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泓看的是莊子的書。

  第一篇就是《山木》篇。

  沒想到這孩子雖然髒兮兮的，聲音倒是清脆：“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

  流利的讀完了一篇。

  秦燁微微驚訝，而後就對蘇尹月說道：“這是個好小子，難怪能入得了你的眼，他讀書如此厲害，你得賞他呀。”

  他沒見過幾個孩子認字這麽厲害，上一個……好像還是楚霽風呢。

  蘇尹月當然也高興，讓桑玉端了碟榛子酥來。

  燕泓沒想到自己讀一篇書就有獎賞，無比高興，一口一個榛子酥。

  蘇落芙看著孩子吃得這麽高興，也是嘴饞了，拿起小幾上的糕點吃了幾口，但嘴上卻沾了點碎屑。

  秦燁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說道：“你都快做母親了，吃東西怎麽還是這樣？也不怕丟人？”

  蘇落芙吃著糕點，口齒不清：“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秦燁哭笑不得，又讓桑玉給她換一杯溫水過來。

  眼神寵溺，非常細心。

  燕泓看在眼裏，目光沉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麽，等他們夫婦一走，他才轉頭問道：“娘親，他們是夫妻嗎？”

  “當然啊，他們的小寶寶，再過兩個月就出世了呢。”蘇尹月答道。

  “那為什麽，我阿爹阿娘不像他們那樣？”燕泓問道。

  他曾問過侍女這個問題，侍女卻沒有回答他，隻說他阿爹阿娘沒問題，世間夫妻就是恭敬如賓。

  蘇尹月挑眉，問道：“那你阿爹阿娘是怎麽樣的？”

  “他們不互相擦嘴，不一起吃飯，還不一起睡覺呢。”燕泓說道。

  蘇尹月正喝著茶，聽到這話，被嗆了一口，咳嗽了起來。

  她撫了撫胸口，好不容易才平複了下來，道：“分房而睡很正常，大概你家裏有妾室吧？你阿爹平日是宿在妾室的屋裏嗎？”

  “沒有。”燕泓搖搖頭，“我阿爹沒有妾室，隻有我阿娘一個妻子呢。我之前跟阿娘說過想要一個妹妹，阿娘就跟我說，她進不得阿爹的房間，所以無法給我再生一個妹妹。娘親，你說我阿爹阿娘是不是很奇怪？”

  燕泓以前以為這是正常的，這一次出來看了看，他就知道了不正常的是自己的父母。

  他長這麽大了，還從未見過阿爹阿娘同桌吃過飯，一起睡過覺呢。

  蘇尹月轉而明白，敢情燕泓的阿爹是個渣男，對他阿娘起了厭惡之心了。

  她心生憐惜，摸了摸燕泓的頭，這孩子身上雖然藏著秘密，但他從小在這樣的家庭氛圍裏長大，難怪會心思敏感缺愛。

  之前是為了哄著燕泓，現在她是真想把孩子留在身邊養著。

  “阿泓。”蘇尹月輕聲喚他，“你之前說過想留在我身邊，是真的嗎？”

  燕泓眼神錚亮，忙的點點頭：“那娘親會給我生個小妹妹嗎？”

  蘇尹月怔了怔，隻好說道：“如果我夫君回來了，我會的，可我不知道自己此生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

  燕泓則是打著別的主意，這個好娘親和別人生下的小妹妹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還是得和自己阿爹生，這樣才算是自己的親妹妹啊。

  至於好娘親的夫君，他不回來更好呢！

  如此想好，燕泓還是先點點頭，“好的呐，我喜歡娘親，就要跟娘親待在一塊！”

  他往她的身上撲去，軟綿綿的，雖然帶著泥土腥氣，但蘇尹月沒有半點嫌棄。

  抱著他，心裏那點空缺就像是被填滿了。

  翌日，蘇尹月就要進宮覲見帝後，禮數上的事兒，她還是要做做的。

  楚墨陽登位一年後，最後定了慕家的姑娘慕晴織做皇後，她的父親正是兵部尚書，當初蘇劍錦被革職後，她父親就提拔了上來。

  可沒想到，慕晴織入宮三年，肚子一直沒有好消息。

  反倒是其他妃子相繼生下了一兒一女，慕晴織在宮中的處境極為尷尬。

  按照規矩，蘇尹月要先去鳳凰殿請安。

  她穿著王妃正規的宮裝，抹了淡淡的脂粉，顯得明眸善睞，丹唇外朗，發髻上再插著幾支嵌寶石的金簪，並不出挑，但也不會使人小瞧了去。

  盡管如此，她素裝打扮久了，忽然如此隆重，走路都覺得別扭。

  慕晴織看見她來了，趕緊起身下來迎接：“嫂嫂來了。”

  乍一看蘇尹月，慕晴織也暗暗吃驚，原以為蘇尹月吹了多年的海風，相貌絕不會如從前那般好看，沒想到今日近距離一看，蘇尹月相貌依舊，皮膚細膩，不比宮裏的娘娘差。

  “皇後娘娘折煞我了。”蘇尹月福了福身子，雖然不是行大禮，但已經給了慕晴織很大的尊榮。

  楚墨陽可是說過淩王夫婦不必行禮的。

  慕晴織笑意加深，虛扶了一下蘇尹月，而後就讓人賜座看茶。

  “自本宮入宮後，一直想再見嫂嫂，可惜嫂嫂一直在明州，並無機會相見。”慕晴織說道。

  “皇後娘娘以前見過我？”蘇尹月問道。

  “見過。”慕晴織點點頭，“以前丞相夫人做壽時，本宮就遠遠見過嫂嫂一麵，不過那時候本宮才十三歲，嫂嫂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蘇尹月聽了，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次的尷尬事，自己來了葵水，還沾了楚霽風一手……

  心中不知是何感覺，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子。

  慕晴織見她走神，便挺了挺背脊，皇後風範十足：“嫂嫂此次進京，是打算留多久？”

  蘇尹月回過神，說道：“已經決定留在京城過年，至於回不回明州，年後再打算。”

  慕晴織到底是年輕，聽到這話，笑容有點掛不住了。

  蘇尹月留意到了，心裏覺得有點奇怪。

  慕晴織低頭，端了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那敢情好，皇上在過年的時候，總是說起在淩王府的溫情光景。既然嫂嫂今日進宮了，本宮就有一物想給嫂嫂過目。”

  說罷，就讓掌事姑姑把東西給蘇尹月送過去。

  是一本厚厚的折子。

  蘇尹月拿起來翻開一看，不禁蹙了蹙眉頭，這本折子竟然是男子圖鑒，裏頭不僅畫著男子相貌，還有大體介紹了家世和為人。

  她算是明白了，慕晴織這是要她改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