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念懵了一下：“你等我幹啥？”

  陳鋤子卡殼，他總不能說是因為想和她多待一會吧……

  公社婦聯辦公室人來人往。

  有告婆婆的婦女對著婦聯幹事們抹眼淚；有告媳婦虐待婆婆的大娘坐地上拍著地麵嚎；還有的被家裏男人打了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偌大的辦公室裏吵吵嚷嚷，唯獨陳鋤子坐的地方自成一塊僻靜角落。

  挺大個漢子，長得凶，看著也不好惹，光是坐那氣勢就跟黑熊似的，膽小的婦女看都不敢多看幾眼。

  隻如果細看，就能看出陳鋤子此時的局促，隱隱的，還帶著點無助茫然的味道。

  沈念念且顧不上他，她正忙著幫被家暴婦女追責呢……

  “同誌，你先別哭，好好給我講講，他為啥打你？”

  “他、他喝大酒，一喝喝到大半夜，回來之後我就嘮叨了幾句，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然後拽著我頭發一直打我腦袋，還踹我肚子……”

  那婦女把臉湊到沈念念麵前，給沈念念看自己臉上的傷：“小沈幹事你看，這都是他給我打的，我怎麽求他他都不停手，娃子求都不頂用……”

  想到那夜的情景，婦女崩潰大哭。

  沈念念一巴掌拍到辦公桌上：“畜生！”自從被李國全打後，沈念念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打女人的男人。

  “同誌你別哭了，走，我領你去派出所，這已經不單單是家庭糾紛了，必須得追究你男人的刑事責任。”

  婦女聞言有些瑟縮：“小沈幹事，這咋還成刑事責任了呢？我們不就是兩口子打架嘛，你就跟我回去，說說他，讓他以後別跟我上手……”

  “不行！”

  沈念念嗓門不小，一直關注她這邊的陳鋤子被嚇得一個激靈。

  有老太太試探著坐到陳鋤子旁邊：“小夥子，你咋跟這坐著呢？”

  陳鋤子沒說話，他現在一門心思關心沈念念那邊，壓根沒想過這老太太嘴裏的‘小夥子’叫的是他，他算哪門子小夥子。

  老黃花菜了。

  那邊沈念念對著露出退意的婦女苦口婆心：“同誌，你聽我說，這不是兩口子打架的小事，這是你男人對你單方麵的毆打。”

  “尤其你孩子還看著呢，為母則剛這話你聽沒聽過？你知道老讓你孩子看你這個當娘的挨打，對你孩子的心理會造成多少傷害嗎？”

  沈念念的確成長了不少。

  這段時間她不停的汲取養分，翻閱往年的調解資料，跟郝主任學習，思想上的進步使得她早就不再是曾經那個遇事隻會絕望，束手無策過得渾渾噩噩的沈念念了。

  郝主任還說這個季度單位評先進，肯定要給沈念念爭取一個名額。

  婦女低著頭，搓著衣角：“小沈幹事，我不像你，你是文化人，我就合計你說家家戶戶都是這麽過來的，誰家娃子不看爹娘吵吵上手啥的。”

  “咋就還心裏受傷了？我找你就是想讓你勸勸我男人，也不是想讓你把我男人送局子裏去……”

  她不懂啥叫心理傷害，就覺得自己娃子皮實得很，沈念念這麽說，不是咒她家娃子有病嗎？

  這樣的人，沈念念這段時間遇到不少，她雖然恨其不爭，卻不會因為自己的精神層麵被拔高了，就反過來瞧不起和自己曾經有類似經曆的可憐女人。

  反倒耐心的把道理細致的講給眼前婦女……

  陳鋤子眼神溫和的看著沈念念，心裏既驕傲又心疼，這就是他陳鋤子看中的人，用小錦兒的話說就是她姑姑明明自己還帶著一身傷，卻還成天想著怎麽幫別人療傷。

  陳鋤子是個粗人，當時沒聽明白是啥意思，還以為沈念念真受啥外傷了呢。

  可現在再看，再回想這句話，這一刻，陳鋤子沒別的念頭，隻滿心滿眼就想著他要對沈念念好，隻要沈念念看得上他，他這輩子都對她好。

  再也不讓她受啥傷了，甭管外傷還是內傷……

  “小夥子，你咋不說話啊？這是婦聯，你擱這坐著……”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圈陳鋤子，又順著陳鋤子的目光往沈念念那邊看。

  眼裏頓時露出了然，沈念念那邊的動靜她剛才也聽得分明，見狀狠狠一拍陳鋤子胳膊：“那是你媳婦？”

  被冷不丁拍了一下，陳鋤子這才反應過來這老太太原來是和自己說話呢。

  他摸摸鼻子回以兩聲默認的憨笑。

  現在還不是他媳婦，但是是他未來媳婦。

  “好啊，你還敢笑。”老太太對著陳鋤子心口梆梆就是兩拳！

  不疼，但挺傷人的。

  陳鋤子多少年沒被人打過了，沒想到有一天能被個老太太抬手就揍。

  “大娘，你幹啥？”

  “你說我幹啥，你打媳婦，那就不是人幹的事！你看看你穿的，人模狗樣的，你再看看你媳婦穿的這一身，補丁摞補丁，你喪良心啊！”

  陳鋤子下意識去看沈念念，沈念念今天穿了幹娘給她做的新棉襖，薄薄的，在室內穿著正好。

  配上拿熱水壺鐵膽熨得板正的黑褲子，咋看咋立整。

  ‘喪良心’的陳鋤子無奈的接住老太太朝他揮來的又一記老拳，好脾氣的和老太太解釋：“大娘，你認錯人了，我都不認識那邊的女同誌，就是你說的那個被丈夫打了的女同誌。”

  天地良心，他陳鋤子這輩子再橫，也沒對女人動過手啊。

  他冤不冤枉！

  老太太狐疑的問他：“不是你媳婦？”

  “不是。”

  “那你一直往那邊瞅。”

  “我等小沈幹事呢。”

  老太太恍然大悟：“哦，等小沈幹事啊。”

  她不好意思的拍拍陳鋤子胳膊：“這麽說剛才是大娘誤會你了，你不是畜生，大娘跟你道歉，不過你等小沈幹事幹啥？我咋沒見過你？”

  老太太是婦聯常客，屬於熱心的居委會大媽，陳鋤子在一堆婦女裏邊過於顯眼，這不，她就自告奮勇過來看看。

  結果還給整差了，憑白給人家小夥子打了，好在這小夥子脾氣好，沒防備被她個老太太收拾了一頓也不生氣……不對！老太太眼睛眯起。

  “你在這等小沈幹事？”

  對上老太太意味深長的眼神，陳鋤子遲疑的點頭。

  等念念下班，這又咋了？

  “小沈幹事可是專門處理家暴問題的……你在這等小沈幹事。”尤其別看這小夥子長得凶，脾氣卻是難得的好。

  老太太再一次上下打量了一圈陳鋤子，和之前的態度截然相反，連說話語氣都變得溫柔又小心翼翼：“小夥子，你這是……被媳婦打了？”

  陳鋤子目瞪口呆，老太太以為他是默認了，抓起陳鋤子的手，同情又感慨的拍了拍：“沒事，你不用不好意思，有什麽難處就和大娘說。”

  “小沈幹事現在忙著呢，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情況，你是因為啥被打了？被打哪了，嚴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