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作者:望煙      更新:2022-01-09 10:36      字數:4201
  轉瞬之間形勢突變, 孔深雙膝跪在布滿碎石的地上,耳邊穿來一聲聲慘叫。

  而他自己的膝蓋痛疼無比,強烈的麻木迅速蔓延, 整條腿此時失去了隻覺。

  那煙霧中不知混上什麽, 有著淺淺的香氣, 像春日的杏花,可是偏偏喘進嘴中讓人頭腦發暈,雙眼刺疼如針紮。

  “婁詔!”孔深咬牙切齒, 艱難送出的聲音,如同被鋸子磨壞, 難聽至極。

  婁詔遞給馮依依一方帕子,手裏寶劍一用力, 鋒利的劍刃在孔深脖子上留下整齊的切口。

  馮依依將帕子蒙在臉上, 淡淡的藥香氣鑽進鼻子,避免受煙霧的影響,但是視線依舊不行。

  怕桃桃出事, 馮依依照著方才記憶,摸索去找桃桃。

  “依依, 蹲下。”婁詔輕聲道。

  聞言, 馮依依照做,身子蹲去地上。方才站著什麽也看不清,身子到了底下,視線居然不再受阻。

  如此,也就看清了下麵的情形。方才的慘叫便是孔深的那些嘍囉,而婁詔帶來的人全部匍匐在地上, 即使不主動出擊, 總有那些慌亂的敵人自己送上門, 然後斬殺。

  馮依依想照著別人的樣子,趴去地上去救桃桃,剛要挪動腳步,發現自己的裙擺被人踩住。

  不用說,身旁站著的隻有婁詔,他那隻腳實實落落的踩著馮依依裙裾,製止她離開身旁。

  “老實呆著,別人會去做。”婁詔腳下不鬆。

  短短時候,孔深半邊身子麻木掉,拚盡最後力氣大聲嘶吼:“把那孩子摔死!”

  白煙深處,是孩子不停地咳嗽聲,夾雜著聲聲哭泣,讓人聽了心碎。

  站在洞壁旁的嘍囉早已六神無主,耳邊全是同伴的哀嚎,而他根本找不到去路逃走。聞聽孔深下令,當即鬆掉手裏的繩索。

  鐵環子嘩啦啦的響,伴隨著桃桃受到驚嚇的尖叫。

  “不要!”馮依依驚叫出聲,可是什麽也看不到。

  說時遲那時快,已經摸到桃桃下方的林昊焱渾身繃緊,桃花眼中全是冷冽。

  眼看白霧中掉下一片小小的影子,聽著孩子哭聲和鐵環聲辨別方位,他同手下幾人站在那兒,等著將孩子接住。

  眼看桃桃摔下來,幾個大男人俱是抬頭嚴陣以待,對此是十拿九穩。

  驀的,空中陡然一聲破響,一條長鞭從林昊焱頭上甩過,直接將墜下來的孩子卷住。隨後,長鞭一收,孩子去了鞭子主人的懷中。

  “都聽著,守備營把整座馬蹄山都圍住了,一個也跑不了。”幾束火把燃起,朦朧中晃動著幾個身影,是徐玨帶人前來。

  話音剛落,就試到有風灌入山洞,煙霧開始慢慢散去。

  孔深的嘍囉們有的被麻倒,有的已經慘死,橫七豎八躺在地上。

  待煙霧散去,守備營的人進來,將地上的人一個個拖了出去,動作麻利。

  林昊焱沒接到桃桃,心中一慌,往身後看去。就見一紅衣女子,正半蹲在地上,給桃桃鬆著身上的繩索。

  “你是誰?把孩子給我。”林昊焱不客氣上去,手臂一伸就想搶回孩子。

  可是那女子身姿靈巧,在林昊焱靠過來的一瞬,已經抱著桃桃跳開。眼神中更是不加掩飾的譏諷。

  “一個個繡花枕頭。”女子輕飄飄來了一聲。

  “你?”林昊焱臉色一變,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再看女子半張臉蒙住麵巾,隻留著一雙清亮眼鏡。

  堂堂公府世子,自小被人吹捧長大,性子高傲,眼高於頂,何時敢有人當他麵說“繡花枕頭”?

  宋錦瑤不再理會林昊焱的臭臉,轉身抱著孩子離開。

  馮依依早就跑過來,一把接過孩子,緊緊抱在懷裏。

  “桃桃乖,娘在。”馮依依所有力氣在此時耗光,無力的倚著洞壁滑坐到地上,眼中流淚,又悲又喜。

  幾日來的緊繃全部化成淚水,流個不停。

  桃桃像是嚇到了,緊緊窩在馮依依身上,一動不動。小孩子會憑著氣息尋找自己母親,隻有那種氣息會讓她安靜下來,有安全感。

  “表妹,我帶桃桃去看郎中。”林昊焱在馮依依麵前蹲下,憐愛的摸著桃桃小腦袋。

  “郎中?”馮依依不想鬆手,真真實實的抱著孩子,才會讓她心安。

  林昊焱曉得馮依依的擔憂,孩子在林苑手裏丟過一次,他的母親當時處理事情又實在欠妥,也難怪馮依依現在會不信任林家的人。

  “你看她穿的這樣少,凍著可怎麽辦?餓了呢?”林昊焱耐心勸著,“那咱們一起下山,可好?”

  馮依依摸摸桃桃發涼的小臉,抱了好一會兒,臉色還沒有緩過來。小手劃傷,衣服破了,整個髒兮兮的,看不出原來的白嫩可愛。

  試著動了動腿,發麻,馮依依渾身開始發沉。

  “有勞表哥,帶桃桃先下山。”馮依依鬆了手,臉貼上桃桃的小腦門,“桃桃乖,娘等會兒下山找你。”

  林昊焱突然生出不對勁,仔細打量馮依依臉色,擔憂問道:“你哪裏不舒服?”

  “我有些累,先坐一會兒。”馮依依的手抓不住桃桃,手臂酸麻。

  林昊焱接過孩子,回頭看看婁詔,這邊已經控製住,婁詔會將馮依依照顧好:“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桃桃。”

  孩子情況不妙,虛弱的咳嗽,林昊焱不敢耽擱,趕緊抱著出了山洞。

  馮依依鬆了口氣,倚在冰冷的洞壁,眼皮開始發燙。靜靜地坐著,視線裏是幾丈外的婁詔。

  淡淡煙霧縈繞在他身側,像一尊神像般挺拔修長。

  宋錦瑤走過去,居高臨下看著癱在地上的孔深,俏臉一冷,二話沒說伸手拔下孔深腿上的羽箭。

  “唔……”孔深喉嚨裏發出奇怪的音調,一雙眼睛幾乎凸出來。

  巨大的疼痛讓他難以忍受,眼底不禁起了絕望。

  “你也知道疼?”宋錦瑤尤不解恨,抬腳踹上孔深的傷口,腳尖用力。

  手中,她攥著那支箭矢,指肚捏著的箭尾處,清晰刻著一個字:桓。

  婁詔麵無表情看著宋錦瑤一舉一動,並不開口製止,卻也看見她背上的那張弓。

  心中了然,宋錦瑤說要跟著前來,當也是在為梅桓報仇出氣。

  做完這些,宋錦瑤沒打算在留下,轉身離去。

  守備營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頗有一番要將山洞踏平的意思,每一個角落都不放棄,仔細查詢。

  不得不承認,比起油滑的順天府衙差,這是軍營中的將士行事更加幹脆。

  隻有婁詔這邊,沒人過來拉走孔深,紛紛避開。

  洞壁上的火把滋啦啦燃燒著,彌漫洞中的香氣漸漸消散。

  婁詔往前兩步,寶劍一收,唰的一下插回劍鞘,動作一氣嗬成。

  而孔深,麻木了全身,此時像一條死狗一樣,身下全是血,癱在地上隻剩不甘的瞪著眼珠子。他不明白,為什麽算得那樣仔細,還是敗了?

  婁詔倒是不急不慢,冰涼的眸子看著地上之人,像是看一具死屍。

  然後,婁詔跨過孔深,徑直往前走了幾步,到了石壁前。

  上麵掛著各種刑具,原先就是用來對付不聽話的奴隸。後麵順天府還要查辦,就責令將這些原地封存。

  婁詔慢慢踱步,看著一樣樣的器具,有的上麵還沾著皮肉,血漬凝結成塊。

  最後他在一把鉤子前站定,細長的手指捏上鋒利的鉤尖。這是殺豬用的鉤子,整頭肥豬勾住,然後掛起來。

  婁詔雙手取下鉤子,藏在自己的鬥篷下麵,隨後回頭對擔憂的馮依依笑了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可是,孔深卻將婁詔的每一個動作看得清清楚楚,眼見著人一步步朝他而來。

  如今的孔深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恐懼像無數的爬蟲,將他緊緊困住,再也無力翻身。

  婁詔將孔深的恐懼盡收眼底。大概,當初那些關在這裏的男男女女也是如此恐懼吧?

  “呃……”孔深想動,身子卻像一灘爛肉,不聽使喚,眼看著婁詔從鬥篷下拿出那把鉤子。

  婁詔抬頭,看看高高的洞頂,怪石嶙峋,各種形狀:“這裏原本也是一處好景致,可惜……”

  可惜用來做傷天害理之事。

  孔深現在每一口呼吸都是深深恐懼,身體麻木了,可依舊試得到那尖利鉤子紮進他的皮肉中。

  當年一眾同窗中,那個老師們眼中最出色的學生,芝蘭玉樹的世家公子,誰能想他對人下狠手的時候,眉間沒有一絲鬆動。

  婁詔收回手,眼中是一個喊不出話,身子忍不住抽搐的人。

  鉤子穿過孔深的肩胛骨,鉤尖的冷光沾著血跡。而婁詔的手,還是方才那樣幹淨,一雙拿筆的手,總是那樣好看又修長。

  馮依依並未看清婁詔做了什麽,那身寬大的鬥篷將什麽都遮得嚴嚴實實。

  沒一會兒,婁詔站起來,轉身朝著馮依依走過來。

  馮依依渾身發麻,臉上還係著那枚麵巾。動彈不了,才想起之前孔深給她塞進嘴中的藥丸,猜也與那有關。

  “我帶你出去。”婁詔彎腰下去,托著馮依依站起。

  又一隊人進來,這次收拾的是地上的死屍。

  馮依依半倚在婁詔身上,鼻尖微微泛酸。

  “累成這樣?”婁詔手臂用力,半抱半扶的帶著人往外走。

  回頭,婁詔眼中柔情消散,神情冰冷的示意一眼屬下。

  後者會意,欠身後退兩步,然後徑直去了抽搐不停地孔深旁。

  馮依依依偎在婁詔身上,一步一步往洞外走。所以並不知道,在身後的洞中,孔深被鐵鉤穿過肩胛骨,像是屠宰豬一樣被吊起,就在剛剛他們吊著桃桃的地方。

  那名下屬手裏動作並不溫和,粗魯的將繩索拉起。鐵環冰冷刺耳的摩擦聲,孔深麵如死灰,痛苦的臉扭曲成惡鬼模樣,像一包沙袋在空中晃蕩。

  沒有人去管,即便他體內麻意漸失,生生承受割肉剔骨之苦,求死不能。

  出了洞口,感受到涼風,馮依依頭暈眼花,胸中更是憋悶惡心。

  “我想坐坐。”她拽拽婁詔衣角。

  婁詔解下披風罩在馮依依身上,帶她去了一處逼風的山石下。

  夜空清明,彎月的光輝遮掩了繁星。

  身體不適越來越明顯,而且越來越冷,眼皮隻想黏在一起。

  馮依依覺得自己的像一個鉛袋一樣沉,孔深給的怕是一粒毒藥?

  婁詔攬著馮依依,就見她無力伏在他的膝上:“依依,你……”

  手碰上她的臉頰,試到溫熱的淚珠。

  “我還喜歡你,”馮依依用力吸吸鼻子,麻掉的臉頰的枕在婁詔腿上,“怎麽辦?真的喜歡。”

  淚珠大顆大顆的掉著,嘴裏話語含糊卻也清楚。

  喜歡,可能一直都是喜歡他。不然為何會為他生氣、難過?

  婁詔心中一動,手輕拍著馮依依輕抖的雙肩,不急著去追問,隻想聽她全部說出。

  “可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理你,”馮依依哭著打了一個嗝,“你又來找我做什麽?”

  說著,撒氣一樣,滿臉淚痕在婁詔身上狠狠一蹭,皺了那方華貴衣料。

  馮依依眨巴著淚眼,現在已經覺得喘不上氣:“我不想和你再牽扯的,你我差的太遠,大概從開始就是錯的。”

  婁詔垂首,輕歎一聲:“為什麽不想再牽扯?”

  “怕,”馮依依喃喃一聲,又是一串淚珠滾落,“怕再喜歡你,還是我一廂情願,依舊沒有好結果。”

  或許,不去觸碰就不會再有悲傷,久了就會淡忘。

  婁詔沉默,這是馮依依第一次將心底的顧慮說出。因為兩年前的傷害,她才一直不願接受他。哪怕之前的一點回應,可是她從未有真正的答複。

  大多的時候,總是他近她退,是有過美好的相處,但那層隔閡還是在。

  婁詔雙手扶正馮依依,自己蹲去她麵前,唇角微不可覺的翹起:“依依方才說,喜歡我?”

  “咳咳。”馮依依嗆了一口,眼淚更凶。

  “我也喜歡你。”婁詔輕怕馮依依後背,耐心哄著,“而且我覺得,我喜歡你總會多一些。”

  馮依依癟癟嘴,委屈的皺眉:“你還欺負大哥和徐玨,仗勢欺人,壞蛋。”

  “這個,”婁詔覺得自己需要辯解一下,“男人想爭取自己喜歡的女人,是會用些手段。”

  “我,”馮依依吸著鼻子,臉兒皺成了包子,“我好難受。”

  “怎麽了?”婁詔忙問,手探上馮依依微涼的臉頰。

  馮依依心中悲傷,委屈的一頭紮進婁詔懷裏,麻木的嘴唇泣不成聲:“孔深他,他給我吃了不知道什麽東西,我渾身發麻……嗚嗚。”

  “是這個?”

  婁詔指尖捏著一粒小藥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