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當初的沾沾自喜，當初覺得自己走的這一步好棋，反倒成了今天坑了兒子的伏筆。

  劉寡婦竟然能反過來仗著幹親的身份，要訛他兒子給贍養老。

  不要臉啊！

  沈老頭暈過去之前，還在咬牙切齒的罵著劉寡婦不要臉。

  蔡老太無動於衷的看著這一切。

  這一刻腦子裏想起的，反倒是劉寡婦剛被朱秀芬帶回家時候的場景。

  那天她得知沈洪林竟然敢光明正大招劉寡婦進門，氣的夠嗆，滿心滿眼都是要鬧大了告上去，她再咋地也容不下沈洪林那個老不死的這麽打她的臉。

  結果朱秀芬得意洋洋的告訴她，說劉寡婦進門是因為沈大海認了劉寡婦當幹娘，和沈洪林沒關係。

  不是當爹的納小娶二房，而是當兒子的做好人好事。

  幫助村裏孤寡老人，解決孤寡老人的孤寡問題，她要是鬧大了，上邊來人調查，指不定還要幫沈大海一把。

  沈大海說不定還能被上頭表揚，被評個先進，副隊長的位置豈不是穩了？

  當時的感覺呀，簡直比吃了隻蒼蠅還惡心，比癩蛤蟆跳腳麵上了還膈應，聽著自己曾經掏心掏肺對著好的幾個小的一口一個喊劉寡婦劉奶。

  蔡老太記得自己當時氣的眼前都發黑。

  尤其這種惡心不是單惡心她一天，沈洪林算好了她心裏對他偷人有坎兒，把姘頭招家來就是為了讓她天天看著，天天膈應。

  當時她有多憋屈，多惱火，現在就有多暢快。

  她最近聽小孫女講那啥武俠小說，老有一句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蔡老太笑著轉身回屋，她想，沈洪林的所作所為，大概就是這句話最生動的詮釋了。

  當初冒的壞水，終成為了差點嗆死他，讓他後悔心疼的毒藥。

  四房今天的早飯是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湯麵。

  天寒地凍，每人早起捧著一碗熱乎乎的湯麵，吃上一口，麵條筋道彈牙，軟硬適中，不會因為煮的時間過長而變得軟爛。

  也沒有一味的追求筋道讓蔡老太這樣的老人嚼起來吃力。

  用做鹵肉剔出來的棒骨熬的湯頭，柴火大灶，骨頭的所有精華都被煨進了湯裏，喝上一口，鮮香的味道順著喉嚨一直暖到胃裏。

  尤其還有沈錦特製的開胃配菜，酸酸辣辣，清脆爽口，配著熱乎乎的湯麵，吃得人心裏舒坦。

  劉寡婦是挑著四房人吃完早飯的時候，看到有鵬哥幾個跑去洗碗了，這才上了門。

  一進屋，就把手上拎著的兩斤核桃酥放到了蔡老太麵前。

  見她局促，蔡老太倒是比她灑脫，指了指炕：“坐，和我客氣啥，忘了之前指著我鼻子罵我的時候了？”

  一句話，倒是讓兩個老太太都笑出聲來。

  劉寡婦也不再扭捏，坐到炕上，直言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解釋啥，王瘸子讓我跟你說我當初和你爭閑氣是因為我覺得你傻。”

  “沈洪林這樣的人你個黃花大閨女當初都能嫁，他讓我解釋說我是想幫你試探沈洪林，讓你看清楚沈洪林是啥樣人，這才和沈洪林不清楚的，其實我倆沒啥事。”

  蔡老太似笑非笑：“真是這樣？”

  “當然不是。”劉寡婦坦然，“我當寡婦已經很難了，哪有那同情心去幫你試探男人，我當初跟沈洪林不清楚就是因為他時不時給我點東西。”

  “手指頭縫裏漏給我點，我起碼會過得輕鬆一些，你別這個表情，我就這點出息，你想想當年鬧饑荒，要不是這個男人來把糙米，那個男人來點野菜，我也沒機會現在坐這跟你嘮嗑。”

  墳頭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這也是為啥她現在胖的原因，被人施舍著給吃的到底不牢靠，要是被男人們家裏的婆娘發現了指不定還得鬧上門要回去。

  要回去，她肯定就一個下場，就是餓死。

  劉寡婦長期處在這種不安的恐懼中，以至於哪怕饑荒過去了，她也一直有點恨食。

  啥是恨食？土話罷了，大概意思就是看到吃的就一股腦使勁往肚子裏咽，感覺不到自己飽沒飽。

  這也是為啥之前西屋吃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對硬餅子難以下咽謀算著怎麽坑四房，怎麽從四房算計吃食。

  隻有劉寡婦在悶頭吃飯的原因。

  她朝蔡老太笑笑：“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同情我，沒啥可同情的，我也沒幹啥好事，我……反倒是我，想謝謝你。”

  蔡老太隨手拿過旁邊的衣服縫起來，眼皮都沒抬一下：“客套話還說啥，我幫你除了你上次求我我應承了之外，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知道，換我有機會踩沈洪林一腳，我也踩。”

  蔡老太聽她話裏的意思，來了些興趣：“我恨沈洪林是應該的，你咋也這麽恨他？”

  我咋也恨他？

  劉寡婦沉默半晌，這才苦笑著來了一句：“因為他誆我。”

  劉寡婦當寡婦這麽多年，來來去去姘頭不少，但從來沒有一個正經男人說要給她一個家。

  沈洪林讓沈大海把她接家來，朱秀芬嘴還甜，一口一個娘，包括他們還說等百年之後，讓家裏的娃子給她操持後事。

  “你也知道，自從我兒子年紀輕輕就沒了之後，我老的還挺快的，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年紀越大，就越想有個家。”

  “哪怕這個家是我偷來的，搶來的，可隻要我對沈大海他們有用，對他們好，他們總會給我在家裏騰出來一個位置。”

  劉寡婦最開始答應來沈家其實就是這麽想的。

  她豔羨的環顧了眼蔡老太的家，隻這一次，沒有曾經的尖刻嫉妒，隻是全然的羨慕。

  蔡老太縫衣服的手一頓：“你還說我傻，你不也一樣，那些白眼狼的心我捂了這麽多年都沒捂熱乎。”

  “我不是以為你有了親兒子親閨女這才讓那些白眼狼跟你不親了嘛，我想著我反正沒娃子，我掏心掏肺的對他們好，咋地能換回來點啥。”

  結果不僅啥也沒換回來，還要搭上自己的棺材本給狼崽子們買肉買吃食。

  到最後嫌她沒用，還要把她趕出去。

  終究是自作自受，她當時笑話蔡桂賢經營不好一個家，等自己住進來了才發現，問題根本不在蔡桂賢身上。

  這家人本就養不熟。

  “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大虧，看著吧，不咬掉沈大海一口肉，我絕對不可能罷休，剛才大隊長也說了，等支書開會回來就幫我做主。”

  “給我立個章程，就讓沈大海給我贍養費。”

  蔡老太看著桌上的核桃酥，到底關心了劉寡婦一句：“那王瘸子……”

  王瘸子年輕時候名聲可不好聽，一輩子打光棍沒媳婦，年輕時候招貓逗狗的聽說不是啥好東西。

  不過到底不是大楊村的，蔡老太也不了解。

  劉寡婦笑笑：“他其實就是名聲不好，我現在不看名聲，沈洪林以前名聲多好啊，可你看看幹的事，豬狗不如。”

  “王瘸子年輕時候因為腿瘸，找不到媳婦，這才開始混日子，按以前，我肯定是不可能跟這樣的人過，我也有點勢利眼，可現在……我發現他是個挺好的人。”

  劉寡婦白胖的臉上久違的浮現出一絲幸福的笑容：“我們都說好了，到時候他就來大楊村，我們就回我之前的小茅草屋。”

  “他把屋子修一修，咱村裏人都不了解他，不至於像他們村人似的拿他當臭狗屎，我們好好過日子，要是有父母沒了的娃子，我們就領養一個……”

  劉寡婦沒有久坐，道完謝就起身告辭，沈錦端著做的小吃食進屋，就看她奶正對著劉寡婦腳步輕快的背影出神。

  “奶，合計啥呢？”

  “沒，囡囡……你看今天的天氣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