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然呆呆地望著他，淚水打濕了臉頰旁的碎發就不覺濕意。

  事情有了極大的反轉。

  她最初的猜測是許牧晴造成了霍沉淵的家庭悲劇，沒想到事實的真相，卻是霍世寬毀了她母親的一生。

  霍世寬顯然陷入了回憶，在提起當時風華正茂的許牧晴時，語氣裏也滿是愧疚。

  “你母親當時是出名的模特，風靡全國，包括我在內的許多富家子弟都曾愛慕過她。”

  但是許牧晴當時雖然因為一次走秀而名聲大噪，卻沒有安定下來，更無心和他們玩鬧，於是找了個富商結婚，和白悠然的父親過上了安定的生活。

  但是那些人中唯有霍世寬心存怨念。

  在許牧晴大婚後，他依舊私下聯係她約她出來玩樂，在見麵時竟過分地提出要她做自己的地下情人。

  許牧晴拒絕了，於是心懷不滿的霍世寬花錢找人在她臉上潑了硫酸。

  許牧晴的慘叫像是現在還存蕩在他耳邊，讓他心裏一顫。

  而跪坐在地上的白悠然在聽完他的一席話後卻早已淚流滿麵。

  霍沉淵見狀心裏一疼，想上前扶起她，被白悠然狠狠甩開了。

  “別碰我……”

  她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某處空氣，像是聽不到別人說的話。

  斯承和陸溫遇上前也被她閃開了，她抖著手摸著身下的箱子，伏在上麵低聲抽噎。

  過了許久，她才猛然抬頭。

  白悠然直直瞪著霍世寬，眼睛裏滿是紅血絲，全然沒有了曾經的敬重和親近。

  霍沉淵心裏一沉。

  果然，最不想發生的那一幕還是來臨了。

  但是至少，也應該在婚禮結束後吧，他等了她五年，為什麽連個圓滿的結果都不肯留給他？

  白悠然無力地站起身，看著霍世寬緩緩吐出一句話，“我以為是我媽媽對不起你們，沒想到是你們毀了我媽媽。”

  許牧晴在療養院的時候就喜歡癡癡地拿著鏡子照，還經常拉著身邊的人問，“我美嗎？”

  她的媽媽原本就是個五官精致的古典美人，可惜到她離開，白悠然也沒見過她漂亮的樣子。

  白悠然的聲帶喑啞，顯然是方才哭得無聲卻厲害。

  她伸手指著對麵的霍家父子，先是狂笑了半天，表情猙獰又可怕，接著又朝地上啐了一口。

  “哪怕我媽媽還在，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白悠然猛然撞開霍沉淵，不要命地跑了出去。

  陸溫遇也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後跟了上去。

  白悠然一路上撞了好幾個人，直到拖鞋跑丟了，腳上傳來刺痛感，她才無助地蹲下身，把頭埋進臂彎裏。

  陸溫遇遠遠地看到她縮成了貓咪一樣，心裏也十分愧疚。

  消息是他讓顧錦苒放出來的，甚至怕效果不好還特意把之前斯承身世的傳聞也放在了一起。

  如果經過這次，她能徹底很上霍沉淵，那他就絕對會給她更好的歸宿，借此彌補她現在受到的傷害。

  白悠然的長發也早就跑亂了，垂在肩上昭示著她內心的淩亂和悲傷。

  陸溫遇強忍著眼中的酸澀，蹲下身把她圈在自己懷裏，“悠然，我們回家。”

  他這樣陪她呆了很久，才發現她早就閉上了眼睛。

  陸溫遇把她放在自己肩上，翻開她的眼睛看了看。

  是休克加上情緒激動導致的昏迷。

  陸溫遇把昏迷的白悠然打橫抱到了車上，而後揚長而去。

  還是那間小屋子裏，斯承見媽咪跑出去許久，急忙拽著霍沉淵的衣角扯來扯去。

  “爹地！你快去追啊！快去啊！”

  斯承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知道，如果這次媽咪不能原諒，也許就是一輩子了。

  霍沉淵也想跟上去，但是他的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動都動不了。

  在被她撞見自己酒後迷失和顧錦苒親近時，她至少還會在某個時候想起打電話給他。

  但剛才，他分明看到了她眼裏的恨意和厭惡。

  霍世寬在一旁止不住歎氣，也落了淚。

  塵封的往事就像是深水炸彈一樣，隻有靠近它了解它的人，才會被炸得粉碎。

  霍世寬沒有哪一刻會比現在後悔自己當初的衝動。

  人都會向往美麗的事物，甚至他當時迷戀許牧晴也隻是一時新鮮。

  可他就為了這一時的新鮮毀了白悠然父親打拚多年的基業，還有許牧晴的一生。

  當時許牧晴毀容後經常精神失常，在一次大雨裏，她失控跑出門，白悠然父親追出去找，卻失足落海。

  那時候，白悠然才剛一歲半。

  整間屋子裏，隻有斯承體會不到那種悲望到徹底的憂傷。

  白悠然這一閉眼，就昏迷了好幾天。

  醫生在看過她的情況後朝陸溫遇歎了口氣。

  “她應該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如果她自己不願意，就很難醒過來。”

  床上，白悠然的羽睫上還帶著水珠，陸溫遇伸手輕輕替她拭去，但是沒過一會兒，就有一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

  白悠然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夢裏，她回到了小時候，有一次許牧晴出去買菜，回來無緣無故衝她大發了一頓脾氣。

  小悠然很傷心，衝許牧晴大喊，“你就是個醜八怪，其他小孩子都因為這個笑話我！”

  等小悠然出門後，許牧晴掏出口袋裏零散的紙幣，泣不成聲。

  白悠然想伸手碰一碰許牧晴的臉，卻發現隻能穿透，無法觸碰。

  這是夢境，盡管充斥著悲傷和回憶，白悠然還是不願意醒來。

  期間，霍沉淵帶著斯承來病房裏看過她。

  他是因為知道她昏迷著，所以才有勇氣過來。

  斯承在外麵替他守門，他坐在床邊為白悠然梳頭發。

  她的頭發就像緞子一樣，他第一次摸到的時候就愛不釋手。

  霍沉淵為她梳完頭發，又拿毛巾擦了擦她的臉，動作格外輕柔。

  整個過程都沒說一句話，他希望悠然能做個香甜的夢，忘卻之前經曆過的不快。

  又過了一會兒，白悠然夢裏的場景一換，跳到了一處大樓前。

  她認出了那是自己小時候住過的樓房，房子外麵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小悠然縮在床腳看著爸爸去追失控跑出去的媽媽。

  他們走了很久都沒有回來，她一個人在黑暗中大哭。

  再看到光亮時，是警察帶著媽媽回來，話裏說的什麽她聽不懂，但是她知道那一天起她沒有爸爸了。

  而不遠處的巷子口裏，一個小男孩默默看著這一切。

  夢著夢著，白悠然的羽睫一顫。

  霍沉淵急忙伏上前，剛想為她拭淚，病房的門就被人突然推開。

  陸溫遇見狀二話不說上去扯開了霍沉淵。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怕吵醒悠然，“你還有臉來這裏？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你們霍家的人！”

  霍沉淵冷冷地拿開了他的手，眉梢一沉，“那也輪不到你教訓我。”

  陸溫遇腦子裏的弦一崩，上去就給了霍沉淵一拳。

  兩個人在病房裏大打出手，斯承在一旁隻能幹跺腳，也勸不了架。

  直到不知誰的腳絆了一下病床，白悠然的眼皮翻動地更厲害了。

  霍沉淵急忙停下看向她，卻沒來得及躲開陸溫遇的攻勢，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白悠然沒有醒，她在用她的不安抗議。

  陸溫遇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霍大總裁，你已經帶給她夠多痛苦了，現在就讓她安靜些吧。”

  斯承也拽了拽霍沉淵的衣袖。

  最後，霍沉淵妥協了，他深深又留戀地看了眼床上的白悠然，踏步離開。

  他走後沒多久，白悠然心房處一陣抽痛，接著，她醒了過來。

  她的枕巾早已被汗水和淚水浸濕，臉色也發白。

  她輕輕起身環視著四周，看到陸溫遇為她準備飯食的忙碌背影，下意識想開嗓喊他。

  但是發聲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難聽。

  陸溫遇聽到了身後的動靜，看到白悠然時眼睛裏分明都是欣喜。

  “悠然，你醒了！”

  他快步跑上前摸了摸悠然的額頭。

  燒也退了，人也醒了。

  陸溫遇狠狠鬆了口氣，但是很快他發現，悠然有些不一樣了。

  現在的悠然看起來像是枝丫上的最後一片葉子，搖搖欲墜。

  他甚至不敢太用力地擁抱她。

  白悠然喝了口水，而後靜靜地看了看門口。

  “他是不是來過了？”

  陸溫遇點了點頭。

  白悠然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溫遇，讓我出院吧。”

  陸溫遇不肯，她卻執意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她拒絕了陸溫遇的提議，自己帶著不多的錢尋找住處。

  陸溫遇提出要把斯承接過來，她也拒絕了。

  “斯承是霍家的孩子，就讓他留在霍家吧。”

  兩個人並肩走在街上時，白悠然看著搖曳的路燈返下昏黃的光度，心裏的悲愁會更甚。

  陸溫遇看著她靜謐的側顏，有時候也會後悔揭開真相。

  但是每每暢想起以後的溫馨，他就會勸自己。

  這是對悠然來說最好的結果。

  白悠然出院後剪了短發，摒棄了以前的幹練職業裝，穿起了最樸素的衣服。

  看起來像是個清純的學生，但有時候露出的笑容卻又是飽藏滿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