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無聲的在心裏歎了口氣。

  葉秋蘭對他說：“陳揚，去找找他們吧，你沒有孩子，是體會不到做父母的心態的，如果我的孩子還活著，我寧願自己短壽十年我也一定會找到他，讓他從新回到我的身邊。”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出來了。

  一旁的楊晟對著陳揚歎氣說：“你阿姨啊，為了這個孩子，幾乎沒有一天開心過，眼睛都快要哭瞎了，我勸過她多少次，她就是放不下。唉，無論我這些年賺了多少的錢，都換不來她一個寬心的笑容。”

  眼睛裏是滿滿的心疼和無奈。

  葉秋蘭滿含著淚水說：“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好不好，我當初就應該隨他一起去，也不至於讓他一個人在那邊孤孤單單嗎，沒有一個人照顧。”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啊，你要是死了，我們這個家不就散了嗎？所以，你一定好好好的，我想，我們在天堂的兒子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葉秋蘭點點頭：“對不起，老楊，這些年讓你也跟著我吃苦了，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的。”

  楊晟這才笑了。

  陳揚問他說：“你們的那個孩子到底是怎麽死的啊？”

  葉秋蘭撫摸著照片說：“我們還沒來得及給他取名字呢，他還這麽小，剛剛滿月。是我一時疏忽，才害死了他。”

  她還是不能原諒自己。

  楊晟幹脆對陳揚說：“算了，陳揚，我來講給你聽吧，待會她又要傷心了。”

  誰知道葉秋蘭堅定的看著他說：“不用，老楊，我要自己說，我要當麵向老頭懺悔，我答應你，這次過後，我就會放下了，以後好好的生活。”

  楊晟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好，這樣你也不會整日整夜的睡不著覺了。”

  陳揚的心裏很痛，難怪他每次看到葉秋蘭的時候都覺得她的笑容都是裝出來的，原來她的心裏有這麽重的心事。

  也許是陳揚和她失去的孩子差不多的年紀，所以她才會把對她孩子的思念轉接到他的身上，把對她孩子的愛釋放到陳揚的身上。

  葉秋蘭並沒有立刻講她的故事，她一遍一遍的撫摸著照片上的嬰兒，眼睛裏是滿滿的慈愛和思念。

  她對著照片自言自語的說：“孩子，你會原諒媽媽嗎？會原諒媽媽因為無意的過錯導致了你的離世，讓你還來不及睜眼看這個世界就離開了人世。”

  “孩子，從今天開始，媽媽要好好的生活，你會祝福媽媽的，對嗎？”

  她拿起一塊手帕，把上麵的本來就已經非常幹淨的相框擦得更加的纖塵不染，然後把它放到了桌子上，靜靜的凝視了很久。

  陳揚並沒有催她，也陪著她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她做完這一切。

  然後她轉過頭來對陳揚和揚晟說：“我好了。我們可以開始了。”

  然後她悠悠的開了口：“我和老楊是知青下鄉的時候認識的，後來，老楊回到了城裏，而我卻留了下來，沒能隨他一起回城。”

  楊晟聽到這裏的時候歎了口氣：“唉，這件事情也有我的責任。”

  葉秋蘭繼續說到：“就在他回城的那一年，我卻發現我懷孕了，這在鄉下是不被允許的。”

  陳揚知道以前的農村特別的封建，這要是誰家的女兒未婚先孕是要被人恥笑的。會受到別人很多的虐待和白眼。

  “那時候又不像現在通訊這麽的發達，可以打電話，我當時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心裏也非常的害怕，可是又沒有辦法告訴老楊，而且他那個時候也剛剛1回城，組織上也在對他進行考察，要是這時候知道他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那他的前程也就毀了，所以我選擇了一個人抗了下來。”

  難怪楊思葉老說她媽媽跟著她爸爸吃了很多苦，確實那時候一個姑娘家未婚先孕，確實是不容易。

  “剛開始的時候我是想要流掉這個孩子的，隻是一直拖著，沒敢動手，後來到了三個來月的時候，在我準備流掉他的時候，他居然在我肚子裏踢了我一下。”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眼神裏露出母性的溫柔。嘴巴也不自覺的上揚。

  她接著說：“之後我就猶豫了，這也是一條生命啊，而且是我和老楊的孩子，我責怪自己以前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殺了自己的孩子，於是我決定要把他生下來。”

  “隨著月份越來越多，他在我肚子裏也漸漸的長大了，我在開心的同時也有些擔心，我怕自己保護不了他。”

  這時候楊晟說：“我在城裏根本就不知道她發生的那些事情，我一門心思放在進城後的努力幹事業上麵，總想著多賺錢，能好盡快把她接過來，要是我早知道是這樣，怎麽樣也不會讓她一個人麵對這一切的。”

  葉秋蘭說：“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想告訴你的，我不想分你的心。”

  陳揚在心裏默默的為這對苦難的戀人歎了口氣。

  “我的肚子逐漸的大了起來，村裏的人紛紛猜測我是不是懷孕了，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後來知道我未婚先孕之後，村裏就不讓我住在他們那裏了，說我會帶壞了他們村裏的風氣，幸好一個要好的姐妹把我藏在他們家，一直直到我生下孩子，是個男孩，長的粉嘟嘟的，可愛極了。”

  她臉上是滿臉的幸福和慈愛。

  “孩子的哭聲讓我在他們家再也藏不住了，當村裏的人知道我生下孩子之後就要把我趕了出來，後來還是那裏的村長看到我剛剛生了孩子，身體虛弱，才答應讓我滿月之後再離開。”

  雖然她說的輕描淡寫，陳揚還是能感受到她當時的處境是何等的艱難。

  於是他問她說：“你那個時候為什麽不找楊叔叔尋求幫助？”

  “我找了，可是那個時候全國都很亂，又是鬧饑荒的年代，很多人都失去了聯係，我也托人去打聽他的下落，不過回來的人都告訴我沒有找到他，我隻好在那裏一邊帶孩子，一邊打聽他的下落。”

  “直到孩子滿月，我在村子裏就再也待不下去了，隻好背著孩子出來找他。”

  “那為什麽孩子會突然死了呢？”陳揚不太明白。

  葉秋蘭這時候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說：“我背著孩子一路往城裏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打聽老楊的下落，那時候正鬧饑荒的時候，我出來時候帶出來的食物走到半路就吃完了，沒有了吃的，我就沒有奶水，孩子餓得哇哇大哭。”

  她的眼淚又出來了。

  “我著急的不行，路上碰到好心人，就問他們討兩口，有些人看我可憐就給我一口，有些人就直接把我踢了回來。不過在那個年代，大家都沒有吃的，所以別人能給你的也就那麽多，人家自己還不夠吃的呢。”

  “那後來呢？孩子是不是餓死的？”陳揚問她說。

  葉秋蘭看著他搖搖頭說：“不是，是我的一時疏忽才導致的結果。”

  陳揚不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也不說話，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一家好心人贈送食物，好多人都過去搶，我背著個孩子擠不進去，而且我也怕擠壞了我的孩子，可是不擠，我又討不到食物，我吃不飽，我的孩子就沒有奶，沒辦法，我就把孩子放在一旁的草叢裏。擠進去搶食物，可是……”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停頓了下來，情緒又變得激動了起來。

  “可是，等我擠進去拿食物的時候，突然有人大叫，土匪來了，於是本來就夠混亂的場麵就更加混亂了，人群裏頓時就砸鍋了，我拚命的往外擠，可是當時太混亂，人群拚命的跑，也把我往前擠去。等我回過頭來再來尋找我孩子的時候，他……”

  葉秋蘭又開始哭了，楊晟拍著她的背說：“對不起，秋蘭，讓你一個人麵對那麽多的苦難，是我不應該。”

  葉秋蘭靠在他懷裏，哽咽著繼續說：“不見了孩子，我瘋了一樣的四處找，可是當時人那麽混亂，說不定他早就被人踩死了也不知道。也說不定被人踢到什麽啥地方去了，掉到了溝裏麵，凍死了，餓死了。也或者被人抱走了。”

  “我在那個對方找了好幾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城裏的，每天就知道機械的走，碰到人就問他們也沒有看到我的孩子。”

  楊晟對陳揚說：“你知道我當初看到她的時候，她是什麽樣子嗎？我差點都沒有認出她來，整個人瘦的脫形了，臉上髒兮兮的，頭發結成了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走到街上就像一個乞丐。”

  “那她是怎麽找到你的，楊叔叔。”

  “哪是她找到我啊，這件事情說起來也是老天可憐，她那時候都出名了，帝都市很多的人都知道有這麽一個瘋子女人，見到人就問人家有沒有見過她的孩子，我也是聽到別人這樣講，被這個瘋女人的愛子心切感動了，所以就跑來看看能有什麽可以幫助她的，沒想到會是我自己的愛人。”

  “這也是楊叔叔心善自有老天憐見。”陳揚感慨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