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晝玉在門口等了會兒，門吱呀打開，來人年齡不大，二十出頭，板著張冷臉，掩蓋不了渾身的書卷氣，就是她要找的許官人，許如鬆。

  許如鬆掃了眼她手中的禮品，譏諷笑道:“連孩子都不放過，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作勢就要關門，謝晝玉眼疾手快上前用禮盒夾在門板中間，抬頭正對他的目光。

  “許官人誤會了，不是旁人叫我來的，我找你有其他事。”

  謝晝玉認為他不喜歡這些，用腳悄悄踢到旁邊，許如鬆怕弄傷她，雖然鬆開手，眉宇間依舊透露些許不耐煩。

  “我叫謝晝玉，想來問問，許官人可有興趣去我們村子裏當先生，條件從優，吃住全包。”

  謝晝玉直言不諱，後知後覺自己的發言不妥，許如鬆該不會誤會她沒有誠心，用錢砸他吧，聽說文人最看重傲骨。

  她心懸在嗓子眼，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想給村子辦個學堂，目前找不到合適的先生……”

  著急之下說的話有越描越黑的趨勢，謝晝玉咬著下唇，想著怎麽組織語言。

  許如鬆站得筆挺，眼中含笑，謝晝玉看向他的眼神逐漸冷靜下來。

  “我有個條件，你今天讓我滿意了，我就答應你。”許如鬆提出條件，看似簡單，實則最難。

  讓他滿意，沒有任何方向和要求，謝晝玉不知從哪裏下手，怎麽做才能讓他滿意更是個問題。

  “額，那你喜歡什麽東西？”她試探問。

  許如鬆搖頭，一言不發，謝晝玉頓時犯了難，她帶來的禮品肯定不喜歡，看樣子也不讓她進屋。

  她眼珠子轉了轉，把東西收拾收拾，揚起下巴說:“那你跟我走吧，能幫我拿點嗎？”

  許如鬆的性格怪，但不可否認他有真才實學，謝晝玉為了能找個好先生，能忍。

  他倒是沒有多大的架子，主動把禮品拿起來，跟在身後。

  想要討他歡心，家中不讓進，那就上街，一來一往總有讓她套話的機會，而且到了街上，許如鬆總不能一直不配合。

  謝晝玉算盤打的響，路上試著跟他聊天，許如鬆惜字如金，能用動作回答絕對不會開口。她問了兩三次，全都在自討沒趣。

  她鬱悶片刻，暫時放棄，拎著禮品回到店鋪，往桌子上一放，中氣十足喊道:“掌櫃的，退貨。”

  許如鬆也被嚇到，他還沒見過送不出去的禮拿回來退掉的。

  掌櫃從後麵笑著出來，看到大小包裹，又認出謝晝玉，立刻苦哈哈道:“還真來退貨了。”

  謝晝玉買之前便和掌櫃說好，不滿意包退，掌櫃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她還真來了。

  “掌櫃你別害怕，我隻退一部分的貨，這些我不要，剩下的全帶走。”

  謝晝玉把需要的東西放在一起，剩下的推給掌櫃。

  好歹賣出去點，掌櫃的臉色才好看些，謝晝玉也順理成章地把貨退了。

  接下來的禮品也大多用同樣的方法退貨，許如鬆看的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操作。

  “這些帶回去，孩子們也能吃，不算浪費。”

  謝晝玉又忍不住跟他解釋，本不期許他能回答，拎著禮品自顧自往前走，雙手拿不下，隻好拜托人先送一部分回去。

  “你經常給村子裏的小孩買東西嗎？”許如鬆突然問，走上前跟她肩並肩，特地配合她的步伐。

  “嗯，有的時候會，不過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忙，但隻要答應過他們的事情都會做到。”

  謝晝玉自然回答，望向四周尋找其他小孩子喜歡的零食或者玩具。

  許如鬆陷入沉思，態度明顯軟化了許多，謝晝玉偶爾的自言自語還能得到回應，她喜不勝收，認為這也是一種很大的進步了。

  眼看臨近傍晚，許如鬆沒說過一句滿意，謝晝玉馬上就要回村子裏，心裏有些著急。

  恰在此時，她的衣袖被人輕輕拽了拽，她低頭一看，滿身髒汙的姑娘趴在地上，渴求盯著她。

  “求求你，救救我娘吧，當牛做馬我都可以。”

  姑娘聲淚俱下，掌心和膝蓋處盡是擦傷，小腿扭曲拖在身後，顯然傷到了骨頭。

  “別亂動，你爹在哪兒？我帶你過去。”

  謝晝玉顧不得許如鬆，蹲下扶住少女。少女看著個子高，但很瘦，她都能撐住半邊身子。

  許如鬆躊躇不前，被謝晝玉一嗓子叫醒。

  “人命關天的大事，就別在乎男女之別了，趕快過來幫忙。”

  他如夢初醒，接過少女背在身上，順著少女的指路跑到一處舊棚子下，四處漏風，隻有頭頂一塊破布遮陽擋雨，連家徒四壁都稱不上。

  在破布和稻草中間躺著個老人，明明年齡不大，卻被掏空了身子，氣若遊絲。

  謝晝玉半跪在地上，緊急查看病人的情況，瘦的隻剩下皮包骨頭，脈象摸不出來，她急出一頭汗。

  “紅兒回來了？”病入膏肓的老人突然有了些許精神，四處尋找女兒。

  謝晝玉一怔，看向許如鬆，二人此刻明白，這是回光返照，這是沒救了。

  可是少女紅兒不清楚，從許如鬆的背上掙紮下來，拖著斷腿爬到父親身邊。

  “爹爹，我找來貴人了，你有救了。”

  老人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顫巍巍從懷裏抽出一根髒汙的紅線，塞到她的手心裏。

  “爹沒用，這就當你的嫁妝了。”

  老人說了最後的話，一口氣沒喘上來，徹底閉上眼睛。

  紅兒眼淚奪眶而出，趴在沒有溫度的身上止不住，是她沒用，她若是有本事，就不會讓爹爹沒錢治病，還死在一塊破舊的棚子裏。

  謝晝玉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敢走，剛失去親人，沒有生活依靠的人很容易想不開。

  她就是爛好人一個，既然被她遇到了，萬萬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許官人，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麻煩你了。”

  謝晝玉守在旁邊，小聲對許如鬆說，許如鬆沒回答，靜靜站在那裏，不知有沒有聽到。

  天地間，一處窄巷裏，隻有細微的風聲還有哭聲，混成一起，帶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