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糧現在看的門清，這些日子和他爹也嘮過，把他爹給嘮醒了。

  沒想到上頭剛把他爹擺弄明白，下頭他弟又開始掉鏈子。

  “你說你和他們攪和在一起折騰啥？你是想一輩子擱這當泥腿子，還是跟著爹進城吃香的喝辣的？”

  “我當然想進城！”

  “這不就得了，那你跟泥腿子們攪和啥？除了沾一身泥還能得啥好？”

  沈有倉這人不把理給他說明白了，指不定啥時候被人一忽悠，腦袋一熱又犯渾，屋裏也沒別人，沈有糧幹脆把話說難聽點。

  省的他這個傻弟弟想不明白。

  隻他不知道的是，屋裏的確沒‘外人’，可屋外……

  劉寡婦剛從屋後轉出來，就看見沈小寶扒著西屋門抹著眼睛不知道幹啥呢，正要開口問。

  就看沈小寶回頭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一甩手頭也不回的跑了。

  ……

  東屋，臨到日頭西斜，蔡老太展開剛做好的一件棉衣，怎麽看怎麽滿意。

  “還是念念和紅英手藝好，瞧這針腳縫的，都快趕上他們城裏人用的那啥……對，縫紉機了！”

  陳紅英紅臉擺手：“那咱可趕不上，縫紉機咱們村大隊長家就有一架，我看他家閨女使過，刷刷刷，一會就能壓一排線，比尺子量的還直。”

  她捧著臉：“我就合計，我結婚的時候要是有一架縫紉機，讓我當牛做馬天天幹活也樂意啊。”

  沈有鵬正耐心的幫他姑分線，聽陳紅英這麽說，認真的搖搖頭：“這思想可不行，能讓你當牛做馬的人家，就是送你兩架縫紉機，你也不能嫁。”

  “鋤子叔有能耐，紅英你想要啥，鋤子叔肯定都能給你買回來，沒必要嫁個不如你爹對你好的，上婆家吃苦去。”

  就為了一架縫紉機，鋤子叔知道得多心寒。

  陳紅英其實最開始隻是順嘴開了個玩笑，可沈有鵬這麽嚴肅的跟她講道理，一時竟是不知道該回什麽好。

  除了她爹，還沒有人這麽正經認真的教育過她，奇異的，她不僅不反感，反倒覺得心裏……說不上來的暖和。

  她以前最羨慕大隊長家有縫紉機的時候，擱家裏也說過這樣的話，當時屋裏隻有她和陳繼祖，陳紅英現在還能想起來當時陳繼祖是啥反應。

  不僅沒像沈有鵬這樣告訴她不能因著個物件糟踐自己，反倒半真半假的起哄說到時候一架縫紉機哪夠，這麽大個閨女都娶回去了，咋地還得加個自行車和手表。

  當時陳紅英啐了陳繼祖一句，沒覺得咋樣。

  可現在這麽一對比……陳繼祖是真想把她賣上個好價錢吧？明明是養兄，倒是一點沒拿她當妹妹。

  “對！有鵬說的對，你想要縫紉機爹過一陣給你買去。”

  炸雷似的聲響突然在門外響起，陳鋤子一把掀開門簾，不知道在外邊聽了多長時間。

  蔡老太捂住胸口：“誒呀娘呀，你可嚇我一跳，咋回來這麽快？我還合計你們上山咋地得晚上才到家呢。”

  陳鋤子嘿嘿一笑：“逮到好玩意了，幹娘你是不知道，錦丫頭一進山，那麅子都往她手底下鑽，我打獵這麽多年沒見過這西洋景。”

  聽到關鍵詞‘麅子’。

  蔡老太眼睛一亮：“咋？打著麅子了？”

  “那倒是沒有，那麅子太傻了，怕打回來再給一家人吃傻了，不過傻麅子挺上道，給咱上供了隻小野豬，有文他們仨正往回抬呢。”

  雖說是小野豬，那分量也是不輕的。

  陳鋤子沒啥舍不得娃子累著不讓幹活的意識，他不是那重男輕女的人，不像有的人家苦活累活都讓丫頭幹，把小子當寶養的白白胖胖的。

  在他看來，男娃不從小養成擔事兒的習慣，長大那不成廢物了？

  一邊說男人頂門立戶，一邊有事找姐妹頂上解決，陳鋤子最看不上那樣的人家，他擱村裏人緣再好也不和這樣的人家交往。

  那邊，蔡老太同樣不關心抬野豬會不會累著幾個孫子，反倒喜的合不攏嘴。

  沒有麅子，有野豬也是好的啊！

  陳鋤子咧個大嘴笑，邊笑邊欣慰的拍拍沈有鵬單薄的肩膀：“有鵬得多吃點，太瘦了，最好跟有武似的，長得壯不生病。”

  沈有鵬摸摸鼻子，他也想壯實點，大家以前吃的都不好，可就有武那小子有能耐，吃野菜都能跟吃肉了似的往壯了長。

  “你是好孩子。”

  陳鋤子越看沈有鵬越稀罕，尤其剛才聽他跟自己閨女說的那些話，一句句的，都是他養子陳繼祖嘴裏從來沒蹦出來過的人話啊！

  大手越拍越使勁：“有鵬，不如你給叔當兒子吧！”

  “不行！”陳紅英臉色劇變。

  陳鋤子以為她是被陳繼祖給嚇怕了，不在意的擺擺手：“你有鵬哥和陳繼祖可不一樣。”

  “不是因為陳繼祖。”陳紅英急的臉都紅了。

  沈疆正好掀開簾子進來：“嘿，我剛才看有文幾個小子搬了隻野豬進來，咱家今年過年是要翻天啊。”

  “咋都不說話？”

  陳鋤子見閨女是真急了，也不敢開口和沈疆提要認沈有鵬當兒子的事。

  沈錦跟在她爹身後進來，一進屋，就神秘兮兮的朝她奶擠眉弄眼。

  給蔡老太愛的不行，棉衣都顧不上縫了，趕忙招呼沈錦上炕：“囡囡快上炕，炕上暖和。”

  “奶，你猜我帶啥回來了？”

  這都不用猜，蔡老太幾人都會搶答了：“野豬，你鋤子叔都說了。”

  沈錦假裝不高興的噘嘴：“鋤子叔咋性子這麽急，我還想著給你們個驚喜呢。”

  她走到蔡老太身邊，由著蔡老太給她拍粘在衣服上的雪，眼裏帶笑，把手裏一直攥著的東西拿到蔡老太幾人麵前晃了晃。

  “咋還薅了根幹蘿卜進來，髒不髒，快把蘿卜幹放下，讓你爹給你倒熱水把小髒手洗了。”

  “這可不是蘿卜，我就知道鋤子叔幫我瞞著呢，奶，你仔細看看，你說這玩意像不像人參？”

  蔡老太假裝要打她手：“還糊弄起你奶了，要是隨便上趟山就能挖著人參，那咱村現在沒一個擱家閑著，年都得跑山上過去。”

  沈疆倒是識貨，吸了口涼氣，小心的接過沈錦手上的人參。

  “這……真是人參？”

  “真是。”沈錦收起嬉鬧，端正態度。

  “鋤子叔在野豬坑裏發現的，爹你看，被野豬壓的扁扁的，鋤子叔說可能原本就長在附近，野豬在坑底下掙紮著往上爬，把周圍草藤啥的都刨坑裏去了。”

  “還好沒被踩爛，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特意問過徐大夫，徐大夫說瞧著年份不算大，正適合給姑姑溫補吃。”

  沈念念神情微愣：“給我的？這好玩意給我幹啥？我聽說縣醫院收，囡囡讓四哥拿過去賣了換錢多好！”

  她不是假意推，她是真覺得這好東西用她身上敗禍了。

  “而且這不是鋤子哥發現的嘛，我咋能厚著臉皮給吃了。”

  陳鋤子搖搖頭：“妹子說這話就見外了，這玩意再值錢也沒家裏人身子重要，再說了，這參雖然是我發現的，但是能發現它不還多虧了小錦兒？”

  “要不是她存了善念把麅子放了，麅子也不會帶著咱們找到這野豬，野豬都找不著，更別提它肚子底下壓的人參了，老話常說善有善報，這是小錦兒的福報。”

  這倒不單單是為了安慰沈念念。

  陳鋤子都覺得這次的收獲簡直奇了，這都啥運氣，放了隻麅子，換回倆‘大件’，還好他一開始沒直接一弩子把麅子殺了。

  “我的福報呢，姑，你等著我給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