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鄭奇及時趕到，方薇薇一個人隻怕是真的攔不住她。

  他們二人把白悠然帶回了花店，三人麵對麵站著一言不發。

  白悠然扯了扯幹燥的喉嚨，示意他們離開，“你們走吧，不是早就約好了麽？”

  方薇薇拚命搖頭，“我不走，悠然姐，你到底為什麽一定要打掉這個孩子？”

  白悠然聞言緩緩抬頭，眼眸中充滿了無奈與悲涼。

  薇薇，在我人生最艱難的那段時間，是你一直陪伴我給我帶來歡樂，可我不僅沒能報答你，還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傷害。

  如果隻是犧牲一個孩子就能換你的平安健康，我寧願這樣做。

  沉靜半晌，白悠然才開口，“因為我不想生下霍家的孩子。”

  這時，剛走到門口的霍沉淵腳步一滯。

  他剛剛收到鄭奇的信息就撇下公司趕了過來，沒想到來的真是巧，聽到了她的這一席話。

  白悠然輕柔的聲音還未落下，“這個孩子是個意外，我又為什麽要留下他呢？”

  方薇薇還想再說什麽，但看到門口處的霍沉淵時又噤了聲。

  霍沉淵走到白悠然身側，向對麵的兩人開口，“你們走吧，這裏有我。”

  方薇薇臉上為難，但還是被鄭奇拽走了。

  他們走後，小花店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白悠然見霍沉淵又是居高臨下地逼視著自己，下意識別開了眼睛。

  “霍先生，不要以為你救過我一次，就有權力對我指手畫腳，你做的和我媽媽遭受的相比遠遠不夠。”

  霍沉淵依舊沒有開口，隻是拿起了桌上的流產藥。

  上一次，也是這樣，她信誓旦旦地說打掉肚子裏的孩子，這次，他就直接看到了流產藥。

  霍沉淵的胸口倏然一窒，“僅僅是為了與我作對，你要打掉這個孩子。”

  “白悠然，你這樣的行為幼稚且愚蠢。”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白悠然的心被莫名的陰鬱壓抑。

  她強忍著心裏的不適，開口對他下逐客令，“你走吧，不然我會報警說你私闖民宅。”

  霍沉淵好笑地冷哼一聲，“白悠然，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早已經領證了，這是我合法妻子的店。”

  白悠然睜著腥紅的眼睛瞪向他，“你不走，我走！”

  她剛一起身，就被霍沉淵用力拽了回去。

  他隻是沉靜地看著她，不再言語，而後轉身離開了。

  霍沉淵走後，白悠然終於得以鬆了口氣，接著就麵帶虛汗地揉著胸口。

  她的手拍打著桌麵，把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嘴裏還在喃喃著，“藥……藥。”

  她強撐著身子，從抽屜裏拿出藥一口吞下，撫了撫胸口才得以平靜。

  身上的不適緩解了，但是心裏的不適隻能通過眼淚來表達。

  她用雙手捂住臉，忍不住抽噎哭泣。

  剛才霍沉淵的話確確實實刺痛了她的內心。

  她哪有旁人以為的那樣狠心，幾年前，麵對同樣的情況，就算是飽受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她還是把斯承生了下來。

  可是現在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她不救，薇薇就要死。

  她原本脆弱的心被越來越多的愁雲覆蓋，淚水也止不住。

  而門外，霍沉淵坐在車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的心中湧上一抹悔意。

  他方才的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幾乎忘記了她現在的情緒不穩定還需要嗬護。

  手緊攥著方向盤，半晌，車子才重新啟動。

  另一邊，咖啡廳裏，鄭奇替方薇薇切好了糕點，端到她麵前。

  方薇薇回以禮貌的笑容。

  鄭奇打量著瘦弱的方薇薇，心裏湧上一股意味。

  她走之前比現在要圓潤些，現在瘦的好像隻剩骨頭了。

  她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經白悠然提起他才知道，薇薇是為了遮擋身上的傷。

  想到這裏，鄭奇的心也跟著一陣抽痛，“我當初走遍了全國，一直都沒發現你的蹤跡。”

  如果你不回來，我怕是這輩子都要在尋找你的路上了。

  方薇薇放下了咖啡匙，“如果能輕易被你們找到，我也不會離開了。”

  她那段時間竟真的像白悠然曾說過的一樣，住在大山的背後，翻過山就是越南境內了。

  那裏有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莊，雖然天氣嚴寒，但是鄰裏間卻十分熱情。

  如果不是她母親驟然去世，以及她的病情再度惡化，她不會回來的。

  她回來，一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二是為了陪伴白悠然。

  想起悠然姐剛才的臉色，方薇薇歎了口氣，“我吃好了，咱們回去吧。”

  鄭奇意外地看著她麵前都沒怎麽動的蛋糕，“不急，你再吃些東西。”

  方薇薇看了眼腕表，不得已站起了身，“真的太晚了，鄭奇，下次我會請回來的，我先走了。”

  不等鄭奇提出要送她，她已經在門口搭了出租車離開了。

  看著她纖瘦的背影，鄭奇握了握口袋裏的戒指盒，緩緩扯出一抹苦笑。

  方薇薇回到花店時，白悠然已經在裏間歇下了。

  她輕手輕腳地把買來的粥放在桌上，替白悠然掖了掖被子，轉身就要離開。

  她剛想走，桌上白悠然的手機就亮了起來。

  方薇薇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接著秀眉一皺。

  是陸溫遇來的短信，“怎麽樣了悠然，還是不忍心嗎？我不是故意在逼你，我隻是想幫你開始新的生活。”

  方薇薇接著翻看了陸溫遇發來的所有信息，心裏的怒意和煩躁再也控製不住。

  原來這一切都是陸溫遇的詭計。

  用她的病來威脅悠然姐打掉孩子，悠然姐對她像對親姐妹一樣重視，才會不惜鬧翻也要打掉孩子。

  方薇薇刪除信息後放下手機離開了。

  翌日清晨，白悠然輾轉反醒，看到桌上已經冷掉的飯食揉了揉眼睛。

  “薇薇？薇薇？”

  她喚了幾聲，並沒有回應。

  還是花店裏的員工告訴她自己上班時店門還是鎖的，方薇薇昨晚應該一夜未歸。

  公寓裏的電話也打不通，白悠然開始慌了。

  她剛穿上鞋子，就接到了陌生號碼的電話。

  電話裏，方薇薇的聲音有些虛弱，“悠然姐，我在醫院裏，你來找我吧。”

  白悠然還未來得及問出聲，薇薇就掛斷了電話。

  薇薇說的是一家私人醫院，她趕到時薇薇剛做完手術幾個小時。

  她急忙衝向病床上的方薇薇，眼神緊張地把她上下看了個遍，“你做什麽手術？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

  方薇薇張了張發白的嘴唇，“告訴你你肯定怕我太疼，還要守在這裏。”

  白悠然聞言潸然落淚，但是看著薇薇手臂上消失了一部分的青紫色，心裏的重石也終於放下了。

  方薇薇忍著痛意，嘴角還帶著笑意，“悠然姐，幫我買些吃的回來吧。”

  白悠然這才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抹了把眼淚，“你瞧我這個腦子，我都忘了這個了，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方薇薇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她剛走，方薇薇就再也撐不下去，吐出了一口鮮血。

  一旁的醫生無奈地推了推眼鏡，“方小姐，這種極端診治對你的身體百害而無一利，就算能暫時清除毒素，也會使你的身體大受損耗。”

  可即便如此，方薇薇還是要求他給自己做了手術，並且配合她一起騙過白悠然。

  方薇薇冷冰冰地投去一個眼神，讓醫生下意識一震，“你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照我說的做就好。”

  醫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急忙離開了病房。

  人終於都走了，方薇薇緩緩撫上自己受了一圈的手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樣痛苦又極端的手術，她還要做上兩次。

  但是隻要能讓白悠然不再為她的病情操心，她的痛苦就是值得的。

  看著窗外樹葉搖曳欲墜的風景，她的眼神一凜。

  就算她要死，也一定要拉上那些意欲傷害白悠然的人。

  陸溫遇，將是第一個。

  雲城城西的地下室裏，亂糟糟的地上鋪滿了儀器和一個裹著布條看上去像人的模型。

  陸溫遇在這堆雜物中間翻來找去，不斷地擺弄著藥片和燒杯。

  終於，這樣維持了一個小時後，他眼裏冒光地看著自己手裏的試驗品。

  “終於成功了！”

  在他歡呼雀躍的時候，身後的“模型”居然動了動！

  他轉身看著它，嘴角扯出猙獰的笑，“這次還真是多虧了你啊，我還得留著你，以後或許會有更大的用處。”

  ……

  白悠然這幾天夜裏總是會夢見許牧晴。

  那種感覺仿佛許牧晴就在她麵前，全身血淋淋地，用血手抓住她的腳腕，還喊著要她救自己。

  白悠然又在夜裏猛然驚醒，抬眼看自己在薇薇的病房裏，這才捂著胸口鬆了口氣。

  旁邊薇薇的病床是空的，白悠然環視著周圍，也不見薇薇的人影。

  她走上前，在方薇薇的枕頭旁邊發現了一瓶香水，看樣子是平時噴的。

  一打開瓶蓋，一股濃重廉價的蘭花香撲麵而來，白悠然忍不住嗆了口氣。

  薇薇對香味這麽敏感的人怎麽會留這樣一瓶香水在身邊？很明顯是早已經變質的。

  這時，方薇薇拿著熱水壺從身後匆匆趕來，她奪過白悠然手裏的香水，表情波瀾不驚，“悠然姐，不早了，睡吧。”

  白悠然還想問什麽，被方薇薇推回了床上。

  困意湧上大腦，白悠然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病房安靜下來之後，方薇薇倚在床頭，她打開了那瓶香水。

  原本刺鼻的香味，她放在鼻前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黑暗中，方薇薇清亮的眸子一眨，一行溫熱的液體滑下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