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二
作者:望煙      更新:2022-01-09 10:41      字數:3587
  冰麵細滑, 婁詔鞋底踩在上麵,並抓不住力,時不時腳下發滑。

  現在看起來, 貴族的這種皂靴,在冰麵上倒不如采冰人的普通棉鞋。

  馮依依仰臉, 看婁詔這種小心樣子, 平日裏很難見到, 甚至有點兒笨手笨腳。

  不過,這樣的婁詔摒棄了那一身高貴淡漠,讓人願意靠近,像普通人那樣。就連那些孩子都好奇的圍過來, 笑著看兩人。

  遠處的采冰人繼續忙碌,冬日沒有什麽活計要忙, 給富人家采冰便會多一份進項,年節將至,總是都希望多往家裏置辦一些。

  湖麵不小,在一片山巒腳下, 偶爾能聽見山上佛寺的撞鍾聲。

  找到了竅門之後, 婁詔上手不少, 拉著馮依依在冰麵上也越來越快,後麵甚至跑了起來。

  “停, 停。”馮依依小聲驚呼, 心中卻又難掩興奮。

  快要到湖中心的時候,婁詔腳下一滑,身子失去平衡, 瞬時跌上冰麵。然後他的手不鬆, 就這樣拉著馮依依在冰麵上滑出去一段。

  冬日衣厚, 冰麵平坦,並不會摔疼,反而有種特殊的樂趣。

  兩人笑著,旁若無人般的躺在冰麵上,愜意自如。

  馮依依枕在婁詔的手臂上,眯著眼睛看陰沉天空,手指摸著涼涼的冰麵。

  “夫人,你是不是重了?”婁詔手臂一收,將纖巧人兒往身上一帶,“我拖著你走,像拖著一顆大秤砣。”

  馮依依仰臉,看見婁詔優美的下頜線,以及他微微張啟的薄唇:“我才沒有。”

  婁詔身子一側,半撐著將懷裏人遮住,輕啄一下她秀軟的櫻唇:“別擔心,夫君抱得動你。”

  唇上一熱,馮依依忙躲開,羞赧的往遠處采冰那邊瞧去,嗔怪的哼了一聲:“被人看見。”

  婁詔沒管,幹脆一手將人扣回來,狠狠吮下去。

  本就是帶她出來遊玩,自然是隨心所欲,盡情盡興,拋棄平日裏那些拘束。

  他現在不是大盛朝的中書令婁詔,而是馮依依的夫君,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想做的,也會陪她。

  良久,兩人從冰上爬起來,馮依依臉頰緋紅,眼中蔓延著嫵媚的水光,嘴唇更是嬌豔欲滴,似熟透的櫻桃。

  婁詔舔舔嘴角,眸底藏著還未滿足的貪婪。有些東西一旦沾上,就像是致命毒.藥,欲罷不能,甘心沉淪。

  他彎下腰去,手下輕輕為馮依依拍打著她鬥篷上的冰屑。

  馮依依披著紅色鬥篷,在白茫茫的冰麵上那樣顯眼。

  兩個婦人打冰層上走過,手裏提著籃子,那是給采冰人送的飯食。

  看著馮依依的打扮,便知道是新婦。心裏猜到,是郎君帶著出來玩耍,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巴不得時時刻刻在一起。

  婦人們是過來人,遂隻是低頭笑笑,從兩人旁邊走過。

  “我自己來。”馮依依往旁邊一躲,自己抖了抖身上鬥篷。

  婁詔笑笑,拉上馮依依的手,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你知道冰嬉吧?”婁詔問,抬臉看著陰沉天空,“在冰上進行的各種活動。”

  馮依依整個人裹在鬥篷下麵,蹭在婁詔身邊依偎租著前行:“聽我爹說過,但是沒看過。”

  在扶安時,冬天不算冷得受不了,雪下的也薄。河裏或者湖裏的冰層不厚,沒人敢去冰上玩。

  “很熱鬧,”婁詔道,腦海中回想起了過往,“很久之前的德城避暑山莊,臘月就會舉辦冰嬉。”

  馮依依一臉好奇,單是想想那場麵,一定是熱鬧非凡:“都有什麽玩的?”

  “什麽都有,”婁詔笑,“但凡你在地上能玩兒的,冰上都能。蹴鞠,射箭,拔河,搶球等,甚至玩起來,比地上更有趣。”

  馮依依笑得眯了一雙眼:“那不是會摔得很慘?”

  在冰上走路都要小心,還去蹴鞠?

  “想看?”婁詔側過臉來問,身旁掛著這小小重量,跟她說什麽,她都滿是好奇,聽得認真。

  馮依依點頭,然後問:“是你小時候看的?”

  “是,父親母親帶著我和承肅去看過。”婁詔現在已經不避諱提起過往,曾經家人滅亡留下的全是傷痛,他以為自己活著的唯一目標就是報仇,昭雪傅家冤仇。

  不過,老天爺對他不錯,給了他一個世上最好的女子,又讓他找回了失散的弟弟。婁夫人待他視如己出,他其實擁有了很多,隻是以前一直活在陰霾中,蒙蔽了雙眼。

  馮依依越來越多聽著婁詔提起他的過往,不管是幼時在傅家,或是後來在婁家,他經過的所有事都願意同她說。

  而她,也越來越了解婁詔,並沒有像當初在扶安時,喜歡是喜歡,可是總有著除不去的隔閡,不知道他的過往,也不知道他未來的打算。

  就像婁夫人所說,婁詔從小話少,但是對著馮依依,卻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人呢,就是一物降一物。

  前方冰麵上蹲著一個人,見著馮依依和婁詔走過來,那人站起來,卻是清順在這邊等著。

  “大……公子,夫人。”清順彎腰行禮。

  馮依依鬆開婁詔的手,小心著步子到了清順這邊,看著他手裏的魚竿,又看看幾步外的一處不大的冰窟窿。

  “清順,你在釣魚?”

  清順將魚竿往前一送,笑著道:“這是給夫人準備的。”

  “我?”馮依依接過魚竿,手心發癢,釣魚實在是好玩。

  尤其冬天釣魚,在冰上鑿一個窟窿,冰下的魚憋氣太久,就會過來透氣,正好讓它們上鉤。

  清順點頭,往婁詔看看:“是公子吩咐的,隻是夫人千萬別往前靠到窟窿那邊。”

  馮依依回頭,婁詔已經倒了她身後,細長手指捏上那魚竿。

  “夫人,你一定多釣一些,今天的晚膳全靠你了。”婁詔道,手拉來小竹凳,將馮依依摁上去坐下。

  馮依依眨巴兩下眼睛,不解的撓撓腮頰:“晚膳?”

  想了想可能是婁詔說笑而已,她也沒當回事,一心全放去釣魚上。畢竟,中書府還能缺了晚膳?

  馮依依安靜坐在凳子上,眼睛緊盯著那處冰窟窿,等著魚兒上鉤。

  其實像這種捕魚方法,往往是一個有經驗的健壯男人站在窟窿旁,手裏握著長長鐵鉤,見著大魚上來換氣,便迅速下手,用鐵鉤將魚勾上來。

  當然,馮依依釣魚,純粹是婁詔為了陪她玩耍,樂趣罷了。

  “有魚嗎?”馮依依看看身側的婁詔,想著魚鉤半天都沒有動靜。

  “夫人,為夫相信你,”婁詔笑著拍拍馮依依肩膀,“你連江鱉都能釣上,何況是魚?”

  馮依依推了婁詔一把,秀眉輕皺:“一件事你記了一輩子。”

  婁詔賴皮的重新貼回去,手臂鑽進馮依依紅色鬥篷,探過去攬上她的細腰:“因為夫人當時太可愛。”

  猶記得,當初帶馮依依回魏州。船上與他賭氣不說話,帶著婢子秀竹去船尾釣魚,說是要做魚湯。

  後麵釣上一隻花殼江鱉,嚇得她趕緊丟在甲板上,平時軟軟的聲音變了調,不知從何下手。

  “記得,夫人當時不敢下手,找了一個木盆將鱉扣住,”婁詔笑,手指試探著去捏那塊腰間的軟肉,“當時你在甲板上又跳又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燙了腳。”

  就是那清脆的聲音讓他無心讀書,便站在窗邊看。

  婁詔想,當時的他一定是笑了。

  “依依,快快!”婁詔直起腰,趕緊指著冰窟窿,“上鉤了。”

  馮依依隻覺腰間一送,那條纏人的手臂抽走,再看去窟窿,可不水波動得厲害。

  說時遲那還是快,馮依依眼看抬竿拉不起,又怕那魚太大,掙脫魚鉤逃脫。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扛著魚竿就在冰麵上跑。

  婁詔剛想伸手幫忙,身子剛起了一半,就見眼前紅影一閃,馮依依像一陣風似的跑開。然後,那冰水中的大魚被生生拖拽出來,在溜滑的冰麵上拖出老遠。

  女子扛著魚竿跑,後麵拖著一條魚,那樣子和當年船上一模一樣。

  “小丫頭,根本就改不了。”婁詔笑,就看那紅色身影還在往前跑,生怕魚跑掉。

  跑出去老遠,馮依依喘著粗氣停下,頭上兜帽都已經落在肩上。

  回身,她看見冰上的魚,撲通兩下就沒了動靜。

  婁詔走過來,將冰上的魚提起,手裏輕輕晃晃:“了不得了,夫人的這條魚得有三十多斤。”

  “這麽大?”馮依依抱著魚竿走回來,蹲下去看魚。

  她自然認不出是什麽魚,隻看那魚身白亮,層層鱗片完整。大是真大,幾乎同她的腿一樣長。

  “是白鰱。”婁詔也彎腰蹲下,學著馮依依的樣子,抱著雙膝,縮成圓滾滾的一團。

  兩人像倆孩子似的蹲著,圍著一條大魚,就這樣看著。

  “怎麽辦?”馮依依問。

  “晚膳又著落了。”婁詔回。

  “吃這魚?”馮依依問。

  “夫人想的話,可以再去掉一隻鱉上來。”婁詔回。

  遠處,采冰人開始收工,大大的冰塊裝上騾車,小心往岸上拉去。玩耍的孩子們也隨之離去。

  “下雪了?”馮依依仰臉。

  陰沉的雲層飄下星星點點,清涼的雪粒子落上皮膚,瞬間化成一點水滴。

  婁詔站起來,從馮依依手裏接過魚竿,換做他來拖著魚:“走,咱們也回去。”

  不知何時,一輛爬犁馬車停在不遠處。棗紅色的駿馬,身上套著木質爬犁。

  婁詔將魚放好,走過去拍拍馬的脖頸,馬兒溫順的噴著響鼻兒。

  馮依依走過去,往四下裏看看:“清順呢?”

  婁詔拉著馮依依一起坐上爬犁,手裏鞭子響了一聲:“不用找清順,咱們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馮依依不解,“不回京城?”

  雪下大了,紛紛揚揚落著,一團團的像是輕盈柔軟的棉絮,方才還明朗的世界,轉瞬變得朦朧而安靜。

  “不回,”婁詔扯住馬的韁繩,像是車夫那樣駕車,“我前些日子太忙,接下來的時候,全是給我家依依的。”

  馬拉著爬犁往前,在冰麵上穩穩地前行。由最開始的大湖,上了一條稍窄的河道。

  兩旁河岸,曾經茂盛的蘆葦叢已經變成一片枯黃,蕭蕭瑟瑟抖著幹透的身軀,頂上的那一團毛絨,隻是最後剩下的柔軟。

  馮依依依偎在婁詔身上,厚實的披風遮擋了嚴寒,兜帽下露出半張臉,看著一片白色柔軟世界。

  “真好看。”馮依依伸手接著落雪,另隻手挽著婁詔的手臂,整個人倚靠著他。

  她喜歡他,所以哪怕是最簡單的事,和他在一起也是那樣有趣。

  他在乎她,寵她,讓著她。母親當年說的那些,馮依依現在得到了。

  風雪中前行,並沒有多少寒意。

  婁詔伸手指著前方:“看,到了。”

  馮依依順著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