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發生在陸霖三四歲的時候。

  他出生在南州，父親是南州知府。

  南州向來都是富庶之地，又有海上貿易，賦稅從來不少。

  黎國的昏君能力平庸，在長姐麗陽公主聯姻後，沒了長姐的管製，他就更加揮霍。

  他知道南州有錢，就加重了南州的賦稅。

  父親為了百姓，又是上奏折，又是托人說話，總算讓昏君沒有獅子開大口。

  可賦稅銀子送到黎都之後，就有人舉報賦稅銀子有了短缺，昏君惱怒，派人一查，就揪出了貪汙大案。

  父親被誣陷成貪汙大官，鋃鐺入獄，家破人亡。

  父親有一至交，使了些手段將他換下來，可是他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他鬱鬱寡歡，之後便大病了一場，從此聽不見聲音，還壞了身體。

  陸霖沉聲說完，最後又添了一句：“殿下，我不與你說，是因為當時的主審人，便是陛下。”

  當時，楚霽風是黎國的攝政王，把控著朝政大權。

  燕泓擰眉，直接問道：“你覺得，是父皇誣陷了你父親？”

  陸霖默了默，最後隻能說：“我父親愛民如子，過的是清貧日子，他定然不會做出這等事來。而且，他也不會蠢到去動賦稅銀子。”

  “那我也敢說，父皇雖然是個陰狠脾氣的，但他從來不會去陷害一個好官。”燕泓沉吟片刻，“父皇現下不在黎國，我正好與你一起查清楚這件案子。”

  “殿下？”陸霖有點糊塗了。

  他是罪臣之子，本該在十餘年前砍頭才是。

  燕泓不揭發他，還要幫他查清這件案子嗎？

  “父皇登基後，也有許多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比如南州，那是明家的地盤，也可算得上是南州的土皇帝吧。”燕泓說道，“明家早些年走商道的，近年來倒是培養了幾個自家子弟考科舉，倒是有個是人光宗耀祖，是進士的最後一名，現下就回到了南州做個小縣官。”

  陸霖對這明家也是有點記憶的。

  他吃了一碗粥，已然恢複了點力氣。

  “的確，我雖然那會兒年少，但也沒少聽見父親抱怨明家？殿下是認為，父親的案子與明家有關係？”

  單憑他一人在黑暗中摸索，他根本摸不出個所以然。

  他敢肯定明家在這件案子充當了一個角色，隻是卷宗上隻是記載著寥寥數字，分明是故意是故意隱藏這件案子的細節。

  燕泓眸光溫潤，道：“你不是讓陸東去戶部尚書府中晃悠過，打聽過消息嗎？”

  陸霖倒沒有被拆穿的尷尬，道：“什麽都瞞不過殿下，沒錯，明家在南州不僅僅有錢，南州有很多縣官的妻妾，都是明家姑娘。戶部尚書前幾年就納了五姨娘，也正好是明家女。”

  燕泓嗯哼了一聲：“這薑哲在戶部尚書這位置做了差不多二十年，當年我父皇把控朝政，他就是第一個來效忠的。”

  陸霖抿了抿嘴唇，心裏有了幾分懼怕。

  如果此事真的與陛下有關聯，那他父親就別想著翻案了。

  沒有帝王想玷汙自己的名聲。

  燕泓卻說：“你別擺著這樣擔憂的神色，我父皇當年不缺錢，不需要與薑哲同流合汙。”

  東海島有金山銀庫，楚霽風就是靠這起家的。

  陸霖暗暗鬆了口氣：“殿下，欺瞞了你，我有愧。”

  “無妨，你要查這件陳年舊案也好，我也正好拿個由頭做開端。”燕泓麵色沉靜，“現在國庫不怎麽缺錢，但也得未雨綢繆，畢竟天災人禍很難預料。可近些年來，明明是國泰民安，可稅收卻是一年比一年少，支出一年比一年多。”

  這是父皇給他們兄弟留下的難題。

  父皇有能耐解決，可父皇終有年老糊塗的一天。

  他們既然坐在這位子上，就不能敷衍應付過日子。

  陸霖起身，給燕泓行了一個大禮，陸青和陸東亦然。

  “多謝殿下。”陸霖非常感激。

  不管燕泓是出於什麽目的，但要查戶部，要查明家，就等於幫他父親翻案。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燕泓歎息一聲，“我這人不喜掩藏，也不喜歡別人對我有所隱瞞，僅此一次。”

  陸霖明白，放下了心頭大石，笑意更加溫和，整個人像是恢複了不少精神氣。

  燕泓隨後就給陸霖把了脈，給他留了藥，叮囑他好生歇息。

  陸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人喊住，道：“殿下，既然你方才那樣說了，我就多嘴一句。你可一定要好好勸勸公主，別讓她想不開。”

  他可不想做什麽駙馬。

  他無福消受。

  燕泓失笑：“她小孩子心性，不過是氣話，別放在心上。”

  他這個妹妹調皮頑劣，心氣比天高，陸霖再好，可也是有一大缺陷的，她又怎會瞧得上陸霖呢。

  ——

  陸霖沒了心理負擔，又按時服藥，沒兩日就好全了。

  此時邱承也從南州回來，燕泓為了不打草驚蛇，就讓燕禹半夜翻牆過來楚王府，反正燕禹也是做慣了這些事情。

  邱承臉色不大好，說道：“南州的情況的確不大好，那兒大部分的農田都被明家侵占了，百姓要麽承擔高額佃租，要麽就無地可種。”

  說什麽收成不好，百姓沒有存糧過冬，完全是歪曲事實。

  百姓都沒地種糧食了，還哪能有糧過冬。

  兩兄弟聽完稟報，麵色已經陰沉得很。

  他們先前的目光放在了大啟和南梁北梁身上，反倒是忽略了最南邊。

  沒想到，那兒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還要糟糕。

  明家送出了那麽多女兒，已經形成了官商勾結的規模，百姓肯定是投告無門。

  “哥，這事可不容易辦啊，明家很聰明，田莊大部分都不在明家的名下。”燕禹說道，“此事若揪開來查，他們也必定有所應對，我們可能還動不了他們的筋骨呢。”

  燕泓摸著杯盞，道：“邱叔，你說你還帶了一對南州老夫婦回來，是嗎？”

  邱承點頭：“是，他們被明家侵占了良田，他們兒子去告狀，反而還被縣官打了板子。他們兒子傷得重，沒多久就病死了。他們本豁出去想來黎都告禦狀，明家派人想斬草除根，就被卑職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