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笑著收線，走到他麵前。

  路隨太高，沒穿高跟的言蹊需要微微抬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機場很大，他大約是一路跑著來的，此刻還在微喘著氣。

  言蹊眯了眯眼睛：“看到啦？”

  “嗯。”

  “那你看到什麽了？”

  “……看到你和薛停擁抱。”

  “準確地說是我主動抱他的，我……”

  “言蹊！”路隨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眼神躲閃道，“別說了。”

  言蹊抓住他的手，睜大眼睛問：“為什麽？難道這次被我拒絕了你就放棄了？”

  “當然不是。”路隨擰眉。

  言蹊凝視他道：“路科長的手怎麽這樣冷？這麽怕被我拒絕呀？”

  “不是。”路隨順了口氣，“是怕你出事。”

  言蹊一陣猝不及防。

  他又說：“你哥說有架飛機出事，說你要帶著維修人員飛上去修，我很怕你出事。”

  言蹊下意識道：“可是修飛機的事我也不是沒幹過。”

  “那不一樣！”路隨的指尖微涼，“那次我在你身邊，所有的一切是可控狀態，我可以明確知道你有沒有危險，不像這一次，我什麽都做不了。”

  言蹊忙說：“你做了啊，升級版的發動機不會再遭遇上次那樣的意外，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不夠，還不夠。”他喃喃道，“遠遠不夠。”

  分明看到了她和薛停的擁抱，沒有憤怒和質問，這樣的路隨……

  言蹊的鼻子有點酸，深吸了口氣說：“我會主動擁抱薛停，是因為這是屬於他的勝利，H8732次航班上所有乘客連同機組人員，一共327條人命，都因為薛停才活了下來。”

  路隨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麽？”

  ……

  三個多小時前，會議室內。

  言蹊問提出方案的維修人員：“我可以，你行嗎？”

  維修人員愣了下，他動了唇正要說話。

  薛停突然說：“我覺得不必非得上天去，可以讓飛機直接降落。”

  所有人詫異看向薛停。

  言蹊脫口問：“怎麽降落？”

  薛停將H8732航班的模型直接投影在會議桌上，他指著前輪說：“大家都知道飛機如果沒有前輪直接降落，相當於機頭直接撞擊地麵，一定會引發爆炸。現在的問題是前輪被卡住，沒辦法正常落下。就好比一個人車禍截止後不能用雙腿走路，但是給他一張輪椅就能代替雙腿。如果我們也找到了代替前輪的輪子呢？”

  他頓了下，抬手將一輛卡車投影到了飛機模型前：“比如這個。”

  鄭斌斌詫異道：“薛總的意思是用卡車接住飛機，充當飛機前輪？”

  眾人都吃了一驚。

  有人道：“這太危險了，一個不慎飛機就會直接撞擊在地麵上，誰能保證一定能接住？”

  薛停輕笑：“那你能保證言機長帶人上去就一定能成功？現在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前輪卡住，維修人員即便上去也會出現無法將前輪恢複的情況。再者說，高空低溫、風裏、壓強，任何一樣都可以要了維修人員的命。”

  剛才提出質疑的人不說話了。

  薛停說著嚴肅了些：“現在還有誰有異議嗎？”

  大家都不敢說話。

  言蹊開口道：“我相信蔡機長的駕駛水平，但是誰去開車，這可不是隨便找個普普通通的司機能頂上的。蔡機長的手要穩，司機的手一樣要穩，他們兩個打配合，任何一方出現問題都將是致命的。”

  “我知道。”薛停回頭看著她，“我去，言機長恐怕不知道，我以前玩過賽車，還拿過不少獎。不是自誇，賽道上我的方向盤穩如老狗。”

  “噗——”有人突然笑了出來。

  其餘人想笑又覺得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笑，就都紛紛憋著。

  “薛停。”言蹊試圖將他拉到一旁說話。

  薛停卻站著不動：“滿屋子的專業人士，言機長有什麽話大可不必私下說。”

  言蹊無奈道：“我是機長，我覺得這件事還是得由我去做。”

  薛停深吸了口氣：“看來我之前的話沒能說服言機長，那麽我重新再說一遍。從人員生存考慮，如果你帶人上去，在空中一旦出現偏差，H8732航班上麵無一人能上生還，並且還要搭上你和維修人員兩條命。而我在地麵接應，就算沒接住飛機，即便飛機爆炸，也許還有人生還。從公司效益來說，一麵是在空中墜毀兩架飛機外加所有人員賠償，一麵是在地麵損毀一架飛機和一輛車，以及部分人員賠償。言機長，你覺得應該怎麽選？”

  大家麵麵相覷，薛停這番話天衣無縫，根本不用選擇。

  薛停點頭：“那就這麽決定。”

  言蹊一把拉住要走的薛停：“那你呢？如果沒接住，如果飛機下來直接壓在了你車上，那你……”

  “凡事都有意外。”薛停睨住她，“但是為了那327條人命還是值得一試的，不是嗎？”

  ……

  言蹊聳聳肩，看著路隨說：“所以，我沒有帶人飛上天去，是薛停在地麵上開車接住了H8732次航班。”

  路隨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言蹊又說：“你沒看到，所以大約想不到我眼睜睜看著飛機從空中落下，再被薛停的車接住時那種心情，我當時太高興了，對麵是誰我都會衝過去給他一個擁抱的。因為他值得！”

  路隨呆呆看著麵前的人。

  她正認認真真跟他解釋與薛停那個主動擁抱的由來，言語間不乏對薛停的敬佩和驕傲，可路隨突然一點也不嫉妒了。

  是的，薛停值得。

  在帝都那時，還總聽晏徊說，小時候因為薛停的外國血統和那頭奶奶灰，孩子們少不了欺負他、嘲笑他，還叫他假華國人。

  哪裏是假的，他和所有華國人一樣勇敢又無畏。

  “晚上是不是要給薛停開慶功宴？”路隨問。

  言蹊點頭：“當然啦！你聽到了？”

  路隨搖頭：“我猜的。”這便是言蹊在看到了他之後，又回頭和薛停說話的內容了吧。

  言蹊眨了下眼睛：“路科長想去嗎？”

  “去啊。”路隨笑了笑，“想當麵好好謝謝他，這頓飯我請了。”

  言蹊笑起來。

  ……

  不遠處，薛停被眾人簇擁著出來。

  他一眼就看見了遠處站著的兩人，言蹊看起來很高興，一直在笑，路隨就站在她麵前看著她笑。

  薛停的腳步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