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作者:明珠還      更新:2022-01-22 15:40      字數:8126
  “蘋蘋?非同呢?”安城從隔壁攤位人群之中擠出來,他滿頭大汗,手中還拿著一大堆的東西,見蘋蘋一個人傻站在那裏,不由得急了,手中的東西啪的摔在地上,他一步衝過去,抓了她搖晃,目呲裂:“蘋蘋!你發什麽呆,小少爺呢?我不是讓你和他坐在一起等我的嗎?他跑哪裏去了?”

  蘋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好半天,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安城,非同不見了……我,我明明就讓他站我身邊的啊,就沒半分鍾,他就不見了……”

  “你哭什麽哭!還不趕緊找?他一個小孩子能跑到哪裏去?”安城氣的發瘋,一把推了蘋蘋,撥開人群喊著非同的名字四下亂看,但這夜市生意正是最好的時候,到處都是人和車,小小的孩子不過才三歲不到,大海撈針一般,又能往哪裏去找?

  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在燈火通明卻又籠罩著無邊黑暗的夜色裏像是蟄伏的一隻獸。。

  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後座上,薄薄的黑風衣襯出一張極其陰沉而又冷峻的臉,但此時,他唇角卻有了和緩的弧度,似在微微的笑,目光向下,卻籠罩在一個小小的孩子臉上。

  “你是誰呀?”小孩子好奇心旺盛,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望著這個男人,並不知道害怕。

  “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孟紹塹笑意更深,甚至還愛憐的伸伸手摸了摸非同的小臉:“我不但認識你,還認識你的爸爸呢。”

  非同倏然的睜大眼睛:“你騙人。”奶聲奶氣,童稚之下卻又透出幾分心動的味道。

  “我是大人,大人是不會騙小孩子的。”孟紹塹微笑著開口,一抬手吩咐司機開車。

  “真的嗎?那你告訴我,我爸爸是誰?”

  “那麽,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的話,你會讓我見到爸爸嗎?”

  “當然。”

  小孩子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更不知道防人之心是什麽,就像是有人要給他好吃的糖果,他就會立刻答應跟人家走一樣。

  “好吧,我相信你。”

  “那你要乖乖聽我的話,不許哭鬧,不許不乖的吵著回家,如果你做得到,你.爸爸就從回來看你了,如果你不乖不答應的話,你.爸爸就不會再回來了。”

  “真的嗎?隻要乖乖聽話就可以了?”

  “當然是真的,而且,從現在開始你就叫我伯伯,記住了嗎?”

  “……好吧,但是你不許騙小孩子,要和我拉鉤。”

  非同伸出小手,孟紹塹一怔,旋即笑道,“好,來拉鉤。”

  一大一小兩隻手輕輕的鉤在一起,小孩子童稚的聲音在車廂裏響起,卻帶出幾分讓人心生憧憬的平淡溫暖。

  這是她的孩子呢。

  孟紹塹在心裏想,目光又溫柔了幾分。

  車子平穩的向前行,不多時就沒入了黑暗之中,仿佛是魚入大海,再無一絲絲的痕跡。

  空蕩蕩的屋子,空蕩蕩的心口。

  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卻絲毫沒有痛苦,她隻是那樣安靜的躺著,起初還會掉眼淚,但到第三天,是連眼淚都沒有了,睜大了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手裏捏著非同最喜歡的小玩具,除卻幾不可聞的呼吸還有間或她的睫毛會微微顫抖,幾乎感覺不到這個人活著。

  沒人敢來打擾她,沒人敢忽然進來,沒人敢麵對她升騰起濃烈希望時明亮的眸子和在得知非同依舊沒有消息的時候瞬間黯淡仿若死灰一般的瞳孔。

  靜園似乎都沉默了,連綿的秋雨蔓延了三日還未曾停歇,滄瀾亭似乎都在跟著哭泣,她所居住的半月泮仿若是與世隔絕,不時的,會有秋風卷了梧桐葉子飄飄悠悠的落在二樓的小陽台上,玻璃門關上了,紗幔就安安靜靜的蜿蜒在地板上,木質的地板有人走動時會發出細微的嘎吱聲,牆上壁鍾的聲音就越發的突兀起來,突兀的讓人心煩意亂。

  他終是忍不住,在蘋蘋將飯菜又端出去之後,衝進了她的房間。

  “靜靜!”他聲音嘶啞,臉頰消瘦,顴骨都有些高聳起來,甚至連胡茬都沒有來得及刮幹淨,一雙眼睛裏更是密布著紅血絲,整個人似乎有些脫了形。

  “如果你還這樣不吃不喝下去,早晚會死!”

  他動作有些粗魯,將她從床.上拽起來,又氣又心痛,她是在折磨自己,可是更加是在折磨他!

  靜知眼珠微微轉動,幹裂的嘴唇似乎蠕動了一下,但她終究是扭過臉去,沒有說一句話。

  “如果你死了,非同被我找回來了,他就沒有媽媽了,傅靜知,你就這樣殘忍,你就是這樣愛你那個視若生命的兒子的?”

  懷中那個瘦的料峭的身.體忽然就抖了一下,她唇角抽搐,臉上的肌肉古怪的抽.動了幾下,而眼淚,卻終於落了下來,他見她哭出來,心下微微鬆口氣,他真是擔心,擔心她這樣一直憋著,不等非同回來她就先出了事!

  “你讓我怎麽辦?你讓我吃東西,可我根本就吃不下,非同還這麽小,他才三歲,如果是被人給拐走了賣到什麽山溝裏,或者是打成了殘廢去乞討,他怎麽辦?他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點點苦頭,沒挨過一指頭打,他怎麽受得了?那麽小個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為什麽不是我去替他受罪,為什麽要是他?”

  靜知哭的泣不成聲,揪住他襯衫的手指無意識的擰緊,而她的眼淚卻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她心裏的難受和擔心,誰又能體會?不做母親,就沒辦法體會到那種幾乎是將心髒給剖開了一樣的疼痛,她的非同,小小可愛的非同,如果當真從此以後再不得相見,要麵對母子生生分離,她即使還苟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靜靜,冷靜一點,聽我說好不好?”他按住她因為激動而顫抖的不能自持的肩膀,雙目灼灼望著她的眼睛。

  “你所說的,我向你發誓,向你保證,決不會變成事實,非同我一定幫你找回來,哪怕是掘地三尺,相信我靜靜,相信我好不好?如果非同回來,而你出了意外,你讓他怎麽辦?他才三歲,他不能沒有媽媽!靜靜,打起精神來,你還要幫我找非同,如果你繼續不吃不喝的躺著,我就要分心照顧你,沒辦法全力投入去找非同,所以,為了非同,你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好不好?”

  “可我吃不下,我真的一口都不想吃,紹霆,你別逼我了……都三天了,還往哪去找?”她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變成了近乎無聲的嗚咽。

  孟紹霆見她這般,心中除卻心痛之外,卻是衍生出無法言說的失落,她隻知道為了非同這樣折磨自己,可曾想過,她折磨自己的行為落在他的眼中,他會怎樣?若果她垮掉了,他會怎樣,若果她死了,他該怎麽辦?

  她所考慮的一切,從來沒有將他計算在內,自始至終,她的世界裏隻有非同和紹軒,哪怕是現在淡忘了紹軒,還是沒有他,她的幸福不是因為他,她的悲傷也不是因為他,也許,她做任何事,都沒有想過他心裏會怎麽想。

  是,喜歡一個人不是隻為了回報,可是一直以來的被忽視和拒絕,終是會覺得心灰意冷。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還得和安城他們出去找,如果在A市,早晚會被找到,如果要出市,自然不會一點痕跡都不露,靜靜,非同在我手底下人手裏丟的,我不管出於哪方麵考慮,都要把他找到給你一個交代。”

  他說完,轉身就向外走,經過蘋蘋時,隻交代了一句:“吩咐廚房一直煲著湯,她有胃口了就立刻送進來。”

  蘋蘋紅著眼睛點點頭,見孟紹霆一臉憔悴,忍不住道:“二少爺,您三天都沒休息了,好歹也休息會兒,讓安城先去忙……”

  孟紹霆擺擺手,“我沒事,你好好照顧她,我走了。”

  他拉開門,方出去,靜知卻忽然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回過頭來,見她言又止的看著他,許久之後,他才聽到她的聲音:“紹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累。”

  他心下一顫,方才那些湧上心頭的失落竟是一掃而空,她隻要一句話,就可以輕鬆將他帶入天堂地獄,哪怕他知道,她根本不是主動想起他關心他,而是聽到了蘋蘋那句話,方才想起,這三天來,痛苦的人,不是她一個。

  但僅僅如此,他也滿足了。

  “我知道了,你要快點打起精神吃點東西,別讓我在外麵忙還要擔心你,知道了嗎?”

  靜知輕輕點頭,隔著半個房間的距離,溫情卻在一點點的兜兜轉轉,她心中漸漸衍生出幾分的自責和心疼,她隻顧著自己難受,卻忘記了他在外麵奔波之苦,若不是蘋蘋說起,她竟然不知道他三天三夜都沒合眼了。

  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啊,她有些心疼,心下暗暗的想,等到非同回來,她就要和他好好的長談一番,把心中的所想都告訴他,她並不是狠心的鐵石心腸,她也是……在乎他的。

  一下樓,就看到安城在樓下焦灼等待,一見他下來,立時就迎了上來,孟紹霆知道他有事要說,示意他出了小樓,方才問道:“什麽事?”

  “二少,這件事有蹊蹺,我手下有個兄弟平日和大少爺手底下的一個馬仔交好,昨天喝醉了酒,就聽那馬仔說,這事和……”

  安城有些不自在的看看孟紹霆,卻正迎上他銳利審視的目光:“說!”

  安城立時應道:“是,二少,那馬仔說,是太太的意思,讓大少爺去辦的,說是害怕非同回孟家分一杯羹……”

  “別說了。”孟紹霆忽然開口打斷他的話,他沉思片刻,立時低聲囑咐道:“安城,這件事你知我知,讓你手下那個兄弟把嘴閉緊了,不準透一點風聲進來,更不準,讓她知道。”

  孟紹霆轉臉看看那小樓,聲音到最後就含了濃濃的威嚴。

  安城一愣:“二少,為什麽不讓傅小姐知道?”

  孟紹霆心下有些苦澀;“原本她和媽.的關係就是水火不容,若是讓她知道了是媽做的,依照她的脾氣和對非同的疼愛,你認為她還會繼續留在我身邊嗎?”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啊……”

  “包不住也得包,這件事我來辦,第一要趕緊把非同找回來,第二就是給我嚴防死守這個秘密,誰敢透到她耳中一絲一毫,我一定割了他的舌.頭!”

  他的話極其的陰沉而又冷酷,安城都有些害怕的看了他好幾眼,連連點頭答應。

  “你去吧,盯緊了大哥的人,還有爸爸那裏,暫時封.鎖消息,別讓他老人家擔心。”

  孟紹霆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示意安城出去,他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心下思量再三,方才上了車子向孟紹塹的別墅而去。

  “三少爺,有您的電話。”宋景笑眯眯的走進來,手裏拿著一支無線電話。

  孟紹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不遠處是轟鳴濤聲,海水拍打著岩礁,卷起千堆雪,海浪碎裂開來,發出震耳聾的巨響,那麽近的距離,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觸到那冰冷的海水,一睜開眼,就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濕黏空氣。

  他瘦了許多,但精神卻是極好的,一雙眼眸明亮銳利,但一向陽光而又俊朗不羈的容顏卻是帶了幾分的陰沉和冰冷,也是,過了這麽些年非人的生活,明知道愛妻愛子都在國內,卻生生不得相見,這樣的煎熬還能忍住沒有瘋掉已是奇跡。

  “我的電話?你弄錯了吧,我這三年來,可從來沒有一個電話。”孟紹軒似笑非笑,轉過身去,長身玉立,猶如一樹樟蘭,但唇角卻是微微下撇,透出幾分的陰冷和森寒,那一雙眼睛,奇異的明亮,奇異的冰寒徹骨,和三年前那個總是器宇軒昂,笑起來一臉陽光卻又霸道不羈的男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宋景在他這樣的目光裏有些自慚形穢,她微微低頭,卻還是將電話恭敬的遞過去:“確實是您的電話。”

  孟紹軒一笑,卻又帶了幾分的吊兒郎當,他順勢往窗台上一座,兩條長腿隨意的晃蕩著,伸出去的那一隻手如同玉雪雕琢一般,骨節纖細,手指修長,瑩白如玉,加州的陽光如此美麗熱烈,卻不曾讓他的皮膚籠上一絲絲的黑暗。

  “拿來吧。”他半低了眼睛,長睫微顫,薄唇泛起迷人的弧度,笑的讓人,猜不透。

  “是。”宋景上前一步,將電話遞過去時,就嗅到他身上好聞的淡淡的梔子花香,這三年來,他排斥一切,卻又不得不默默的忍受一切,但唯一的要求就是每一年都要搜羅來各種梔子花味道的香水,長年讓房間裏不斷這種香。

  宋景心中有些不舒服,她縱然是將自己的笑容變成傅靜知那樣,味道變成傅靜知那樣,一切都變成那樣,但還是走不進他心裏,不,不說心裏,就連眼裏,都走進不去。

  “喂,是誰啊。”他滿不在乎的聲音聽起來慵懶而又不羈,一貫的放.浪形骸,毫無世家子弟的溫文爾雅,但對女人,就是有著致命的。

  “你是爸爸嗎?”

  那端忽然傳來孩子稚氣而又響亮的嗓音!捏在手裏的電話聽筒陡然的一顫,差一點就掉在了地上,孟紹軒愣住,許久之後,他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一般,結結巴巴開口:“你,你是誰?”

  “你是爸爸嗎?”那個小孩子像是隻會說這一句話一樣,又大聲響亮的重複了一遍。

  隱隱約約的,孟紹軒似乎還聽到那邊有大人低低的笑聲,他覺得頭皮發緊,掌心裏不停的出汗,而脊背上也漸漸的濕透了,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身上,他感覺自己像是大夏天裏被人捉出來暴曬的蚯蚓,幾乎就要窒息死掉了。

  “你,你是,你是非同?”他像是初學說話的小孩子,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這句話。

  “哇!你真的是爸爸啊!”小孩子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那笑聲就像是天籟一般,孟紹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踩在了棉花裏,輕飄飄的似要飛起來一般,他死死的捏住電話,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那電話聽筒裏,將那個小小的孩子拉到麵前,仔仔細細的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他和靜知的非同!

  “告訴我,你是不是叫非同,你.媽媽是不是叫傅靜知?”孟紹軒騰地從窗台上跳下來,他一下子撕開了襯衫,如玉一般胸膛裸.露出來,宋景竟是一下子羞紅了臉轉過身去,而他卻置若罔聞,隻是隨心所的將自己襯衣丟在一邊,汗濕了的黑發落了幾縷貼在額上,卻更是襯的他這個人溫潤如玉,俊逸逼人。

  “你怎麽都知道呀。”小孩子奶聲奶氣的說著,似乎被人都猜到了就很不開心一樣。

  “你——你真的是非同,真的是非同!”孟紹軒驚呆了,他無法想象自己竟然在三年後,在和自己親生兒子三年都不曾聽聞對方一點訊息的情況下,忽然聯絡上了彼此!

  “都被你猜到啦,你還要問,我的爸爸好傻。”非同一手揪著電話線,一邊給孟紹塹做了一個鬼臉,雖然口吻抱怨,但實則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裏卻是著實的寫滿了愉悅和孩子童真的開心!

  孟紹軒卻是傻笑了起來,他雖隻是在講電話,但那眉眼之間卻都是溫柔和寵溺,甚至還點點頭應道:“是,是,爸爸很傻,但是非同很聰明很乖對不對?”

  他小心翼翼的講著,試著哄自己的兒子開心,話語中透出來幾分笨拙,讓非同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正文夙夜難寐,求之不得

  他小心翼翼的講著,試著哄自己的兒子開心,話語中透出來幾分笨拙,讓非同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聽到他的笑聲,像是天籟一般,他整個人仿佛是溺水將要死掉的人一下子抓住了一塊飄來的浮木,全身所有的器官似乎都彌漫起來喜悅,每一寸肌膚都像是熨帖過一樣,舒坦的他隻想愜意的笑出聲來……

  而那眉眼之間暗含的溫柔,漸漸像是加州漂亮蔚藍的海水:“非同,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

  非同的笑聲漸漸消去,話筒裏傳來刺刺拉拉的聲音,紹軒的心一緊,忍不住的就皺起了長眉,但那端卻已經傳來熟悉的說話聲:“三弟,你還好嗎?”

  孟紹軒微怔,許久,他才在唇畔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底深處卻是有了淡淡譏誚的嘲諷:“是你啊,大哥。。”

  “加州這些日子天氣很不錯,你的身.體都很好吧。”

  “勞您費心,我好得很,吃得下,也睡得著。”

  “那就好,過幾天,我就派人去接你回來。”孟紹塹不緊不慢的說著,像是在對他說,明天一起出來吃個飯一樣的隨便。

  但在孟紹軒聽來,卻像是重磅炸彈一下子投進了他的心裏,炸的他措手不及。

  “怎麽了?不說話……”

  “回國?”他的聲音有些暗啞,詢問的口吻帶著不敢置信的惶惑,這就像是長久以來每天都做著的一個美夢,忽然之間變成了現實卻反而不敢相信了一樣。

  “是啊,爸爸病了,很想你,要你回來看看他,順便……嗯,我和爸想著你和非同畢竟是親父子,這麽多年沒見有些不近情理,所以,就想要你回來,一家人,也該見見麵,團聚了……”

  孟紹塹依舊是不露聲色的聲音,雲淡風輕的就掌控了別人的命運,怨不得,這人人都想做人上人,人人都想做掌權者,人人都想的是,掌控別人的命運,拿捏別人的軟肋。

  “一家人……團聚?”孟紹軒心底蔓生無邊的暗寂和憤怨,這麽多年來,他們要他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他們要他們一家人天各一方,死活都不能見麵,但現在真是好,不過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他就從地獄出來去了天堂,就可以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家人團圓了,憑什麽,憑什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對,非同一直都鬧著要找爸爸……”

  孟紹塹故意這樣說,但卻隻字未提靜知,孟紹軒有心想問,卻又不知為何產生一股近鄉情怯的恐懼來,三年了,她沒有他一絲一毫的消息,她恨不恨他?怨不怨他?還有沒有,有沒有繼續等著他?

  他又憑什麽要求她等著他?他在衣食無憂,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受了多大的罪,落在孟紹霆的手裏,不知道又要承受多少的屈辱,他不會放過她的,他都知道!

  這麽些年來,每每想到她可能受到的屈辱和折磨,他就夙夜難寐,一邊是心痛,一邊卻是無邊無際的自責,他身為一個男人,身為她的丈夫,身為他們孩子的父親,卻在這樣的情況下,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做不了,像是縮在烏龜殼裏的懦夫,一直這樣無望的等待,卻從來不知該怎麽樣去爭取。

  “我會回去。”我若回去,必然不會再給任何人逼我離開的可能,錯過一次,兩次,這一次,靜知,我會天荒地老的守著你,一直都守著你。

  “好,需要給你重新辦手續,差不多要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到時候我會派人親自去接你,我掛了。”

  “別,等一等!”孟紹軒忽然開口阻止,他心底掙紮許久,終究還是一咬牙關,眉目之間卻是泛濫起來溫柔:“她,她怎樣了?還好不好?”

  “她?你說傅小姐啊。”孟紹塹唇角一揚,卻是泛起一抹暢懷的笑意來;“應該是過的不錯吧,二弟對她很好,他們相處的不錯。”

  “你說什麽?”孟紹軒想過千種萬種的答案,想過她會過的很不好,想過她受了多少苦,但卻從來不曾想到,她過的很好,她和孟紹霆相處的很不錯。

  很不錯是什麽樣子的?他們住在一起?三年來都在一起?像是尋常夫妻一般?

  “二哥已經結婚了。”他似在陳述,但卻是另一種意思,他已經結婚了,靜知就算是真的喜歡上他,也不會和他繼續糾.纏下去的。

  “二弟已經為了傅小姐和曼君離婚了,真是用情至深啊。”

  孟紹塹說著,慵懶在向沙發上一靠,他眼底精.光四射,竟是帶了幾分的迫不及待,好戲就要上演了啊,還真是讓人期待呢。

  “我還有點事要忙,就不和三弟多聊了。”他不等他開口,就掛斷了電話,孟紹軒聽到那端傳來掛斷電話的忙音,他愣怔許久,才想起來預備重撥過去……

  “三少爺,這電話隻可以接聽,不可以打……”宋景在一邊試時的開了口,有些小心的看了孟紹軒一眼,卻並不敢上前。

  他的動作陡地停住,俊逸而又瘦削的臉上卻是有了扭曲的神情,不知多久,風似乎都沉默了,遠遠的濤聲依舊,陽光如同金子漫灑進來,卻掩不住房間裏沉默和黯然。

  終是揚起手臂,將電話狠狠的砸在窗子上,他死死咬了牙關,沉默,依舊是沉默。

  這三年來,抗爭過,努力過,但隻學會了一樣東西,就是沉默,因為抗爭無用,反對無用,他做什麽都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頭,軟綿綿沒有絲毫的作用。

  窗外的樹木依舊在風裏搖曳,海水想要漲上來或者是想要退下去,太陽想要爬出來還是想要落下去,葉子想要長出來還是想要落在地上,都隨心所,那麽自.由。

  自.由,自.由。

  可是,他的自.由和隨心所猶在哪裏?

  他手撐在陽台上,目光落在極遠處海的那邊,群山蒼茫,隱約看不清楚,他想要漂洋過海回到她的身邊,卻連振翅而飛的翅膀,都被人生生折斷。

  而今,他終是有了回去的可能,但,滄海桑田,人心易變,求之不得,如斯之苦。

  “不可以告訴你.媽媽,你和爸爸通電話的事情,如果你不聽話,你.爸爸就再也沒辦法從回來了。”

  “媽媽都不可以說嗎?”非同有些不解,這樣好的消息,為什麽不可以和媽媽分享?

  如果媽媽知道了爸爸就要回來了,一定會帶他回家的,如果回家了,就不用被那個凶惡的老女人指著鼻子大罵,也不用看著那個伯伯的臉色說話卻還被他狠狠推開了……

  媽媽真的好可憐,這一切都是因為沒有爸爸保護她,如果爸爸回來了,再沒有人可以欺負媽媽了!

  “對,這要對媽媽保密的,給媽媽一個大驚喜,如果你告訴媽媽了,到時候爸爸回來媽媽就沒有這樣開心了對不對?”

  非同眼珠一轉,想想又覺得大伯伯說的有道理,但還是不忍心瞞著媽媽;“大伯伯,但是我現在告訴媽媽,媽媽不就可以早開心幾天了?”

  “你不聽我的話了是嗎?那我可要打電話給你正文靜知,我們該怎麽辦?爸爸,不準他回來了,你.爸爸最聽我的話,我不準,他就回不來……”

  “我聽大伯伯的話,大伯伯不要不準我爸爸回來,我想爸爸……”

  非同一下子哭了起來,他拉著孟紹塹的衣角連聲的哀求,小小的孩子哭起來的樣子實在是揪心。

  “好,非同真是一個好孩子,你放心吧,隻要你乖乖聽話,你.爸爸很快就回來了。”孟紹塹見他答應,唇畔的笑意就更深了幾分。

  若果三弟突然回國,傅靜知瘁不及防,然後被三弟看到她和紹霆有說有笑的在一起,那麽,是不是更加刺激一點呢?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如果說他卑鄙無恥,如果說他有錯,那麽更加錯了的人隻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原該屬於他的東西,他拿回來,不算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