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一夜
作者:一味相思      更新:2022-02-10 19:16      字數:2108
  掀蓋頭這樣容易的事兒,他都做不好,手裏攥著那根細細的小秤,當時他心裏慌得不像樣,要是這秤戳到了人家姑娘可如何是好?甚至是戳到了眼睛……

  實在是太擔心了,卻又繃著麵子不肯向福伯求助,隻能拿著那杆小秤來來回回輕輕地試探著,許是人家等不及了,後來直接伸手抓住了小秤,帶到了地方,幫著他總算才挑開了蓋頭,他當時的麵色一定特別難看,而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也肯定異常失望嫌棄吧?

  就像是在看廢物。

  肯定是。

  最丟人的還在後麵,人家姑娘不計前嫌,好心給他脫鞋,結果他一腳把人家給踢在了地上,在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的時候,趙清明整個人都僵硬住了,他想抬腳就走,想立刻躲出去,但是那隻會讓他鬧出更多的笑話。

  他隻能忍著,不管身體跟心都似是一把繃到最緊的弓,但凡再有任何刺激,他真的就會當場崩潰。

  好在,後麵再沒有出現什麽問題,姑娘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待聽到姑娘躺平、徹底安靜之後,他才摸索著上了床,抖開了被子,然後躺了下來,盡可能地讓自己看上去放鬆,可實際上,當時他已經渾身汗濕。

  這是兩年來,他頭一次見到福伯之外的人。

  或許也不能稱之為“見”。

  除了福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人相處了,即便有福伯在,他也總是一日接一日的沉默,活在隻有自己、漆黑又寂靜的世界裏。

  他已經忘記要如何跟人相處了,也不想接觸外人,如果不是對鹿翩翩抱著歉意愧疚,他怕是連這個過場都不肯走。

  其實他現在都已經有些後悔來走這個過場了。

  待到身邊傳來姑娘細微悠長的呼吸聲,趙清明才如釋重負,總算舒了口氣兒,總算能活動活動僵硬了半天的身子,自然動靜是不敢太大的,他在被子裏麵輕輕地活動著手腳,也時刻留意著裏側姑娘的動靜,生怕自己吵醒了人家,不過……

  姑娘睡得可真香啊,睡姿還挺奔放。

  最開始還挺老實,睡熟了之後,可就再跟老實搭不上邊兒了,時不常就發出個動靜,趙清明看不見,卻能聽得出來,這是翻身了,這是蹬腿兒了,這是掀被子了,這是……把頭蒙進被子裏了?

  趙清明想象著姑娘在床上翻來滾去的模樣,忍不住牽了牽唇,又不由得搖了搖頭,這真是京師貴女?堂堂正五品太醫院院首家裏養出來的嫡長女?

  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那是從頭到腳都挑不出毛病來的,漫說是睡覺滿床滾了,就是睡覺大喘氣兒都會被府上的教養嬤嬤嚴厲管教,直到再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來,所以……這位鹿氏嫡長女到底是個怎麽回事兒?

  趙清明對鹿翩翩的情況還真是一概不知,兩年前,萬歲爺在他麵前提過一嘴子想把鹿成林的嫡長女賜給他做王妃,趙清明當時應下了,事後也沒有叫人去打聽這位鹿府嫡長女是個什麽模樣品性,左右是父皇賜的婚,不管是醜的美的胖的瘦的,他娶回來就是了。

  如今,時隔兩年,兜兜轉轉,他到底還是把這位鹿氏嫡長女給娶了回來,還真是緣分不淺,雖然這緣分是人為,也帶著羞辱。

  “砰!”

  驀地,一個軟綿綿的重物壓在了趙清明的腰上,打斷了趙清明的思緒,也驚得趙清明汗毛倒立,待搞清楚那壓在自己腰上的重物究竟是何物的時候,趙清明才總算舒了口氣兒,一邊更是哭笑不得。

  這位鹿大小姐還真是……少有的心大啊。

  他原本還擔心這場婚事會成為鹿大小姐心底的陰影,這輩子都不堪回首的過往,他都做好了被人家嫌棄厭惡一輩子的打算了,哪裏想到人家……

  額,睡得如此之香。

  趙清明敢斷定,此刻就是暴雨突降、雷鳴電閃,也都不會影響了鹿大小姐的好眠。

  但是這個姿勢……

  趙清明原本想等著鹿大小姐自己翻身撤回去,畢竟鹿大小姐剛才鬧騰得那叫一個歡實,想來用不著多久,鹿大小姐這個姿勢就膩了,就會挪開腿換個新姿勢,所以趙清明就默不作聲地等著,結果,就一直等到了……趙清明默默背完了整篇的《報任安書》。

  待意識到,鹿大小姐認定這個姿勢不打算再變之後,趙清明是掙紮過的,當時他半邊兒身子都被鹿大小姐給壓麻了,就算是心裏再覺得對不住鹿大小姐,那也不能由著鹿大小姐這麽欺壓自己,還是在床上,想著就別扭。

  趙清明伸手摸索著過去,打算挪開鹿大小姐壓在自己身上的腿,可在手才碰到那條腿的時候,趙清明又收回了手。

  他突然想起來,鹿大小姐有條腿是瘸了的,至於是哪條腿瘸的、瘸得又多厲害,他無從知曉,隻聽得到她走路時發出的聲音是的確是深一腳淺一腳,而且,他剛才還把人踢倒在了地上……

  若是碰到了那條不好的腿?她的腿……會疼嗎?

  是不是就因為腿不舒坦,才睡得不安穩,這才一直在改變睡姿,好不容易這才找到了個擱腿舒坦的地兒,雖然這地兒是自己的身子。

  趙清明思來想去,到底還是收回了手,也不再活動手腳了,就這麽老老實實地躺著,由著被鹿大小姐欺壓。

  換到陌生的地方,身子又被壓得發麻,這一晚,趙清明注定是要失眠的,不過難得沒有因為失眠而感到煩躁,耳畔姑娘輕柔綿長的呼吸,讓他沒來由的覺得放鬆,似是流入這濃黑寂寥深夜的一泓清泉。

  這一晚,他就一直聽著姑娘輕輕的呼吸聲,心裏異常寧靜,直到外頭傳來模模糊糊的打更聲,他才意識到一夜就這麽不知不覺地過去了,自從瞎了之後,他就總是失眠,有時候就算睡著了,也會被噩夢驚醒,然後再次陷入失眠,他總是覺得夜太長。

  或許對他來說,白天跟黑夜根本就沒有分別。

  每一天、每一晚都是煎熬,這一晚,他又失眠了,卻難得覺得心裏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