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二十九年四月初

  京師。

  清明時節雨紛紛，似乎每一年的這個時候，京師總是免不了一場綿綿細雨，而安王趙清暄這兩日的情緒就跟這陰蒙蒙的天兒似的，在抵達皇陵之後，趙清暄的心情便更加沉重了。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

  “啟稟主子，皇陵這邊的祭祀典禮都已經準備好了，”孫少闕一邊給趙清暄撐傘，一邊稟報道，“皇陵行宮這邊的侍衛去年也都已經全部換了一茬，確保人人底細清楚，不會再發生任何問題。”

  去年皇陵行宮裏頭的那一場滔天大火，還曆曆在目，孫少闕自然是不敢放鬆的，後來行宮的重建是他全程親自盯著的，裏頭的侍衛也是他一個個親自挑選的，這一次趙清暄要親自前往皇陵祭掃，他這個禦林軍大統領也是提前到的，為的就是確保趙清暄萬無一失。

  趙清暄點了點頭，沒說什麽，隻是沿著石板路往前頭，孫少闕知道他心情定然不佳，便也沒再多說什麽，就一直默默撐著傘跟著，不過，孫少闕發現趙清暄走的並不是回自己宮苑的道兒，而是……

  去寧王趙清明的宮苑。

  自然不是趙清暄走錯了路的緣故，所以孫少闕也就沒有出言提醒，而是一直默默跟在身後。

  “不用跟著了。”行至宮苑兒門前，趙清暄吩咐孫少闕道，然後便就頭也不回地走進雨幕。

  這個時候，這個地點，他想獨處一會兒。

  “是。”孫少闕自然不敢再跟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趙清暄穿過雨幕，走進宮苑，不由在心底歎氣，寧王殿下這根刺兒怕是要在主子的心裏紮一輩子呢。

  孫少闕眯著眼兒看著麵前巍峨的宮殿，跟記憶中的模樣沒有任何改變，這是趙清暄的吩咐，重修皇陵行宮的時候，對於三皇子四皇子還有別的需要重建的地方，甚至是他自己的宮苑，趙清暄都沒有任何的指示，但是對於寧王的宮苑，趙清暄卻是再三下令，務必要保持原樣，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力求複原。

  而如今，他家主子就這麽一步步地走進這座看著跟從前一模一樣的宮苑，可是……

  真的還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

  最大的不同就是，從前的宮苑，寧王待過，裏頭處處都有寧王的氣息，不止是寧王待過，還有他家主子跟寧王一同待過，兄弟兩人往日的相處，點點滴滴，裝了多少回憶。

  但是如今這座看似一模一樣的宮苑，卻不過是個樣子貨，除了主子無盡的遺憾，以及深深的愧疚，什麽都沒有。

  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孫少闕轉過了身去，然後就看見一個侍衛正冒著雨疾步向他走過來。

  孫少闕心中淡淡的愁思頓時就煙消雲散，眉頭也隨之微微蹙起，待那侍衛行至麵前，孫少闕當即沉聲詢問道：“出了什麽事兒？”

  那侍衛忙不迭躬身道：“回大統領的話，是魯將軍有要事急見殿下！”

  “魯平？”孫少闕一怔，“他從西北回來了？”

  那侍衛忙不迭點頭，道：“回大統領的話，魯將軍剛到。”

  孫少闕回頭看了看肅穆的宮苑，然後跟侍衛道：“先讓他候著。”

  “是，屬下遵命。”

  ……

  趙清暄一個人在寧王宮苑待了足足一個時辰，直到天黑人才出來，沒人知道他這期間都在裏頭做了什麽，又想了什麽，不過孫少闕卻看得清楚，自家主子的眼睛是微微泛紅的。

  “主子，魯平來了，如今人正在宮苑裏頭候著主子呢。”見趙清暄出來，孫少闕忙不迭上前迎了上去。

  “知道了，”趙清暄點點頭，人仍舊十分低沉，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頭沒有走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詫異地問道，“他怎麽還找來這裏了？”

  魯平是趙清暄之前派去涼州的，如今辦完了事兒回京稟報這是必然的，隻是他人不在京師，那魯平老老實實等在京師便就是了，怎麽還急三火四地追到皇陵這邊來了呢？

  再說了，他派魯平去做的事兒，也並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兒，斷斷沒有這麽反常的道理。

  孫少闕也不清楚，隻得搖頭道：“回主子的話，屬下還沒見到魯平人呢，所以也不清楚。”

  趙清暄也就沒再問什麽了，當下徑直朝自己的宮苑回去。

  ……

  “屬下魯平見過主子，恭請主子金安！”

  甫一進了正堂，等在裏頭的魯平就忙不迭行至趙清暄麵前，躬身行禮。

  隻見這魯平其貌不揚，卻身材魁梧，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涼州跟趙清明翩翩他們有過一麵之緣還買賣過房屋的那個所謂鄧掌櫃的。

  “行了，平身吧，”趙清暄點點頭，在軟榻上坐下，又指了指對麵的鼓凳，跟魯平道，“坐下來說話吧。”

  “是，多謝主子。”魯平道，當即坐下。

  “什麽事兒說吧。”趙清暄一邊從孫少闕手裏接過茶杯，一邊跟魯平道。

  魯平卻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孫少闕，麵帶遲疑，似乎不知道當不當開口，趙清暄瞥了一眼魯平，又繼續攏著茶，緩聲道：“有什麽事兒隻管說。”

  孫少闕是趙清暄的頭號心腹，也不緊緊是心腹，更有一路扶持的情分，絕不算是尋常屬下，趙清暄對孫少闕放心得很。

  “是，屬下遵命，”魯平忙不迭點了點頭，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就變得更加謹慎了，“啟稟主子，屬下奉命前往涼州購置主子交代的幾處宅院，卻不想在購置最後一處宅院的時候，竟……竟碰到了寧王夫婦。”

  “啪！”

  魯平的話音還沒落地，趙清暄手裏的茶杯卻先落了地，頓時熱茶潑了他一腿，孫少闕忙不迭取了帕子去給他擦拭，趙清暄卻一把將人推開，直直看著魯平：“你說什麽？你在涼州見到誰了？！”

  那聲音明明不大，卻似乎要穿透魯平耳膜一般，魯平哪裏還敢坐，當下忙不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屏息道：“回主子的話，屬下見到了寧王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