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作者:望煙      更新:2022-01-09 10:25      字數:6204
  馮依依下意識將手臂往身後藏, 麵上不變,隻對著男子微微欠下身,隨後便往外走。

  男子也未說什麽, 抬頭看著高大佛像。

  剛走出殿外, 馮依依就見著林菀玉走來,烈日下, 後頭跟著婆子丫鬟。

  “依依, 你知道誰來了?”林菀玉一上來就拉住馮依依, 將人帶到簷下陰涼處,“你林家的表哥來了。”

  “表哥?”馮依依心中思忖。

  林菀玉的大兒子祁振終是要回墨州辦差事,行到一半路程下的船, 至於方才所說的林家表哥, 莫非是國公府來人?

  正想著, 方才男子從正殿大堂出來, 一派瀟灑, 對著林菀玉彎腰做拱手禮。

  “姑母, 一路辛苦。”林昊焱道聲安好,隨後抬頭看馮依依, “這就是依依表妹?”

  兩人相隔也就兩三步,馮依依恍然記起麵前人是誰,難怪方才覺得眼熟, 原是當初在京城渡頭見過他,當時隔了一些距離。

  定國公府世子, 林菀書大哥的兒子,林昊焱。

  林菀玉一陣驚喜, 上下打量林昊焱:“來人說你在山門下, 這麽快上來?”

  “這不上來才幾步路, 急著想見姑母。”林昊焱無所謂笑笑。

  “瞧,才幾日不見,這嘴越發會討人歡心。”林菀玉很是受用林昊焱的話。

  嫁去墨州之後,林家就是林菀玉的後台,這邊關係一直經營,與三個兄弟的關係十分不錯。

  林昊焱一聽,嘴越發像抹了蜜:“姑母又年輕不少,感情回京後,老太君會以為我領回兩個妹妹去。”

  “去,這就亂說話。”林菀玉故意沉了臉色,拉過一旁馮依依往前一送,“這就是你小姑母家妹妹,依依。”

  “依依表妹,方才殿內失禮,萬望見諒。”林昊焱欠身致歉,一派風姿。

  馮依依做了回禮,眼簾微垂,聲音輕軟:“表哥安好。”

  外頭光線足,林昊焱也就看清馮依依樣貌,竟真是與婁詔畫上一模一樣。婷婷嫋嫋,豆蔻梢頭。

  “咱別站這裏,找一處地方坐下。”林菀玉道,眼神示意了下。

  旁上跟著的婆子會意,立馬退身下去準備。

  五梅庵後一座涼亭,林菀玉同林昊焱正坐下喝茶。

  “表妹為何還沒過來?”林昊焱看去客房方向。

  林菀玉抿了一口茶,發上珠釵垂下長長珠串,耳邊輕晃:“女兒家的事,你莫要打聽。”

  “不打聽,”林昊焱坐上石凳,看去外麵繡球花田,“老太君天天在家裏念叨,恨不得自己親自出來接表妹。”

  “這就怪了,”林菀玉擱下茶盞,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問,“世子現在在中書都院上值,怎麽的親自跑來扶安?家裏其他人過來不成?”

  聞言,林昊焱臉上閃過不自在,掩飾一樣端起茶:“京中憋悶,出來看看。依依表妹的事,也是大事,我掛心。”

  林菀玉噗嗤一笑:“世子真是事事細心。”

  “應該的,”林昊焱厚著臉皮應下,桃花眼熠熠生光,“家中又多了一個妹妹,身為哥哥,我心中歡喜。”

  “是啊,”林菀玉點頭,說話不慌不忙,“身為哥哥,沒見你少欺負了哪個妹妹。”

  林昊焱咳了兩聲,手指玩著折扇:“小時候的事,姑母還拿出來說?以後,我守護妹妹們,誰也不敢欺負她們。”

  沒再繼續說笑,林菀玉嚴肅下來:“老太君的意思想讓依依回去?”

  “自然是,”林昊焱點頭,“總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留在外頭,馮家大房那邊靠不住。再說,他們家女婿孔深,可是永王府的人。”

  林菀玉稱是,心下思忖,有些不確定:“萬一依依不想回去,當如何?”

  “不回去?”林昊焱手心敲著折扇,桃花眼微眯,“先幫她把這邊處理下,然後再做打算。”

  “也隻能如此。”林菀玉讚同,隨後看看林昊焱,“聽說征西大將軍帶著他家姑娘回京了?你見過人沒有,覺得可還中意?”

  林昊焱臉色一僵,嘴角的笑也淡了:“沒見過,出京城時正好錯過。”

  林菀玉搖頭,數落一句:“這就是你的不是,合該要去人家府上走走的。”

  說起自己的婚事,林昊焱心中生出煩躁。

  國公府長大,身邊的女子都是溫婉有禮,尤其家中的幾個妹妹,更是個個乖巧懂事。

  而宋家姑娘,單聽她那些了不得的事跡,就知道是個掌控不了的。到日後成婚,還不知是怎樣的一番雞飛狗跳。

  林昊焱自然不會承認,來扶安不過是他想避開宋家,心底對這段賜婚,到底是抵觸。

  既回到扶安城,馮依依自然要去大房那邊看看。

  林菀玉同林昊焱也不急著回京城,不介意多留幾日,就在城裏找了宅子安頓下。

  城東,大房家依舊是那座老太爺留下的舊宅,還未進門,便聽見鄒氏在廳裏大呼小叫。

  “她怎麽回來了?當日不是燒死了,這要咱們怎麽辦?”鄒氏嗓音依舊尖利,能把屋頂震穿一個窟窿。

  馮宏德輕怕桌麵,壓低聲音:“你嚷什麽?生怕她聽不見?”

  “我怕什麽?”鄒氏嗓門不減,幹脆雙手掐腰,“你不說說,最開始是他爹,領著個不知底細的女人回來,讓咱們接受;如今她又回來,還抱著個孩子?”

  馮宏德歎一聲氣,幹脆不說話。

  可鄒氏停不住,那張厲害的嘴皮子幾乎磨透:“當初他家風光,咱沒跟著沾些便宜,如今這還要再養著她娘倆兒?”

  “依依好歹是我侄女兒。”馮宏德語調沒什麽底氣,眉頭鎖著。

  “侄女兒?你想過你親生女兒寄翠沒有,能照顧過來,會把她嫁給孔家?”鄒氏幹脆手拍桌子,哭嚎兩聲,“我是天,上輩子做了什麽孽,要我在你們馮家遭罪!”

  馮依依正站在廳外,大房夫妻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進了她耳中。

  一旁引路的管事也十分尷尬,站了半天,也不知該不該進去通稟一聲。

  見此,馮依依幹脆自己邁步走進前廳,一身素衣絲毫不減柔媚,反而更添一份窈窕。

  “依依見過大伯,伯母。”按照禮道,馮依依問了聲長輩安。

  鄒氏張這嘴,臉上是滑稽的扭曲,正裝模作樣拿帕子擦拭幹燥眼角。

  “依依回來了?坐下吧。”馮宏德最先穩住表情,客套問了聲。

  說著,馮宏德看去跟在馮依依身後的婆子,懷裏抱著個一歲大女娃娃,正好奇的咕嚕著轉眼珠。

  馮依依依言坐下,眼看這邊廳堂還是兩年前模樣:“大伯,這次回扶安……”

  “依依,”鄒氏開口打斷,看著婆子身上的女娃娃,“你這樣帶著孩子辛苦,為何不去找她的父親?他現在堂堂二品大員,怎好拋棄骨肉?”

  馮依依先是一怔,隨即覺得好笑。她這邊凳子都沒坐熱乎,鄒氏已經想著往外趕她?

  “大伯母,這個孩子才一歲。”馮依依看看桃桃,出口聲音輕軟。

  “一歲?”鄒氏臉上一變,想也不想就開口,“這不是婁詔的孩子?”

  馮依依看去馮宏德,麵上帶著疑惑:“大伯,我想回扶安,可是城西宅子早就毀了,還有……”

  “依依,不是大伯母數落你,你看看自己做的這些事,”鄒氏幹脆走到馮依依麵前,擺上一副長輩的教育姿態,“當初你既然沒事,為何不去京城找婁詔?”

  “找他?”馮依依也就壓下話語,想看看鄒氏到底能說什麽?

  鄒氏收起帕子,端著一副架子,眼神中閃過蔑視:“狀元郎你不找,偏跟著你爹瞎跑,這下好,你跟別的男人有了孩子,頂著一個原配夫人名頭,他也不會再要你。”

  “伯母!”馮依依不禁抬高聲量,臉上的客氣已然收斂起來,“你憑什麽說我爹,說我?”

  鄒氏被堵話頭,臉色很不好看,仔細往馮依依身上打量。隻是最平常不過的素衣,頭上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這幅樣子,誰看不出是走投無路,跑來大房這邊投靠?

  “依依,”馮宏德開口,瞪了一眼鄒氏,“你大伯母也是焦急,並沒有別的意思。”

  鄒氏冷笑一聲,受不得委屈的性子上來,才不管馮宏德的提醒:“怎麽不能說?幹了好事會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馮依依皺眉,這次來大房這邊,人家是認定她想賴下不走?

  “你爹二十年前帶回你娘,死活不說是誰家的姑娘,差點兒把老太爺給氣死,”鄒氏嘰裏呱啦說著,一點客氣都沒有,“我就納悶,好人家的姑娘有什麽不能說?”

  鄒氏如此一說,馮依依恍然明白,原來馮宏達對大房的忍讓,是因為林菀書。他怕鬧出去,被國公府知道行蹤。

  “還有,”鄒氏並沒有打算住嘴的意思,口裏噴著唾沫星子,“那麽些年,你娘就不回一次娘家?怕不是根本就沒有……”

  “啪”,桌麵一聲震響,廳裏安靜下來,鄒氏半張著嘴閃過詫異。

  “我娘如何,用不著大伯母在這裏評判,”馮依依收回拍疼的手掌,漂亮眼中染了怒色,“回娘家,也能作為你胡說八道的理由?”

  鄒氏似乎沒想到馮依依會如此強硬,畢竟是來求他們大房的,現在還敢拍桌子?

  正好,鄒氏心中一樂,這鬧翻臉,人也就不會留下了。

  如此想著,腦中迅速組織了一套了不得的說辭:“怎是胡說八道?全扶安城誰不知道,都當人眼瞎?你瞧瞧將你教成這樣,對長輩無禮不說,在外麵更不守規矩,瞧這沒爹的孩子……”

  鄒氏嘖嘖兩聲,似是不想再說,怕汙了嘴般。

  馮依依從椅子上起身,嬌媚臉上一片冷淡:“您倒是會教孩子,瞧瞧琦弟的手;您倒是會看人,瞅瞅給翠姐選的夫家?”

  “你!”鄒氏被兩句話擊中要害,臉色鐵青,嘴唇發抖說不出話。

  小兒子廢了手,一輩子毀了;逼女兒嫁給孔家,人身在水深火熱中。

  馮依依學著鄒氏方才的樣子,步步緊逼:“我娘不曾回過娘家,那翠姐一定時常回來探望伯母?”

  鄒氏一口氣憋在胸口,無法上來,眼神像兩把刀子,恨不得活活剮了眼前女子。

  “這是做什麽?”馮宏德大掌一拍桌子,臉色暗沉,“生怕別人家聽不見?”

  鄒氏拿著帕子一捂臉,幹脆坐去椅子上哭泣,好似收了多大委屈。

  馮宏德看去馮依依,侄女兒樣子一點沒變,歎了一氣後開口:“你爹走了,先把他的事處理好,別的日後再說。”

  馮依依不說話,就等著馮宏德接下來的話。

  “你現在住哪兒?以後有什麽打算?”馮宏德問。

  一旁,鄒氏假裝哭泣,束起耳朵仔細聽著。

  馮依依壓下心中氣憤,臉色如常:“我是扶安人,以後是想留下來。”

  聞言,鄒氏趕緊瞅了眼馮宏德,生怕人下一句話就把馮依依留下。

  馮宏德倒是穩得住,手裏捋著胡須:“二弟走了,是我該照顧你這個侄女兒,等著收拾好房間,你就回來住。”

  “老爺?”鄒氏到底忍不住,一張臉皺巴成一團。

  馮宏德微一抬手,製止鄒氏,繼續道:“你既然沒事,改日咱去官府問問,當初二弟的那些產業,得要回來才成。”

  本已焦急不堪的鄒氏瞬間亮了眼,臉上也緩和下來:“老爺,你就盡做好人,有些道理我還未同依依說清楚,這孩子脾氣真急。”

  留下馮依依,萬一要回來二房的萬貫家財,那是何等了得?

  鄒氏看去馮依依的眼神變得也快,語氣輕微責備:“你不聲不響走了兩年,還不準伯母數落一聲?你知道當初我跟你大伯多擔心?”

  後麵更是一套套的,鄒氏把收屍,下葬,找和尚做法事,合著當初為馮宏達和馮依依父女,做的都是一等一好。

  馮依依隻是靜靜聽著,心中明白,當初大房以為他們父女遇難,的確是將人安葬。

  親情或許是有,但是想要二房的產業,那也是的的確確。

  “大伯,伯母,”馮依依往前踱了兩步,素裙掃過地上瓷磚,“可能你們誤會了,我並不想住回家中。”

  大房夫婦相互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彼此微詫。

  鄒氏起身過來,狠掐一把自己大腿,雙眼頓時濕潤,嘴裏抽泣一聲:“不回家,你能去哪兒?還是怪大伯母方才說話重?”

  馮依依稍稍一逼,躲開鄒氏伸過來的手,臉色淡淡:“我過來是想說一聲,我會回扶安,沒想別的。”

  本還念及當初大房的一點恩情,做了那副衣冠塚。現在看看,人心還是自私的,怕給他們扯上麻煩。

  “可你還帶著孩子。”鄒氏不信馮依依會走,料定她無處可去。

  正說著,管事又進來前廳:“老爺,夫人,這兩位說是來接小姐的。”

  林菀玉同林昊焱從外麵進來,一身的華貴錦衣,映亮了暗淡的廳堂。

  抱著桃桃的婆子趕緊走到林菀玉身旁,低聲說了幾句,林菀玉的臉當即沉了下來。

  這邊,鄒氏換上笑臉,忙迎上前去:“夫人,公子,這是來找誰?”

  林菀玉淡淡掃了眼鄒氏,直接越過走到馮依依身邊:“說完話,跟姨母回去。”

  “姨母?”

  馮宏德和鄒氏同時出聲,不由再次打量林菀玉同林昊焱。任怎麽看,都不像是普通富貴人家。

  林菀玉掃了眼桌麵,淡淡諷刺道:“瞧著你進來半天,就撈著一盞茶?咱定國公府的姑娘,可不稀罕!”

  林昊焱一旁笑笑,看都不看大房夫婦一眼:“表妹,姨母可說了一路,你要不要去京城住幾天?”

  “對,”林菀玉拉上馮依依,一副護崽子的模樣,“想修大宅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契書在手裏,還能跑咯?”

  鄒氏臉色越發不好看,對著馮宏德使了個眼色。

  馮宏德咽了口口水,終是起身從座上起來:“請問,你們這是誰家?要帶我家侄女兒去哪兒?”

  林昊焱聞言,雙手背後,沒有溫度的扯扯嘴角:“失禮,我乃京城定國公府世子林昊焱,奉我家老太君之命,起來接小姑母家表妹進京。”

  “定國公府?”

  大房夫婦倆又是異口同聲,不可思議的看去馮依依。

  剛才的話,他們聽得明白。馮依依回扶安並不是投靠大房,而是想重修西城的大宅。

  也就是說,二房的產業還在馮依依手中。現在更是成了國公府的表姑娘。

  馮宏德同鄒氏隻是扶安的一般人家,如今在真正的世家麵前,哪還有一開始的倨傲,腰背不由就彎了下去。

  見此,林菀玉冷哼一聲,心中啐了聲,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依依,要不讓你伯父和大哥送你一趟?”鄒氏不死心,笑得諂媚。

  國公府那是什麽門第?比馮宏達的扶安首富那是強了千百倍,鄒氏便想著攀上這門親戚,日後好處可不少。

  林昊焱聽了,麵上倒也客氣,溫潤一笑:“不敢,林家船小板子薄,怕撐不起貴府老爺和公子。”

  林菀玉心裏到底有氣,那鄒氏竟然那般侮辱林菀書?人都已經過世多年,不想著如何照顧侄女兒,倒是還惦記著那份家業。

  “依依,咱不在這裏待,”林菀玉拉著馮依依往外走,邊走邊說,“修宅子慢慢來,到時候讓你幾個舅舅找個穩妥人過來,保準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馮依依點頭,對於東城大房也沒了留戀。唯一那點殘存的親情,也在此時煙消雲散。

  三人一起去了原先馮家大宅。

  馮依依站在廢墟前,那一片殘壁斷桓早被藤草覆蓋,成了一片綠色。

  馮家那些店鋪依舊存在,像之前一樣經營;而那些在火中葬身的人,家人也被安排進馮家店鋪做活,生計不成問題。

  馮依依走到一道破牆下,那邊立著一截早就腐朽的樹樁,正是當年的老梅樹。

  仔細看,在樹樁底下,一截新枝已從地下鑽出。

  一切可以重來,枯木逢春,馮宅重建,隻要她往前走出來。

  扶安這邊重新打理一遍,馮依依終是跟著林菀玉進了京城。相對於第一次的躲躲藏藏,這一回她是光明正大而來,以後也是。

  。

  清月觀。

  馮宏達拖著掃帚將每條石徑掃幹淨。

  來了京城近一個多月,從最開始的不耐煩,隨意應付,到後麵的沉下心,認真打掃。

  馮宏達發現,在掃地的過程中,石徑淨了,他的心也靜了。

  “老爺,歇歇吧?”秀竹過來,從馮宏達手裏接過掃帚。

  馮宏達一身粗衣,仰頭看著偌大的梧桐樹,樹冠如參天傘蓋。

  每一日,他都會想馮依依和桃桃,想著人在辛城好不好?

  “婁詔可有送信過來?”馮宏達問。

  現在想知道馮依依的消息,隻能從婁詔那裏得到。馮宏達一直隱藏在清月觀,做一個普通的掃地老人,從未出去。

  秀竹一身青色道袍,頭上挽著道髻:“婁大人在前麵,正與主持說話。”

  馮宏達沒再問,隻看去前麵那叢竹林,青衣男子從中走過。

  竹林中,兩人並排前行。

  “大人放心,老先生的病可以治,隻是需要時日長些。”清月觀主持道長天亦道,臂彎搭著一柄拂塵,道髻被一朵青玉蓮花束起。

  道長年逾半百,一頭烏發,眉眼慈祥,話語中是女人的溫婉。

  婁詔頷首,甚少對別人在意的他,對天亦卻十分敬重:“謝道長。”

  “你,”天亦停步,站在粗壯翠竹下,青色道袍飄逸,“真要這樣走下去?”

  “是,”婁詔頷首,眼中是明白的堅定,“血海深仇,怎能放下?父母,幼弟慘死,整座府邸鏟出。謀逆大罪,我傅家不可蒙這不白之冤。”

  天亦搖頭,不讚成亦不反對,修行之人會出言提點,但是不會替別人決定。

  她不會逆天而行,隻心中祈願,望人能有好結果。

  從清月觀出來,一直等候的馬車過來。

  婁詔踩上馬凳,抬頭看眼高遠天空,秋日終是來了。

  “大人,”清順站在旁邊,抬起自己手臂讓婁詔扶上,“林世子回京了。”

  婁詔身子一起,掀簾進到車內。

  清順收起馬凳,跟著緩緩啟動的馬車,看了眼微晃的窗簾:“林世子去扶安,把少夫……馮小姐接回了國公府。”

  良久,就在清順以為婁詔沒聽見的時候,車內傳出一道聲音,微涼。

  “何時的事?”

  清順頓覺後背起了一層汗,忙回道:“此時應該在運河渡頭。”

  車內,婁詔手搭在膝蓋上,薄唇緊抿。

  好,真好。他千求萬喚的,她始終不來京城;如今林昊焱輕輕鬆鬆就把她帶了回來。

  “去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