底的怒火高漲，瑞兒“啪”地一聲將手裏的一根柴禾一折兩半，投進了灶膛裏，頓時火焰升騰，傳出一陣“劈裏啪啦”地爆裂之聲。

  趙清明隻聽得驚心動魄，不是因為柴禾的爆裂之聲，而是因為瑞兒方才說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