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是好，就是腦子不好。”

  沒見過當姥姥的在外人麵前這麽說自己外孫女的，聽何老太太這麽說，蔡老太都不知道咋回話好。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也不用她回話，提起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外孫女，何老太太有些一言難盡。

  “你們救了何慧，我也就不和你們藏著掖著了，反正李家的事情你們早晚會知道。”

  “與其從別人口中得知，以為我們仗勢欺人，以後不敢和咱家往來，不如我把事情大致和你們分說分說。”

  何老太太語氣溫和：“李家的那個媳婦，也就是馬來娣，現在在局子裏呢，還有她的寶貝兒子，也都擱裏頭蹲著呢。”

  蔡老太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何老太太笑眯眯：“沒錯，是我們幹的，但也是李家人咎由自取……”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說話的語氣卻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冷漠，隻是隨著她的講解，沈家人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倒是理解了老太太的這種冷漠……

  原來沈錦她們上次見到的年輕姑娘，並不是何慧的親生女兒，關係有點亂，她是何慧前夫原配生下的孩子。

  當時正是思想解放的時候，何慧的前夫單方麵和老家的原配離了婚，又隱瞞婚史，為了扒上何家和何慧結了婚。

  婚後何慧很快有了孩子，隻不過因為當時的一次救災搶險，何慧衝在第一線，孩子到底沒有保住。

  不僅是孩子沒保住，何慧的前夫也死在那一次的災情中，正是悲痛絕望的時候，卻沒想到前夫老家的孩子被奶奶帶著找到了何慧。

  原來前夫當初和原配離婚之後，原配沒兩年就扔下孩子改了嫁，老太太好不容易把孫女拉扯到五歲，沒想到突然收到兒子的死訊。

  一時沒了主心骨，又自覺時日無多，思前想後隻能厚著臉皮找上何慧。

  聽到這，就連一直顧忌何家母女身份的蔡老太都忍不住開口詢問：“何同誌就這麽把娃子給接下來了？”

  這得是啥胸襟啊！

  何老太太搖搖頭：“一開始是不要的，畢竟騙婚這件事本身對於小慧來說就是一個過不去的坎兒，更別提還藏了個孩子。”

  “隻是那老太太看見兒子遺體的時候到底沒撐過去，留下個算是無父無母的孩子，小慧又是剛流產，到底狠不下心，就收養了這個孩子。”

  這些年何慧一直沒再婚，孩子一天天長大，自然能察覺到何慧對她的不親近。

  “說來也是冤孽。”何老太太表情無奈，“我那沒有血緣的外孫女被領養的時候不過五歲，追著小慧叫媽，叫著叫著，竟是真以為她就是小慧親生的女兒。”

  “但小慧又實在沒辦法對這個孩子真生出母愛，她能做的，我們何家能做的，也不過是讓孩子衣食無憂。”

  蔡老太不解：“你們沒告訴那姑娘實情？”

  何慧苦笑：“沒有，我工作太忙，那孩子一直都是我爸媽在照顧，他們怕告訴她實情她接受不了，所以一直都忍著沒說。”

  “我們以為這是對她好，卻沒想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孩子的性格變的越來越古怪，脾氣變得很暴躁，說兩句話就發火。”

  “小慧好不容易休息兩天，也能對著小慧說話夾槍帶棒的，不停的朝家裏要錢，結交了一群二流子朋友……”

  典型的叛逆期作死尋求長輩關注以希冀得到想要的母愛。

  隻不過這是沈錦聽完總結出來的，何家母女卻是怎麽都想不通好好的孩子怎麽會變成這樣。

  用何老太太的一句話說就是——明明我們已經盡力給她最好的生活條件了。

  老太太不明白外孫女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想當初她在外孫女的年紀，每天吃不飽穿不暖，也沒這麽怨恨過家裏。

  沒錯，就是怨恨，何家人甚至能感覺到那孩子是帶著怨氣的。

  蔡老太遲疑：“那和馬來娣她兒子的事……難不成真像馬來娣說的，是看上她兒子了，想和她兒子結婚？”

  “那倒不至於。”何慧臉色不好，“但是也差不離。”

  這件事的起因還是何慧到國營廠視察的時候，看到了便宜女兒和馬來娣的兒子有接觸，便宜女兒竟然由著馬來娣兒子獻殷勤……

  “那小青年一看就不是個好的，不是正經樣子，隻不過在外邊我們母女一直都是互相裝不認識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何慧有點不好意思，她這麽大個人了，這樣的話說出來好像是在賭氣一樣。

  沈疆聽的入神，下意識點頭：“理解，你的身份的確不適宜在外暴露親屬關係，尤其你養女聽起來是個相當任性且不可控的人。”

  雖然不知道何慧具體是什麽職位，但沈疆在部隊的時候也參與過保護重要人物的緊急任務。

  其中一次任務就是因為被保護人的親屬是個不可控的性子，脾氣說來就來，先是滿世界宣揚他爸是誰。

  後又因為和他爸吵架負氣離家出走，這年頭說太平也太平，可說不太平，對於那些特殊人物，真是時時都處在危險之中。

  那一次，就是因為那孩子太過張揚被人盯上，被綁架又受不住苦，直接把他爸老底都給供出來了，比如保險箱密碼，裝重要文件的櫃子鑰匙位置……

  那對兒父子最後的結局都不大好，反正一直到沈疆轉業之前，據說當爹的還被兒子坑的在農場挖煤改造呢。

  何慧朝著沈疆無奈的笑笑：“你理解我，但我養女不理解，她以為我是不想認她，為了跟我賭氣，我越不讓她和馬來娣兒子走得近，她就越和對方親近。”

  “後來被馬來娣兒子占了便宜，又不敢和家裏說，偷偷摸摸去找馬來娣兒子要說法，沒想到對方早就交了新女朋友。”

  因為養女一直對外沒暴露過和她的關係，所以馬來娣的兒子隻以為養女是普通家庭的城裏姑娘，利欲熏心的人，對於這樣除了長相一無是處的姑娘，交往過後自然沒什麽可留戀的。

  蔡老太臉色一沉：“懷孕了？”想起馬來娣那婆娘當時得意洋洋顯擺的那些話，就連作為旁觀者的蔡老太。

  此時心裏都忍不住起了股火氣。

  李家小子可真不是個東西！

  何老太太點點頭：“懷孕了，到底不是啥光彩事，所以我和小慧才私下帶著她去李家要說法，其實也不是要說法，隻是想著先禮後兵。”

  “因為哪怕到了那個時候，我那個外孫女還在和小慧賭氣，說既然有了李家小子的孩子，她就嫁到李家去，說什麽她不像小慧，嫌貧愛富。”

  糊塗人啊！

  何老太太簡直要被便宜外孫女氣到當場老十歲，她語氣艱澀：“大概是小慧一直都對她不冷不熱的，她就自己揣測。”

  “以為小慧是嫌棄她爸家裏窮，死的又早，有了她這個拖油瓶耽誤小慧再婚，所以小慧才一直不喜歡她，她這是自己給自己逼牛角尖裏去了啊！”

  沈錦沉默，這已經不是一句不懂事可以概括的了。

  以傷害自己來報複‘不愛’自己的母親，那姑娘腦子確定沒問題？

  何慧拉著沈錦的手，聲音有些發抖：“她非得賭氣要嫁，要拿自己的一輩子和我較勁，當時我就想著，讓她看看她要嫁的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

  “說實話，我也是被鬧怕了，我自認對待這個養女已經仁至義盡，如果可以，我也想讓她一輩子都衣食無憂活的富足又安逸。”

  即使她是自己前夫欺騙自己的證據，是每一次自己看到她，都會想起自己曾經被騙的有多慘的鏡子。

  可何慧同樣也知道，養女是無辜的，所以何慧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能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