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斯承的表情便像是見了鬼一樣。

  白悠然輕聲詢問，“怎麽了？”

  斯承這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是我上學變傻了還是媽咪變溫柔了，剛才居然……”

  還未等他說完，白悠然的手就不輕不重地落在了他肩上，“怎麽，跟我待在一起的時間少了就忘了我是什麽脾氣了？”

  斯承訕訕地收回了頸子，求救般地看向霍沉淵。

  他隻是說出了實話而已，最近白悠然確實變得溫婉了許多，也不再似那種雷厲風行的暴躁。

  有種沉靜下來的美麗。

  結了賬後，霍沉淵讓斯承跟著她一起下車，讓他趁假期好好陪陪媽咪。

  等霍沉淵的車揚長而去之後，斯承拉了拉白悠然的衣袖，“媽咪，我們什麽時候還能像今天一樣一起吃飯？”

  貴族小學學生的家長基本上都是雲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非富即貴，自然從小也有戒備心理。

  斯承在那裏沒有交到一個朋友，他還是想念以前的學校。

  但是別的小朋友的家長再怎麽忙，春遊和家長會也都是會出席的，唯獨他的爹地和媽咪，一次都沒在學校出現過。

  現在連在一起吃飯都成了奢侈。

  白悠然蹲下身，替斯承理了理小領結，“媽咪答應你，總有一天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也給她自己一個答案。

  那廂，霍沉淵回到霍氏後在辦公室坐了半天也沒見衛蘭的影子。

  他打了內線電話，“衛秘書，送杯咖啡進來。”

  這是他和衛蘭約定俗成的暗語，示意她要準備好向他匯報當日的情況。

  但是電話那邊卻是助理的聲音，“總裁，衛秘書不在，您還是喝藍山咖啡嗎？”

  不等他說完，霍沉淵就掛斷了電話。

  片刻後，人事部的經理顫顫巍巍地敲門進去了。

  衛蘭並沒有公務記錄和請假記錄，雖然她一向隨性又我行我素，但做事很有原則，也從未翹過班。

  霍沉淵轉眼看向窗外衛蘭的座位，一絲不苟的桌上沒有絲毫的氣息。

  他心裏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花店裏，白悠然撥衛蘭的電話在響了幾秒的忙音後終於被接通了。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聲響，像是被什麽東西無意碰到了接通按鍵一樣。

  白悠然屏住呼吸聽，剛想開口，那邊就傳來了一陣刺耳的聲響。

  像極了鋼筋條在地上摩擦的聲音，接著她聽到了女人的悶哼聲。

  那是衛蘭的聲音。

  但是那邊開始嘈雜起來了，像是無數雙皮鞋在地上走來走去，接著，電話斷掉了。

  掛斷電話後，白悠然隻有一個反應，衛蘭遇難了。

  但是她根本不懂得怎樣手機定位，也不懂得如何反偵察，隻能拚命從剛才的聲響中竭力尋找一些蛛絲馬跡。

  有鋼材的地方，而且至少能容納十個人以上，一定是個工廠之類的地方。

  再加上她聽到了不遠處的水聲……

  白悠然的眼眸霎間一亮，開了車就飛奔出去。

  路上，她嚐試報警，但是又怕警方介入會使得對方情急之下撕票，那衛蘭就更有危險了。

  思來想去，她給霍沉淵發去了信息。

  “港灣處廠房，救衛蘭。”

  但是霍沉淵並沒有來得及看到這條消息。

  此時，他正坐在一家日式茶館裏，細細品著林木沐泡的茶，手機隨西裝一起放到了門外。

  他原本想從林木沐這裏得到些什麽消息，可還未曾開口，林木沐就遞過來一個通訊器。

  她比誰都清楚，怎樣打消霍沉淵的疑心。

  在聽到那邊的聲音後，霍沉淵臉色也凝重起來。

  那邊男人的聲音像極了五十多歲的老頭，但是霍沉淵清楚，他是聲帶受過傷，不然也不會在三十幾歲的年紀成為J國一區的地頭蛇。

  “霍先生，林木沐在J國給你添麻煩了，我跟她相處了十幾年，自然了解她的脾性。”

  霍沉淵似笑非笑地回應著，“您說笑了，是我對林小姐招待不周。”

  他的心底卻絲毫不平靜。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林木沐的身份，甚至他一度和衛蘭一樣，以為林木沐就是顧錦苒本人。

  但是這個地頭蛇完全沒必要這樣說謊話來偏袒一個女人。

  況且，十幾年前，顧錦苒又怎麽會和這種人牽扯上瓜葛？

  隻是短暫地思索後，霍沉淵的臉色恢複了平常。

  林木沐又為他斟了一杯茶。

  等霍沉淵走後，林木沐拿起了通訊器對那邊的男人吳儂軟語，“你放心吧，我在這裏一切都好。”

  良久，那邊才重新傳來嘶啞的嗓音，“我這樣替你圓謊，你可要懂得感激，你惹上什麽麻煩我不管，但若你敢背叛我，我會第一個殺了你。”

  林木沐的後背上留下一注注汗水，“是。”

  掛斷通訊器後，她依舊驚魂未定，連臉上都布滿了汗水。

  仿佛那個人已經拿著槍抵在了她的腦門上。

  另一邊，港灣庫房門外，白悠然瞧見門口的黑衣男人們後遠遠地停了車觀望。

  看這樣的排場，不出意外，衛蘭就應該是被抓到這裏了。

  白悠然自己並沒有發覺，這段時間的風浪將她沉澱地更像一個成熟女人了。

  原來遇到這種情況隻會求救和逆來順受的小丫頭，居然有一天也能攢夠勇氣雲淡風輕地和這群不明來曆的人打交道了。

  她早就在心裏盤算好了營救計劃，但是卻始終沒有踩下油門。

  白悠然腦中想的全都是和衛蘭相識到現在的畫麵，從一開始的誤解，到現在的有酒可喝。

  她們兩個的關係始終不近不遠，她真的有必要為了這樣一個“朋友”前去送命嗎？

  但是讓她佯裝無事地離開，她就更做不到了。

  最終還是狠下了心，白悠然一踩油門朝廠房衝了過去。

  守在門口的男人們沒有防備，見車撞過來了下意識都避開了，也正好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所幸廠房的門沒有太結實，在車子壞掉之前自己先報廢了。

  白悠然闖進去的時候衛蘭正跪坐在地上，被一群黑衣男人們團團圍住。

  她的臉上有紅腫和血跡，看得出是經受過了折磨，不過衣衫完好。

  衛蘭聽到聲響後也瞬間抬眸，才看到車裏的白悠然時心底一震。

  白悠然居然……來救她了？

  白悠然剛想停下車，就看到了男人們紛紛把手裏的槍轉向了她的方向。

  她暗道不好，下意識又踩了一腳油門，朝人群的方向撞去。

  直到所有人都躲開後，她在車子撞上牆之前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衝地上 呆愣著的衛蘭大喊，“上車！”

  伴隨著她敏捷的動作，那群槍已經在她的車身上留下了一排子彈印。

  衛蘭回神後憑借著健身功底也硬是彎腰衝上了車。

  這隻是第一步，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白悠然的短發隨著她狠厲的目光一起飄動，她的氣場是前所未有的強大，“係好安全帶！”

  話音剛落，衛蘭感覺整輛車都飛了出去，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在快要逃離廠房的時候，外麵的男人才終於回過神來開始瘋狂攻擊她們的車子。

  不過這群人空有一副好身手卻沒有腦子。

  如果集中火力對準她們車的輪胎打，她們恐怕連公路都上不了。

  雖然沒人想著打輪胎，但是在轉彎的時候，衛蘭清楚地看到一個人的子彈朝這裏飛來了。

  再加上白悠然並沒有放下車窗，衛蘭下意識閉眼往白悠然的方向靠去。

  接著就是鑽心地痛。

  子彈打在了她的手臂上，先是麻，接著才是蝕骨之痛。

  白悠然瞥了她一眼，加快了馬力。

  衛蘭即便疼痛難忍，在路上也依舊一聲不吭。

  她們二人像是早就有默契的夥伴一樣。

  到了醫院之後，白悠然才放下了高度緊張的神經，緊緊盯著衛蘭的傷口，“堅持住……醫生！醫生！”

  她知道，這是衛蘭替她擋下的子彈。

  在被推進手術室前，衛蘭咬著牙，扯出一貫的微笑看向白悠然，“不要擔心，還有，謝謝 。”

  即便在最痛苦的時候，她似乎也要依舊保持著那份冷靜和睿智。

  手術室的燈亮起，白悠然無力地倚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剛才那樣的情形，哪怕是有一處掉鏈子了，她們今天恐怕都不能活著回來了。

  還有她的車，幾乎要報廢了卻還是用最後一點油把她們載到了醫院。

  也不枉她一直給它噴最好的漆喂最好的油。

  白悠然一直相信善有善報，即便她不是打著求回報的心去救衛蘭，她也希望衛蘭能活下來。

  剛才慌忙中，她碰到了衛蘭已經被血浸濕的衣料，現在她纖瘦的手上也染滿了紅色。

  白悠然剛想去清洗，就被迎麵而來的醫生擋住了去路。

  是方薇薇的主治醫生。

  白悠然見他表情凝重，一顆心又懸了起來，“怎麽了？薇薇的情況又惡化了嗎？”

  醫生搖了搖頭，轉而開口，“不是，她醒了。”

  白悠然大喜，連聲音都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真……真的嗎？太好了！”

  她剛想再說什麽，就被醫生遞來的文件打斷了。

  白悠然接過文件夾，在目光剛觸及到第一頁內容時，直接愣在了原地。

  周圍的嘈雜聲音她都聽不見了，她隻能聽見心裏那根弦繃斷的聲音，以及自己血液幾乎倒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