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作者:一味相思      更新:2022-02-10 19:16      字數:2107
  大夏皇朝

  承元三十年秋

  涼州

  西北的秋日來得早,寒風呼嘯的清晨冷似冬日,路上行人稀少,街道兩側林立的鋪子,夥計們卻要早起開門,準備新一天的開張,忽然一個女人一瘸一拐走進了臨街的一家藥堂,引得附近幾家的夥計們抱著胳膊張望。

  “又是那個女人,有幾分姿色,可惜是個瘸子。”

  “咋?聽你意思,是看上人家了?趁早死了這份心吧!別看人家瘸,可人家有爺們兒!”

  “你還知道人家家裏的事兒?”

  “藥堂夥計親口說的,這瘸腿女人十天來給自家男人抓一次藥,其實也不是抓藥,就是買參吊命!嘖,聽說男人快不行了。”

  “難怪當鋪夥計說這瘸腿女人常去當東西,開始是墜子鐲子這起子值錢玩意兒,到後來連皮襖棉衣都當了!原來都用在這上了!嘖,何苦來哉?左右人是活不了,咋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你懂個屁!人家這叫患難夫妻生死與共!對了,你們不知道吧?她家男人是個瞎子!”

  “啥?瞎子配瘸子?還真他娘的天生一對兒!”

  “噓!小點兒聲,人出來了。”

  ……

  出乎一眾夥計意料的是,今天瘸腿女人竟是兩手空手出的藥堂。

  咋地?是銀子沒帶夠還是終於醒悟了要為自己做打算了?

  待女人走遠之後,一眾夥計紛紛湊到了藥堂門前,七嘴八舌打聽那瘸腿女人的情況,可向來慈眉善目的坐堂郎中,卻發了好大一通火,黑著臉將一眾好事的夥計趕了出去。

  看著一瘸一拐、漸行漸遠最後徹底消失不見的身影,郎中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搖搖頭返回了藥堂。

  兩刻鍾後,鹿翩翩也回到了自己的家。

  說是家,其實也算不上,因為這座不大的小院兒早在半年前,便就已經易主了,好在買主厚道,知道他們的情況,沒催他們搬家,寬限到年底。

  夥計們口中的瞎子、也就是翩翩的夫君趙清明,早年遭遇變故,眼睛瞎了不說,還落下了一身的毛病,這些年藥幾乎就沒斷過,好在有翩翩的精心照料,身子才漸漸好轉,可惜好日子還沒過上幾天呢,趙清明的身子又垮了,病來如山倒,翩翩亂了手腳,為了給趙清明治病,在當完了所有能當之物之後,翩翩最後不得已咬著牙賣了這座小院兒。

  這個她這輩子最喜歡、最留戀的地方,這個她跟趙清明的家。

  固然不舍,但無論如何,她都要趙清明活著,活到……她能支撐的最後一刻。

  翩翩隻是沒想到,這一刻來的竟然這樣快。

  這一日清早去藥堂,翩翩不是去買藥也不是去買參的,她是特地去感謝一直操心趙清明身子的郎中去的,也是去跟郎中告別的。

  “早就該停藥了,偏你這個丫頭是個一個筋兒聽不進去勸的,他這樣的病……”聽翩翩說明來意之後,郎中忍不住搖頭歎息,“知道你心腸軟,但是丫頭,都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又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到底也得為自己著想著想,別苦了自己。”

  都道是醫者父母心呢,但凡有一絲生機,郎中又如何會見死不救?

  實在是沒有半分生機,要是擱在大戶人家也就罷了,十兩銀子一根參也不算什麽,就當買個心安理得,但是……

  看著麵前形銷骨立、衣衫襤褸的翩翩,郎中真的是不忍。

  郎中苦口婆心勸了好多次,可是翩翩卻壓根兒聽不進去,一趟趟地來給趙清明抓藥,待藥石無醫之後,她又一趟趟地來買參給趙清明吊命,不到一年功夫,郎中眼瞅著眉清目秀的大姑娘變成了今時今日這般模樣,心裏不是個滋味兒。

  行醫半輩子,看慣了久病床頭無孝子,看多了大難臨頭各自飛,郎中還是頭一次發自內心地盼著這姑娘能看開一些,也能……自私一些。

  “多謝沈先生,”翩翩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瘦得脫相的一張臉看起來很是平和,“其實,有他在,我才不苦。”

  是啊,隻要他在,隻要他能陪著我,隻要他人在那裏,不管瞎不瞎,病不病,哪怕就是個隻有一口氣兒的活死人,隻要他還在,這個家就還在,日子就不會苦。

  可是,這竟也是奢望。

  沈郎中盯著那張苦澀的臉,心裏充斥著無力感,若是他師父人在涼州就好了,說不定那瞎子還有得救,可惜了……

  頓了頓沈郎中轉了話題:“他喝了這麽久的藥,也是辛苦,已然到了這個時候了,就別再灌他苦湯子了,去問問他還有什麽想吃想喝的,說不定比……參湯管用,也能了他心願不是?”

  沈郎中這話翩翩是讚同的,她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今兒出門,她揣上了家裏僅剩下的一兩三錢銀子,最後給郎中深鞠一躬後,她便一瘸一拐匆匆出了藥堂。

  趙清明想吃什麽呢?

  翩翩沒有多想,出了藥堂,就直奔豬肉攤兒,新上的豬肉還冒著熱氣,翩翩買了大骨並一塊最好的梅花肉,又買了香菇跟豆腐,還繞路去了糕點鋪,買了一斤柿餅。

  今年的柿子還沒下來,柿餅也都是去年剩下的,賣相便就不大好,瞧著發硬,但是卻也沒有別的選擇,涼州這偏僻地界兒上,這已經是最好的一家糕點鋪了,付了銀子後翩翩就急匆匆拎著朝家跑,絲毫不在意她一瘸一拐的身姿引來多少或是同情或是譏嘲又或是不懷好意的注視。

  趙清明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趙清明,從前就離不開,到了這個時候就更甚了,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相守一處,似藤蔓一樣糾纏,如魚水一般依偎。

  行至門前,翩翩頓住了腳,深吸幾口氣,取出帕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子,又站了一會兒,待情緒跟呼吸總算是平複了,她才推開門抬腳進去。

  男人是瞎子,眼睛看不見,耳力卻很是了得,心思也比尋常人細膩敏感,病中尤甚,所以翩翩一直都很注意自己在男人麵前的一舉一動。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