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作者:望煙      更新:2022-01-09 10:27      字數:5521
  詹興朝的話一字不落聽進耳中, 眾人神色各異。

  老太君臉色瞬間沉下來,蒼老的手握上馮依依的,隻說出幾個字:“有外祖母在。”

  旁邊, 喬氏看著這一幕, 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她眼中,馮依依是外甥女兒,也就回來國公府幾日, 與她實在沒有多少親熱感。

  但是今日這事牽扯到國公府的顏麵,放在以前, 喬氏會裏外做好人, 能壓事就壓事,現下可不行。

  真要將馮依依給了詹興朝做妾, 以後京城人怎麽看林家?說外甥女兒才回來幾日, 就給送了出去做妾,到時候林苑的婚事再受影響。

  “母親,莫不是詹世子醉了酒?要不讓公爺先勸勸?”喬氏扶著老太君, 最先想到的就是事情別鬧大, 不好看。

  老太君掃了喬氏一眼,冷哼一聲:“勸?你以為勸得動?”

  那詹興朝什麽東西, 京城誰不知道?仗著家裏權勢, 胡作非為,欺男霸女。

  今日登門林家, 絕對不安好心。

  老太君緊握著馮依依微涼的手,想起當初自己護不住女兒,今日一定護住馮依依。隻要她還有一口氣, 就不會讓這孩子受委屈。

  “等等。”老太君提高嗓門, 聲音中自有一股威懾。

  然後, 在婆子攙扶下,老太君繞過照壁,進了前廳,入目就是坐在椅子上蹺二郎腿的詹興朝。

  “母親。”林灤兩步上前,伸出雙手扶住老太君。

  詹興朝懶懶從椅子上站起,對著老太君做了一禮,然後就盯上一起進來的馮依依。

  “詹世子一番心意,怕是要辜負了。”老太君也不急,臉上掛上端莊笑意。

  活了這麽一把歲數,她什麽沒見過?說什麽一見傾心,就永王府還能出來一個正常人?死在裏麵的人,可數的過來?

  “老太君此言何意?”詹興朝坐下,佯裝不解,“表小姐秀外慧中,本世子實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鑒。”

  老太君坐穩,雙手疊起放於腿上:“意思是,我們家依依的親事先前就定下了,隻是在孝期不得操辦,得等等。”

  詹興朝顯然不信,身子往後一靠,側臉問身後的人:“孔深,你是如何打聽的,不是說馮小姐現在是一人?”

  “千真萬確,”孔深回道,然後意味深長看了馮依依一眼,臉上邪氣一閃,“馮家妹妹,我家世子待人最好,你相處之後就會知道。”

  馮依依麵色冰冷,不屑掃了眼孔深:“不必。”

  言下之意,也算是承認老太君的話。詹興朝這種人就不用給他好臉,直接說自己定下親事,倒是最直接的辦法。

  孔深往前一步,故作儒雅的笑笑:“馮家妹妹,咱倆也算親戚,我自然不會害你。你現在帶著孩子,總得為孩子以後想想。永王府,那樣門第……”

  “啪”,老太君手掌一拍桌麵,冷冷看去孔深:“這位是誰?怎麽在國公府廳堂中,什麽人都能出口說教?”

  孔深臉色一變,剩下的話隻能咽回去,眼中全是陰霾。

  “聽這意思,我反倒是壞人,想害我家依依?”老太君已沒了開始的客氣,厲聲道。

  詹興朝撇撇嘴角,喝了口茶,口氣不鹹不淡:“那本世子就想問問,哪家的郎君這樣有福氣,居然搶先一步?”

  喬氏一看這場景,心裏暗道不妙,這樣下去,國公府和永王府定是會交惡。

  永王在朝中黨羽不少,到時候為難林昊焱,國公府早不是當年了,如今哪敢與永王對抗?

  喬氏不好開口說話,隻能眼神示意自己男人林灤。

  “詹世子,今日之事永王可知道?”林灤問。

  詹興朝抬抬眼皮,手搭上碗蓋:“自然,父王現在還等著我回去報喜呢!本世子是真的不介意馮小姐過往,那孩子我也會視如己出。”

  馮依依怒目瞪去,不想普天之下,還有人會當眾說出這種無恥話。

  詹興朝也不在意,一副誌在必得。女人,他有的是辦法收拾,保準一兩回,就讓她服服帖帖的聽話。

  求美是次要,關鍵是馮依依曾是婁詔妻子,隻要他永王府把人搶到手,那就是婁詔丟人。更何況,婁詔根本就是沒斷心思。

  想著婁詔總是與永王府為敵,更是吃過不少虧。詹興朝認為,搶了婁詔的女人,很解氣。

  美人到了他手裏,跑不掉,還不是任由他拿捏?

  如此,詹興朝心裏生出一股蕩漾,眼神毫不掩飾的盯上馮依依腰身。那一截柳腰,竟是比府裏最妖嬈的舞姬都要細。

  “難怪?”詹興朝往孔深看了眼,嘴裏小聲砸吧兩下,“這等柔軟小人兒摟著,當真讓人舒坦。”

  話直白露骨,孔深眼眸一垂,並未說話。

  林灤看看老太君,要是永王真有這個意思,倒也難辦。

  “母親,要不要我去一趟永王府?”林灤問。

  “去做什麽?”老太君眉一皺,眼中帶著怒氣,“我已經說明白,依依定下人家,不可能入永王府。”

  林灤又看去詹興朝。其實這種事詹興朝之前不是沒做過,曾經看上一位高門女子,被拒,結果愣是用手段壞了姑娘名譽,最終將人得到。

  現在,詹興朝是盯上馮依依,萬一後麵也用些什麽下三濫手段,就怕府裏別的姑娘也跟著遭殃。

  “詹世子,原委已經說明白,這件事不成,你請回。”林灤冷著臉,沒有再留人的意思。

  定國公府現在在他手裏,他一定要擔起來。小妹林菀書隻留下馮依依這一個孩子,千裏迢迢回來,他這個舅舅就將她拱手送去火坑?

  詹興朝料到老太君會拒絕,但是沒想到林灤也會拒絕。在朝中,林灤終究屬於中庸一派。

  “這?”詹興朝環顧廳中眾人,皮笑肉不笑,“那本世子隻能進宮去求皇祖母咯!”

  說著,詹興朝慢慢站起,不再管林家人,甩甩衣袖往外走。

  老太君氣得抓進桌沿,就是不開口鬆氣兒,更是狠狠瞪了一眼喬氏。

  正巧,林昊焱從外麵進來,將要出去的詹興朝給堵了回來。

  “詹世子還是將東西抬回去,我們國公府實在不缺這點兒,再說,”林昊焱話語一頓,眼神冷下來,“讓我表妹婿看見也不好。”

  詹興朝往後兩步,好笑的上下看了眼林昊焱:“表妹婿在哪兒?怎麽也沒見著?”

  話音剛落,外頭有一人正往這邊走,青袍俊逸,人才一表,身上自帶一股淡漠疏離。

  正是婁詔,前頭公府管事恭敬引路。

  詹興朝臉色一變,看去婁詔的眼神,毫不掩飾的陰戾,像兩把刀子要將人活剮。

  林家人也沒想到,彼此間看看,喬氏更是一把將林昊焱拉過去,眼神在問這是什麽狀況?

  馮依依見著婁詔走進前廳,心裏一跳。時隔多日,他終於露麵,一身塵風。

  婁詔亦是看去馮依依,兩人視線相交,最終馮依依先垂下眼。

  “婁大人?”林灤上前拱手一禮,方才林昊焱的話說得明白,表妹婿。

  林灤現在有些搞不懂,馮依依與婁詔已經和離,自然是不能稱作表妹婿,可是來的又隻有婁詔一人。

  婁詔回禮,又給老太君請了安好,回頭就看見擺在地上的兩隻箱子。

  好笑,他婁詔要捧在手心中的人,詹興朝兩隻箱子就想帶走?

  “何意?”婁詔對上詹興朝陰沉雙目,指著那兩隻箱子。

  詹興朝眯眯眼睛,歪著臉仰頭:“納妾!”

  婁詔身姿筆直,嘴角溢出冰冷笑意:“所納何人?”

  “她。”詹興朝不避諱的指著馮依依。

  婁詔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像淬了冰:“她是我婁詔的夫人,你敢!”

  詹興朝一愣,身量本就不如婁詔,這樣被逼進,周身生出不適的壓迫感。

  “夫人?你倆都已和離。”詹興朝梗起脖子,拚命撐起自己的士氣。

  婁詔像是看見多可笑的事,冷笑一聲:“世子真是不記苦,強搶官員家眷,論罪當斬,皇親流放。”

  詹興朝看看孔深,後者點頭證實,法典中確有此條。

  “少唬本世子,她是你夫人,你怎不把她接去侍郎府,偏留在林家?”詹興朝不敢擔強搶官員家眷的罪名,但是認定婁詔與馮依依已不是夫妻。

  現在婁詔出來,剛好證明一件事,他在乎馮依依。

  婁詔不想與詹興朝廢話,隻道:“世子少管別人家事,顧好你自己!”

  說完,外麵進來一群衙差,直接將整座前廳圍住。陽光下,衙役身上護甲發出陰冷的光。

  林家人一看這情形,怎麽能猜不出?婁詔是要對詹興朝下手。

  “婁詔,你想做什麽?”詹興朝沒了方才的氣定神閑,雙目瞪圓,臉色難看。

  “沒什麽,”婁詔雙手背後,眼神淡淡看去外麵,“本官查到一些事,需要世子去一趟順天府。”

  詹興朝幾步衝到婁詔麵前,臉龐扭曲:“你敢抓我?吃了熊心豹子膽!”

  “就抓你又如何?”婁詔微揚下頜,口氣淡漠,“本官有證據,一切遵循法典辦事。”

  詹興朝抬手指著,嘴唇氣得發抖:“你!”

  “世子放心,”婁詔嘴角溫潤一笑,麵如美玉,“本官絕對不會冤枉你。”

  話音剛落,劉沛一身官袍從外麵進來,官帽下是滿額頭的汗,手裏提著一遝狀紙,真真是提心吊膽。

  詹興朝現在有些慌了,眼看順天府尹親自前來,他便知道婁詔是來真的。

  “劉沛老兒,你敢動本世子試試?”詹興朝上去就是一巴掌,又狠又響。

  劉沛才剛進廳門就被扇了耳光,當場一懵,臉盤子火辣辣的。好歹他一個五品府尹,吃朝廷俸祿,竟這樣被人直接打臉。

  他是隱忍避事,可是不代表他窩囊。

  “詹興朝,本官收到狀子,告你侵吞田地,略賣人口,”劉沛整了整官帽,站去婁詔身旁,“還有證據,指你參與辛城亂民一案。”

  “什麽?一派胡言!”詹興朝就算再蠢,也不會認下這罪名。

  前兩項,侵吞田地,略賣人口,不少達官貴人都做過,要查那就捆一塊兒,晏帝不可能將所有人嚴辦;但是亂民一案,那是真真的死罪。

  亂民,說不好聽那便是造.反,更不說將運河毀掉,那就是在反抗晏帝。

  罪名定下,絕不會活,還會連帶九族。

  詹興朝開始慌張,聲音狠戾:“婁詔,你敢動我,我父王覺饒不了你!”

  “好。”婁詔掃了一眼詹興朝,臉上毫無情緒,隨後輕抬起右手過肩。

  外麵衙差瞬間湧入,將詹興朝圍住。

  所有人愣住,沒想到婁詔真的帶人來抓詹興朝,卻也有理有據,劉沛手中的一遝子狀紙明明白白。

  林家人更是心知肚明,若是辛城亂民的案子真牽扯上詹興朝,那這位世子怕是要栽了。

  孔深往後一退,這番情形上前,那些衙役的刀可不長眼。他不過王府一個門客,犯不著真的上前拚命。

  可誰知,詹興朝竟是發起狂來,猛然衝到一個衙役前,抽出人腰間佩刀。

  “誰敢動我!就憑你們?”

  婁詔早料到詹興朝不會乖乖就擒,相反詹興朝若是鬧起來,那就更好。

  伸手接過劉沛手裏狀子,婁詔低頭看幾眼,視線停在一個名字上:“李貞娘?這位也是詹世子的妾?”

  詹興朝滿臉殺氣,拿刀對準那群衙役:“婁詔,撤離你的人,本世子就當什麽事情沒有。”

  婁詔卷起狀紙,輕敲著掌心,眸如深井:“詹興朝膽大妄為,在定國公府對朝廷官員公然亮刀,拿下!”

  一聲令下,那些衙役還有什麽顧慮,紛紛撲上去,將那繡花枕頭一樣的詹興朝幾下製服,一腳下去,軟趴趴倒在地上。

  詹興朝還想反抗,一名衙差直接摁上他的頭顱,壓製在硬地上,那張還算俊俏的臉徹底變了形。

  “婁詔,你敢……”詹興朝動不能動,身上壓製幾乎讓他喘不動氣。

  婁詔往前兩步,居高臨下看著,詹興朝此刻就像一條爛魚,隻剩眼珠子能動。

  “帶回順天府,關起來。”婁詔一聲令下。

  劉沛哪敢怠慢,一邊臉上還掛著五指印,很不得上去踹詹興朝兩腳:“來人,給詹犯堵住嘴,在場有老太君、夫人和小姐,別給驚著。”

  有人塞了塊破爛布進詹興朝嘴裏,後者隻能徒勞的嗚嗚。

  婁詔看去孔深,很容易就看出他眼中的慌張。

  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就是出自孔深的主意,不然詹興朝這種人不會盯上馮依依。

  孔深見婁詔一直盯著,心中不免發虛:“婁大人,草民可沒犯過什麽錯事,更不知道辛城的什麽亂民。”

  “自然,”婁詔收回視線,“孔先生不過就是去南麵幫著買些美人,小童,僅此而已。”

  婁詔不禁咬了牙根,就是因為這些享樂的權貴,多少好人家的孩子遭難?

  “冤枉,”孔深大喊一聲,“草民昔年到底與大人同窗,可知我孔家是清白人家。”

  孔深的反應在婁詔意料之中,平時做事,孔深的確小心,隻是他忘了,當初關語堂陰差陽錯救了李貞娘,徐玨帶回其中一個人,一直關在順天府。

  “孔先生如此在意清白,那便跟著回一趟順天府查清楚,在林公爺府上咱就別打攪了。”劉沛開口,看似勸說,實則就是抓人。

  他現在是徹底跟著婁詔,反正永王那邊饒不了他,倒是婁詔不日就成左相,誰能動得?

  衙差動作利索,可不管孔深辯解什麽,直接給套上繩子。

  沒一會兒,人呼啦啦的全出了前廳,詹興朝被連拉帶拖的弄了出去。

  林灤忍不住心裏發驚,這一趟鬧下來,國公府怕是以後就要和婁詔綁在一起。

  “婁大人請坐,”林灤麵上回複平靜,還想著把自己從中摘出去,“這是查案子呢?”

  婁詔看著地上礙眼的兩隻箱子。

  “哦,周管事,”林灤叫了聲,指著那兩隻箱子,“找人送回永王府。”

  老太君眼看一場鬧劇被婁詔翻手間壓下,竟然直接帶走詹興朝,有理有據,誰也無法辯駁。

  再說那詹興朝當眾抽刀是真,滿廳的人看見,這件事永王府怕是壓不下。

  “無事,咱們回後院兒。”老太君從椅子上坐起,不悅的看了眼喬氏。

  心道,婁詔方才話裏說得明白,這喬氏還在多想,林苑根本就進不了婁府。

  老太君手搭上馮依依的小臂,聲音變輕:“沒事,外祖母會替你做主。”

  離開前廳,幾個女人走上遊廊。

  喬氏往馮依依看了兩眼,笑著問:“婁大人適才說得何意?你倆……”

  “你回去忙,我和依依有話說。”老太君眸光一厲,不給喬氏好臉色。

  “是。”喬氏訕訕停步,臉上尷尬一笑。

  老太君帶著馮依依繼續往前走,支退了其他人,到了安靜地方,兩人一起坐上長椅。

  “婁詔方才的話你聽見了?”老太君開口,像是詢問,“你倆到底怎麽回事?”

  馮依依垂首,手裏抓上衣帶:“我也不知他會來。”

  幾日沒有婁詔的消息,馮依依心中不是沒想過,婁詔對她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說重新開始,說他喜歡她,會照顧她。他離開的日子,馮依依是有想他的。

  原來,她在意他。

  老太君搖搖頭,看起來有些疲倦:“不管怎樣,他今日的話可都被人聽見了,他說你是他的夫人。”

  那副場景,看似是在警告詹興朝,實則就是想讓人知道,馮依依是他婁詔的妻子。

  “今日之事也虧他,不然詹興朝不會罷休,那人心眼不正,想要什麽不擇手段。”老太君道,“你想怎麽做?”

  馮依依仰臉,入目是廊簷垂下的絢爛藤花:“我想去見他。”

  老太君拍拍馮依依肩膀,臉色柔和:“去吧。”

  “嗯。”馮依依站起,轉身往回走,靚麗衣裙襯著一把細腰,婀娜柔軟。

  老太君看著身影遠離,歎了一聲。

  到底是人開心就好,為何非要逼她們?真到骨肉分離,誰心中又會好受?

  水榭,馮依依坐上美人靠,看著碧波湖水,荷葉連天。

  她已經讓人去前廳叫婁詔,如今就等著他過來。

  很快,就聽見了腳步聲,看著水中倒影,就能知道來人是何樣的風姿。

  馮依依站起,看去水上棧道的婁詔。他沒了前廳中那副高傲冷然,像一個普通的年輕公子。

  郎君翩翩之姿,腰封下垂著一枚圓形配飾,橘色,雕著一尾肥肥的鯉魚,下頭墜了長長青色穗子。

  婁詔手裏托著一個箱子,挎在腰間,臉上笑意耀眼。

  “依依,知道我給你帶回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