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作者:望煙      更新:2022-01-09 10:24      字數:6217
  馮依依同婁詔走去外麵路上。

  遠處城中有了點點燈火, 微弱,渺小。

  路上,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能隱約看見後麵車板上的箱子,幾名士兵前後跟著。

  “來了。”婁詔往前走去。

  馮依依站在原地,看著婁詔同一名軍人說著話。然後,婁詔就站在那兒, 一動不動。

  士兵彎腰行禮,好像是在賠罪, 一直不抬身。

  良久,婁詔回頭,看著馮依依的方向, 一語不發。

  離著幾丈遠,馮依依見著那輛馬車掉頭回轉, 而那口子箱子也被拉了回去。

  婁詔走回來, 兩手空空,身形孤單。

  離著馮依依三步遠,婁詔站定。本想給她的東西, 到底還是不成。

  “走的水路,方才在青河上, 碰上殘餘亂民,”婁詔解釋,聲音清朗, “箱子落到河裏, 打撈上來, 裏麵東西已經泡了水。”

  馮依依莫名從婁詔話中聽出歉意。

  “是什麽?”馮依依問。

  “藥, 給你的第二幅藥方, 幾味不好找的。”婁詔道,那是在州府好不容易湊齊的藥材。

  烈日炎炎,他幾乎找遍了州府,藥堂沒有就去人家尋,人家沒有便去山上挖。

  幾百裏地運到了辛城,卻栽在家門口。

  婁詔心中再次生出無力。倒不是說尋那藥多辛苦,而是他真的想為她做些什麽,又是一場空。

  如今他費的心意,這樣輕易的毀掉。竟也想到當年,馮依依也曾這樣為他做過,一片心意,他踩在腳底。

  原來自己的心意被毀,是如此讓人失落?

  “以後再找便是。”馮依依道。

  婁詔麵上不變,自來的隱忍,讓他總能掌控臉上表情:“小竹園,有些藥已經備好,你現在可以去拿。”

  馮依依站著不動,在等婁詔接下來的條件。

  “去吧,不要你什麽。現在城裏買不到藥,放在小竹園也沒用。”婁詔心中苦笑,這是做了什麽,讓馮依依如此看他?

  說著,從旁邊喚來隨從,低聲吩咐兩句。

  後麵,馮依依跟著隨從去了小竹園。

  婁詔站在黑暗中,看著馮依依身影遠去,繞過池塘,消失在竹林處。

  院裏的大黃狗似乎已經熟悉婁詔,人來了,雖不至於搖尾巴,卻也不再叫。

  屋裏點了一盞燈,正間,馮宏達安靜坐在桌前。

  婁詔走到門外,頎長身影立在簷下。

  兩年後,再次麵對馮宏達,婁詔心中沒有多少複雜。對於那些過往,他也不想追問。

  還是那句話,就算是被逼入贅,那也是他自己願意的。

  “侍郎大人,進來坐。”馮宏達沙啞著嗓子,眼睛瞥去門外。

  婁詔腳一抬,邁進屋去,所有擺設還是他第一次來的樣子。

  桌邊,馮宏達泡了茶,斟滿一盞,粗糙手指往婁詔方向一推:“兩年多了吧?”

  “是,沒想到在辛城與爹相見。”婁詔微微欠身,手端上茶盞。

  馮宏達自嘲一笑,撈起茶盞喝了一口,眉間皺起:“不必這樣稱呼,馮家早沒了。”

  婁詔看去裏屋,隔著門扇,那愛笑的娃娃應當已經睡著。

  “當日追殺你的人,到底是誰?”婁詔並不是來敘舊,開門見山問。

  馮宏達垂下頭,盯著半盞剩茶:“是你救了我?依依她,知不知道?”

  “依依,您還是親自與她說。”婁詔始終站立。

  馮宏達長歎一口氣,抬頭看去外麵黑夜:“到底是報應,遲早都會來,躲不過。”

  婁詔看著馮宏達,眼中沒有溫度:“二十年前,你做了什麽?”

  “你,”馮宏達皺眉看著婁詔,像要將他看穿般,“我隻是年輕時惹了仇家,被他知道了行蹤。”

  兩人相互對視,一老一少。

  “這是你當初阻止我進京的原因?”婁詔問,瓷盞送去薄唇邊,漾起一線若有如無的笑,“可我不是你,我不會躲。”

  馮宏達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此刻越發難看:“你不懂。”

  “不懂?”婁詔哼出一聲冷笑。

  他有何不懂?偏居一隅,苟且偷生,以為就會換來餘生安穩,豈會一切隨他意?

  馮宏達也笑了聲,揉揉發疼的腦顱:“我有妻兒,自然會怕。如我一人,自然無所懼。”

  婁詔嘴角一僵,想起馮依依。

  “婁詔,當年是我對你不起,你放過依依,她什麽都不知道。”馮宏達低下頭,為了女兒開口相求。

  婁詔不回答,隻問:“你還想帶著她繼續躲?”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馮家父女活著,已經是藏不住,除非是飛天遁地。

  這也正是馮宏達頭疼之處。他想保住女兒,可是仇人來了,必然是斬草除根。

  “當年,我做錯一件事,以至於後悔了一輩子。”馮宏達呼出一口濁氣,帶著深深悔恨,“我以為事成脫身便可,到時候帶著菀書離開。可是,我想的太過簡單,有些事情隻會拖著你越陷越深。”

  在那些權貴眼中,他馮宏達縱然一身才華,可仍舊隻是棋子一枚。

  婁詔不答話,像一個冷眼旁觀者。

  馮宏達或許也沒想到,深藏多年的秘密會對著婁詔說出。

  從心底,馮宏達沒否認過婁詔的才華橫溢。隻是當初的確做出過想斷他仕途的舉動,如此看,有些事情並不能阻止,那不過是婁詔隱忍的表麵順從。

  “私開鐵礦。”馮宏達唇齒間滾出四個字,腦內疼痛更甚,像有人拿著起子在撬他的腦殼。

  婁詔微微動容,眼中終於有了波動:“是誰?”

  聲音問的很輕,於安靜夜裏又是那樣清晰,有帶著某種堅定。

  空氣中是潮濕的憋悶,就像冷卻下的蒸籠,黏糊糊的讓人心煩,透不過氣。

  馮宏達緊攥杯盞,牙根咬住:“我,是我。我為了給菀書好日子,私開鐵礦。”

  “在哪兒?”婁詔又問,嘴角浮出陰冷。

  馮宏達笑了聲,鬆開茶盞:“早就炸掉了。”

  當年為了脫身,馮宏達想了許多辦法。還好有一點,當初他用了假名字。

  隻是多了許多年,終還是被人找去扶安。那封無名信中,導出的黑色石子,正是鐵礦石。

  婁詔站在桌前,正麵對著馮宏達:“告訴我,鐵礦在哪兒?位置你總知道的。”

  “別去碰,”馮宏達搖頭,痛苦皺眉,“你寒窗十載不易,好好走仕途。”

  “仕途?”婁詔咬著這兩個字,眸深如墨,“你不會私開鐵礦,說出到底後麵是誰?”

  這時,屋中桃桃醒過來,咿咿呀呀叫著。

  馮宏達回神,抬頭看看婁詔。雖然已是二品大員,但是依舊守禮,在他麵前未曾落座。

  也算是對他長輩的尊重。

  “孩子醒了,我進去看看。”馮宏達手臂撐桌站起,往裏屋走。

  婁詔看去馮宏達背影,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想留下依依一個人?”

  馮宏達脊背一僵,沒說什麽,走進屋去。

  婁詔亦不再留,大步走出院中。

  胸口憋悶感襲來,潮濕讓他很不舒服。

  “咳咳!”婁詔單手扶在牆上,身子半彎。

  馮依依進院門,就看見婁詔站在黑暗的牆角。

  “你怎麽了?”馮依依問。

  “沒事。”婁詔強行壓下胸口憋悶,身子站好,“藥拿回來了?”

  馮依依點頭,巴掌大的臉蛋隱在黑夜中:“已經推了過來。”

  正說著,婁詔的手下扛著麻袋進來,直接送去簷下。

  “進去吧,早些休息。”婁詔留下一句,便離開了這邊。

  馮依依看著人離去,耳邊聽見桃桃的聲音,遂後進去屋裏。

  馮宏達正抱著孩子,給桃桃喂水,動作溫柔。

  見到馮依依進來,馮宏達笑笑:“又長牙了,小丫頭怕是快會走路了。到時候你可就要累咯,得跟著她到處跑。”

  “不是還有爹你幫著嗎?”馮依依看看馮宏達,小心問道,“方才,你……”

  “婁詔,他到底出息,”馮宏達不在意的說著,轉過來看馮依依,“他早就找到你了,是不是?”

  馮依依點頭,眼神微微閃爍:“是關於河道的事。”

  “救火也是?”馮宏達問,如此先前一切變得明了,“他就是住在小竹園的先生,州府派來的?”

  “那也是他的公務。”馮依依說著,將桃桃抱過來。

  馮宏達自嘲笑了聲,額間皺紋加深:“也是,他現在要做的許多。我還以為他會為難你,才多問兩句。”

  “爹你多想了,”馮依依安慰一句,聲音輕柔,“我已同他說開,當日他將婚書還了回來,我倆已經和離。”

  “和離?”馮宏達念叨著這倆字。

  這段強扭的姻緣到底完結了,也好,不再牽扯。

  “依依,這段子日亂,你知不知道林菀玉如何了?”馮宏達問。

  對林家,馮宏達有恨,有不滿。但是對方到底是林菀書的骨肉姐姐,哪能真的坐視不理?

  馮依依搖頭,抱著桃桃坐在椅子上,抓著她的小手玩兒:“我後麵就來了這邊,並不知曉翠園的事。”

  馮宏達揉著頭,走去窗邊:“等著我過去看看,勸她離開。”

  這件事,馮依依也讚同。她不會跟著回國公府,而林菀玉在辛城也不能有什麽閃失。

  “要不,我同爹一起去。”

  馮宏達擺擺手,心裏到底因為女兒掛心而舒服不少:“你在家帶孩子,我讓你莫叔陪著,丟不了。”

  “好。”馮依依應下。

  “依依,這城裏怕還是要亂,你想沒想過離開?”馮宏達試探問。

  “沒有,”馮依依搖頭,心中盤算一番,“大哥就這兩天回來,以後都會好起來。”

  馮宏達沒再說話,轉頭看去外麵黑夜。

  。

  翌日清晨,天又落雨。

  聽說昨晚城中又有人鬧事,幸虧巡夜的宋將軍趕到,才製止下一場禍事。

  小蝶說著聽來的,總覺得心驚肉跳。

  馮依依今日特意叫了小蝶過來,兩人站在大門處說了兩句。

  正好,小竹園走出幾匹馬,為首的馬上是一位年輕郎君,樣貌出眾。

  身上披了暗黑色的長雨披,將整個身軀罩住,兜帽下的臉,如玉細雕而成。

  “沒想到婁先生就是當朝中書侍郎大人。”小蝶望過去,眼神中是少女羞澀的傾慕。

  馮依依對小蝶的這種反應太熟悉,當初她見到婁詔,何嚐不是這樣?

  郎君才貌雙全,一舉手便是風雅。從小蝶身上,馮依依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馬背上,婁詔回頭,雨中往馮依依這邊看了眼,隨後雙腿一夾馬腹,策馬而去。

  密集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池邊,早有夥計撈起的一盆珠蚌。

  馮依依和小蝶坐在新搭的草棚下,旁邊準備一盆清水。

  雨水順著幹草滴滴答答落下,周遭全是一片沙沙雨聲。

  馮依依學著小蝶的樣子,手中握著一把撬刀,找了蚌口,隨後順著縫隙插入。

  今日,正是要跟小蝶學取珠。

  第一次,手法不熟悉,刀子總在手裏打滑,不好使力。開蚌殼的時候,更是差點劃破手指。

  小蝶親手示意,如何使巧力,如何避開鋒利的蚌殼。

  “城裏半數的房子都要修,這下雨,恐怕更加麻煩。”小蝶拉著家常,手裏活計不停。

  馮依依嗯了聲,現在辛城情勢確實嚴峻。雖然婁詔留在城裏,可是外麵卻是已經將城給堵死,進不來出不去。

  算算關語堂已是歸期,不知會不會被攔在城外。

  修運河本是一件好事,民生大業。不過在某些權貴眼中,似乎並不在乎,他們始終在意的是自己的權益。

  馮依依將一顆珠放進水盆中,清水洗掉裹在珠上的髒汙,瞬間明亮無比。

  “娘子不是入秋才出珠,今日這是要用做什麽?”小蝶問。

  現在城出不去,收珠商人進不來;而當地人溫飽都是問題,更不會買這珠子。

  “送人。”馮依依簡單兩個字,眼睛一彎。

  總要感謝的,正好借著給婁明湘送珍珠,將先前的情還掉。

  小蝶看看水盆,笑笑道:“這些不少,一條珠鏈,手釧,耳夾,剩下小珠用來做一套頭上珠花。”

  馮依依也是這樣想的,這些珠子夠做一整套首飾。全是選的上好珠蚌,也算給婁明湘的祝福,願她有段好姻緣。

  對麵屋簷下,馮宏達帶著桃桃在看雨。

  桃桃扶著欄杆,小心翼翼的鬆了手,快走兩步,最後抱住馮宏達的腿,揚起小臉笑著。

  馮宏達一陣驚喜,雙手舉起桃桃:“小丫頭會走了?”

  蚌池這邊結束,馮依依回了關宅一趟。

  雨天,女人們坐在遊廊下縫補衣裳。這裏有吳管事和朱阿嫂管著,倒還算穩定。

  男人們冒雨出去幹活,不能搭房子,就去石坑推石頭,去河邊采石子,都在為複興家園努力。

  “聽說沒有,咱們這座城不會開了,怕是想讓咱們死在這裏。”一個女人開口,滿是憂慮。

  旁上一人接話:“現在糧食都沒了,下去兩日不都得餓死?”

  “一城的人,怎麽辦?就說挖斷龍脈,會帶來災禍。”

  廊中一片唉聲歎氣,對於之後都覺得黯淡。

  馮依依正同朱阿嫂說話,那些女人的話,她也聽得見。謠言就是這樣,一個壓下去,另一個更厲害的起來,人一旦認定什麽,心中就會很難改變。

  “別幹了,都起來,”朱阿嫂走過去用力拍拍雙手,引了所有女人注意,然後亮開嗓子,“娘子說,今晚做一頓好的,大家喝酒。”

  “喝酒?”女人之間嘰嘰喳喳說著,剛才的陰鬱全不見。

  朱阿嫂手一掐腰,笑著道:“當然,不止他們男人喝酒,咱們女人也要喝。”

  女人們瞬間來了精神,衝著朱阿嫂問道:“可是菜肴哪裏來?”

  馮依依走過去,姿態嫋嫋,聲音清脆:“嫂子們都是手巧之人,吃什麽東西,平日中不是最拿手?”

  話音落,女人們之間開始討論開。

  “咱們辛城雖小,但是什麽不缺,水裏遊的,地上長得,山上采的,什麽不行?”馮依依道,視線看去廊外水塘。

  正是蓮花盛放時,池魚肥美。

  荷花粥,蓮葉飯,深藏淤泥的蓮藕,什麽都可以做菜。隻是這幾日的陰霾,使得人心中生出絕望,不願看去前路。

  說到底,不過就是個心勁兒。往前,總會有辦法;不走,那就是原地自怨自艾。

  朱阿嫂嗓子好,爽利性子,比馮依依軟糯嗓音高出許多,現在活像那看山的娘子:“咱就做好吃的,喝好酒。娘子說,今晚誰的菜最好,有獎賞。”

  女人們紛紛站起,手裏可做可不做的針線全都放下,想著該拿出什麽本事?

  馮依依眼見女人們精神起來,嘴角翹起:“走,誰跟我去搬酒?”

  另個女人趕緊跟上,剩下的有去搬柴的,有去水塘摘采荷葉,有去外麵挖野菜、抓魚蝦。

  “娘子,你把酒都給咱喝了,關當家回來,可要訓你的。”一個女人道,搬著酒壇有些猶豫。

  這個世道,話語都在男人手中,女人大都要服從,不能隨便做主。

  另一女人聞言,笑了聲:“就你膽氣小,你不知道關當家最聽娘子的話?”

  馮依依也不在意,看著擺放在地窖中的幾壇酒,隻道一聲“全搬出去”。

  關語堂不會在意這些,再說城裏亂,藏著幾壇酒有什麽用?還不如主動拿出來,也讓家裏這些人安心。

  傍晚時分,男人們回來,就看見女人們嘻嘻哈哈忙碌著,和早上出門時的愁雲慘淡,完全不一樣。

  莫師傅將一幫男人趕去後院草棚吃飯喝酒,前廳留給了女人們。

  其實,真要找起來,能吃的東西有很多,糧食不足,但是菜並不缺。

  像現在,滿滿一桌子菜肴,雖不如以前,但也有葷有素,分量更是十足。

  女人們很少這樣坐著喝酒,隨著酒液入肚,話也多了起來,講著亂七八糟的家務事。

  席間,女人們紛紛給馮依依敬酒,感謝她的收留。

  大家高興,馮依依也高興。人要是高興,有衝勁兒,就不會去想那些陰霾。

  幾杯酒下肚,馮依依有些頭暈,巴掌大的臉蛋帶著紅潤,眼睛發懵,吧嗒眨了兩下眼皮。

  “娘子,”朱阿嫂忍不住笑出聲,“你是醉了吧?”

  馮依依站起,隻覺腳底輕飄飄,如踩在棉花上:“天晚了,我回去看桃桃。”

  朱阿嫂忙起身,扶著馮依依往大門外走:“現在外麵還是亂,天又黑,我讓相公找幾個人送娘子回城南。”

  “好。”馮依依含糊一聲,兩片眼皮幾乎要合在一起,腳下差點踩空台階。

  朱阿嫂哎喲一聲,趕緊將人扶穩。

  一隻手臂適時伸出,扶上馮依依另隻手臂。

  “本官送她回去。”婁詔手裏用力,便將人從朱阿嫂手中帶來自己身邊。

  “你來了?”馮依依眯著眼睛,染著酒漬的嘴角勾起,“我有東西給,給你。”

  朱阿嫂一聽這話,猜想是兩人約好。

  再看外麵,黑夜裏一隊騎兵,這樣馮依依回去更安全。

  可是又不妥,馮依依在別人眼中是關語堂的妻子。

  朱阿嫂看著婁詔想帶走馮依依,趕緊上前攔住:“大人,我家娘子醉了,還是讓我……”

  婁詔掃了抓掃一眼,冷淡開口:“她不會少一根汗毛。”

  “阿嫂,回去吧。”馮依依對人擺擺手,咧開嘴笑著。

  朱阿嫂追出門外,見著馮依依已經被人婁詔帶上馬車。

  清順走過來,又安撫人兩句:“阿嫂放心,我家大人同娘子是舊識。”

  細雨中,馬車緩緩前行。

  馬隊鐵蹄落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響聲。

  馮依依雙手搓搓臉,手在腰間掏出一個小袋子:“給你。”

  婁詔看著送到自己麵前的錦袋,那隻白玉小手晃著:“你喝了多少?”

  “沒喝,”馮依依見婁詔不接,幹脆自己拉上他的手,把錦袋硬塞過去,“珠子,明湘的。”

  婁詔低頭,手掌心躺著清白色的錦袋,袋口兩條細繩抽緊:“珠子?”

  馬車晃著馮依依越發頭暈,眼前開始模糊:“你不是要走嗎?”

  婁詔攥緊錦袋,看著坐不穩的女子。眼神迷離,雙頰泛出桃紅,燭光中,落下一縷發絲,輕掃著她瓷白的脖頸。

  嫵媚且嬌豔。

  就連說的話,也像是醉意中帶著撒嬌的埋怨,埋下眼不看他。

  “那,”婁詔側臉看著,輕聲問,“你想讓我走嗎?”

  馮依依不說話,眼角微微發紅,眼中盈滿氤氳水汽,酒讓她難受得要炸開一樣,現在隻想抱著枕頭躺下。

  “依依,說說看?”婁詔又問。

  他知道,馮依依多喝一點酒,話就會很多。而現在,她分明喝了不少,反而緊咬嘴唇不說話。

  他不信她不開口,他要聽她怎麽說,他想確定她心中是否依舊有他。

  婁詔從一旁撈起軟枕,往馮依依麵前一送:“說了,這個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