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趙醫生所說，下午果然有位家長帶著孩子來到了治療中心。

  那孩子今年八歲，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但遺憾的是，她反應極慢，動作也遲緩，別人跟她說話稍稍大聲，她便恐懼的瑟瑟發抖，淚流不止，甚至臉上顯現出絕望的神情。

  而帶她過來看病的人，也就是她的小姨為難的道，“自從我姐和我姐夫出車禍去世以後，小薇就變成這樣了。起初還沒這麽嚴重，就是整天哭，我們以為她是難過，所以除了安慰她也沒想過別的。可是過了段時間，我就發現她不對勁兒了。原來她學習成績很好，考試經常考雙百，人也懂事的很，小小年紀就幫著做家務。可現在……不但學習跟不上，還整天躲在房間裏，跟誰也不愛說話，讓她出去玩她也不肯，一個人跟遊魂似的，真是很嚇人！還有一回，她姨夫竟然看到她去廚房拿著菜刀在手腕上比劃……”

  年輕女人嚶嚶的哭起來，她自家也有孩子，原本是不介意收養姐姐的孩子，正好表姐弟作個伴。

  可外甥女現在變成這樣，她都不敢把孩子放家裏了，生怕出事。

  “……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正好聽說你們這裏能治這種病……”

  方亦可並不是負責接待的醫生，但她恰好從旁邊過，聽到這麽一番訴說。

  再看那漂亮小姑娘雙目無神，仿佛誰做什麽都與她無關的表情，她心裏酸酸澀澀的。

  可以想見，如果這孩子再繼續這樣下去，她小姨未必還會繼續讓她住在家裏。畢竟，他們要上班，平時家裏根本不可能專門安排了人來守著她，那麽就隻能把她送走。

  父母去世，再沒有親人的愛護，她的病情隻會更加惡化！

  方亦可真想拉著接待醫生，讓她答應留下那孩子！

  至少在這裏，對方還有治愈的可能，或許，小姑娘還能夠成為一個正常的孩子，和其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背著書包，帶著笑容去上學！

  她的未來還有很長，她還有一大半的人生沒有經曆！

  可她不能。

  她沒有這個權利。

  到底要不要留下這個小姑娘，還要看治療中心的情況，要看院長的決定。

  方亦可收斂心神去照顧自己班上的孩子們，可心裏，總是有點放不下那個小姑娘。

  直到下午快下班時，年輕女人帶著小姑娘離開了，方亦可才悄悄向接待醫生打聽，“剛剛那個小姑娘會來咱們治療中心嗎？”

  接待醫生沉默了片刻才苦笑出來，“難！”

  原來，那姑娘的小姨覺得治療中心的費用太高，她說她姐姐姐夫去世後並沒有留多少錢，而她的經濟狀況要拿這麽多錢出來很實在困難，希望治療中心給她減免一部分費用。

  “我們這裏的收費已經很低了，來這裏想要減免的也不止她一個……”接待醫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你看著那小姑娘難受，我也一樣，可是我們畢竟不是做公益的，治療中心需要錢才能維持下去，我們也需要工資生存，現實如此。”

  方亦可知道接待醫生說的很對，但想到那個小姑娘，還是不由自主的情緒低落。

  這個時候她以為那孩子肯定是不能留在治療中心了。

  可過了幾天，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這天下班，她把東西都收拾好，病曆也交給了值班醫生，就準備離開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遇到了梁主任拎著包剛從外麵回來。

  “主任！”梁主任看上去心情非常好，情緒外露的隻要長眼睛了都能看得出來，方亦可不禁笑著問了句，“是中心有什麽喜事嗎？看您這麽高興！”

  “被你說中了，還真有喜事！”梁主任笑的眼睛彎彎，“小方，聽說你挺留意前幾天來的那個叫小薇的女孩子，是不是？”

  方亦可心裏一動。

  “是啊，我覺得她太可惜了！主任，是不是她家屬那邊鬆了口，要把她送過來？”

  梁主任搖了搖頭，“她小姨倒是打過兩次電話，但每次都是說她家裏的困難……”她頓了下，顯然也是對對方這種做法感到無奈，不過她很快重新調整了情緒，“不過我說的好消息與她有關。我和院長聯係到一位投資人，對方對我們中心的工作非常支持，有意給我們中心投入一筆數額不小的資金。如果這件事能談成的話，院長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試行減免部分兒童的治療費用，小薇也在這份名單當中！”

  方亦可頓時驚喜不已，“那就太好了！”

  梁主任笑著點頭，“是啊！不過這件事暫時要保密，畢竟還沒有最後確定，明白嗎？”

  “是的是的，我明白。”

  梁主任笑歎道，“好了，你趕緊下班吧，等事情成了，我們再好好慶祝！”

  方亦可向主任告別後，離開了治療中心。

  公車走到半路，她才突然意識到，梁主任說的是投資人，而不是捐款人。

  後者是捐錢，而前者，是不是還要參與中心的管理等事物？

  這樣一來，中心的人員或許會有變化？

  如此想著，她倒有些隱隱的不安了。

  翌日上班之後，果然因為投資人的事，梁主任召集大家開了個短會。

  “……我們中心準備一個消夏晚會，就由醫護人員帶著孩子們一起來演出節目。一來是檢驗孩子們的治療效果，二來，我們會請家長和投資人一起來參加這個晚會，讓他們看到孩子們的變化。大家不用緊張，我們不需要太複雜的節目，隻要孩子們能夠參加，那就是最大的勝利！”

  盡管主任說不用緊張，但一眾醫護人員到底還是挺在意的。

  私下的議論更是避免不了。

  譬如帶方亦可的趙醫生，就聽到不少“內情”。

  “說是消夏晚會，其實就是向投資人展示一下我們中心的治療成果，希望對方能多投錢。不過聽說投資人投資的條件，還有要參與中心財務和人員管理，這簡直是要奪權的節奏，院長估計也是挺為難的！”

  方亦可輕蹙起眉頭，“財務和人員管理都要參與？”

  “是啊，聽說是這樣沒錯。”趙醫生支著頭疑惑不已，“弄不懂這有錢人在想什麽，我們中心又不是多麽能營利的企業或是公司，難不成他們還打算投資之後提高治療費用來賺錢？”

  方亦可一愣，“那不就失去院長他們找投資的意義了嗎？本來就是為了減免兒童的部分治療費用才想要拉投資的不是嗎？”

  “就是說啊！所以才說想不明白對方到底要做什麽！不過看院長的意思，是鐵了心想拉投資回來，肯定是因為最近來治療中心的孩子好幾個都因為醫療費用的問題不能留下，院長心裏著急！”

  想到主任之前還特意提到小薇，方亦可挺認同趙醫生的說法。

  隻是，若為了投資而將管理權旁落，真的合適嗎？

  但無論她們怎麽想，一個星期後，消夏晚會還是如期舉辦了。

  這段時間全中心的醫護人員都忙的不得了。

  表演節目這種事，即便是正常孩子也要經過排練，更遑論這些患病的兒童，醫護人員花費的時間和精力絕對是成倍數的向上漲。

  不過最後的結果還算不錯，尤其是治療已經有起色的孩子，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也能夠象模象樣的站在會議室的前麵，搖頭晃腦的跟著唱上幾句了。

  尤其是對於患了自閉症和抑鬱症的孩子來說，能夠站出來，能夠開口，就已經是非常棒了！

  這天，萬翰文作為家人早早的就來了。

  雖然萬予程沒有參加節目表演，但經過這些天的治療，他還是有了一點小小的，不那麽明顯的改變。

  他抬起頭看人的頻率增加了一些。

  不再象之前那樣，無論別人說什麽，他都毫無反應。

  偶爾的，他的眼神能夠聚焦到說話人的臉上。

  能有這樣的成果，萬翰文已經很感動了。

  所以對於來治療中心幫忙也是特別的積極，尤其聽方亦可提到有投資人要來的消息，他也琢磨著是不是給治療中心捐筆款更能夠表達他的謝意。

  晚會的場地就在中心的會議室。

  前麵有一塊平台是表演的地方，但很低很矮，不過給上台的孩子過多壓力。

  台下排了五排椅子，以供家長帶著不參加表演的孩子，以及投資人落座。

  方亦可這個班上有兩個孩子參加表演，由趙醫生帶著去了前麵，而她和一個護士則帶著其餘的包括萬予程在內的三個孩子在台下。

  家長陸陸續續的都到了。

  方亦可便將孩子送到了自己的父母身邊。

  很快，晚會準備開始了。

  這個時候，院長陪同著一行人走了進來。

  當先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相貌俊美，氣質凜然，一身深色高定西裝令他更加卓爾不群，令人不敢逼視。

  方亦可卻在掃過一眼之後，目瞪口呆。

  直到對方銳利的目光投來時，她才慢慢斂起了表情，移開眼神。

  表麵看著似乎並沒有異樣，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裏絕對不平靜！

  霍西城……這人竟然連治療中心這種工作地點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