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人停頓了片刻，聲音很輕：“你知道嗎，我還記得，有一次爸媽出去了，我和你在家，偷偷點蠟燭，想看看蠟燭的燭淚如果放上芯子，能不能燃？”

  楚銘堯的眼底，頓時湧起驚恐。

  宋伊人仿佛沒看到，繼續講：“結果，我差點把桌布點燃，你著急之下去抓蠟燭，手被燙出了幾個泡。之後，我媽問起，你說是水龍頭燙的，我媽就馬上用燙傷膏給你擦。”

  她想到往事，唇角勾起一抹嘲諷和傷痛：“我媽對不起你嗎？可是，你卻將她殘忍殺害！”

  楚銘堯身子一晃，望著宋伊人的眸底，都是恐懼。

  “你學習成績好，可是畢竟是男生，還是有些想玩。”宋伊人又道：“有一次，你和同學去網吧，結果遇見衝突和人打架掛了彩。你不敢回家，所以讓我幫你圓謊，說你去參加競賽了，要在外麵住幾天。”

  楚銘堯搖頭，他下意識就要站起來，可是，他的腿早就廢了，他根本無法站立！

  可剛剛這些東西，小暖怎麽會知道的？是不是宋伊人的鬼魂告訴她的？

  對，就是上次關著他、殘害他的那個女鬼！是她說的！

  宋伊人笑，聲音變得更輕：“還有一件事，連蘇雲菲都不知道吧？當初你把我關在那個遊輪底下，那次蘇雲菲估計去參加活動了。你找了三個女人在遊輪裏瘋，就在我隔壁，讓我聽聲音！那一.夜，有個女人還發了哮喘，差點死！”

  楚銘堯呼吸徹底亂了。

  這些東西，蘇雲菲自然不知道！而他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也就是說，除了當時在場的宋伊人，根本沒人知道！

  他渾身發抖，驚懼地望著玻璃牆前的女孩，聲音嘶啞得都嚇了自己一跳：“小暖，不，你不是小暖！你是誰？你把真正的小暖弄到哪裏去了？！”

  宋伊人望著他的眼睛，對著聽筒一字一句道：“對，我不是小暖。實際上，你認識的，從頭到尾都不是小暖。”

  她說到這裏，故意用了過去說話的調子：“大哥，我是伊人啊！如果不是伊人，怎麽會知道你那麽多事情？怎麽會一直心心念念給爸媽報仇？又怎麽能把你從那個萬眾矚目的位置拉下來？”

  她的話，仿佛一記鍾，狠狠地敲在他的大腦裏，頓時，楚銘堯隻覺得整個腦袋連同耳朵，都嗡嗡作響！

  可是，宋伊人的話還在繼續：“大哥，你當時弄死了我，可沒想到我的靈魂還能漂洋過海，到達華國，還附在了喻若暖的身上吧？”

  “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重生的嗎？就是我頭七那天！”

  “那次，我回寧城大學，晚上撞見你，真的嚇了我一跳！所以，那天你覺得我緊張，以為是女孩子夜晚見到陌生男人的緊張吧？實際，我是因為見到了你啊，我的好大哥！”

  “我也沒想到，我最後能和淩夜在一起。他對我很好，而且，他也知道了我是誰。恰好的是，他以前就喜歡前世的我。”

  “有了他幫我報仇，比我計劃快了太多！也是幸虧媽媽當初沒有分給你股份，否則……大哥，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楚銘堯一直搖頭，他臉上的皺紋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深刻開來，眼睛一片赤紅，渾身好似篩糠。

  “大哥，你說，我當初不就是和你有婚約，你好好履行婚約不就好了？”宋伊人笑：“但是，你非得繞一圈。你看，剛剛還衝我表白，還說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

  她笑得敞快：“真好笑啊！你殺了我、害了我全家！等我變了個麵孔，你卻說愛上我了？楚銘堯，這世間上怎麽有你這樣的人呢？”

  她湊近玻璃，抬起手，眼底都是笑：“哥，你說，你將來去了地下，怎麽麵對爸媽？”

  她說罷，做了個前世自己愛做的小動作，小指和拇指一扣，拇指再從小指滑到無名指、中指、食指，發出一連串的響聲。

  楚銘堯聽到這聲音，原本已經接近崩潰的神經，崩地一下就斷了。

  他臉色脹紅，渾身是冷汗浸出的水，軟軟地癱在了輪椅上，他怔然地望著外麵的女孩，終於吐出兩個字：“伊人！”

  “你是宋伊人！”他不知道是哭還是笑：“我竟然從頭到尾被你耍得團團轉，還愛上了你！”

  “嗬嗬，大哥，這就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宋伊人此刻，絲絲恨意才從眸底聚集，匯聚成深淵般的旋渦：“楚銘堯，我當初全家對你那麽好！我從小把你當成是哥哥！那個時候，我們何嚐想過會被你殺死？！”

  他搖頭，眼淚不停地滾，口中隻呢喃著她的名字。

  “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宋伊人捏著聽筒，望著男人：“你不是說，是為了你父親報仇嗎？那你知不知道，你那所謂的‘仇’，不過是被人利用！”

  楚銘堯睜大眼睛。

  宋伊人冷笑：“我父親給你父親手術之前，就發現他服用了大量的興奮劑。你想想，你父親一個普通人，哪裏能拿到那麽多興奮劑？”

  楚銘堯胸口劇烈起伏，可是，他卻仿佛還是無法呼吸一般，大口大口地仰頭喘息著。

  “那個你一直聯係的人，他才是我們宋家的仇人！他利用你、從你小時候就布了局，讓你因為仇恨，潛伏在我父母身邊，伺機報仇！”宋伊人歎息：“你的父親是他殺的，而你，作為他的兒子，卻不去找真凶報仇，反而對你的恩人恩將仇報！”

  如果說，一開始，因為愛，楚銘堯覺得整個世界摧毀了的話；此刻，聽到宋伊人說的真相，他就覺得，支撐他所有的精神力量，都徹底崩塌了！

  他可以怨恨宋伊人騙他，換了個身份讓他愛上她，從而毀掉他；他也可以恨宋運成，害死了他的父親，他那麽報仇，是因為他們該死。

  可是，如果一開始就是錯的呢？一開始他就誤把仇人當恩人，被人利用、毀了一生呢？

  他突然覺得，自己一瞬間什麽都看不到了，隻有宋伊人最後一句話，格外清晰。

  “楚銘堯，我不會再來看你了，祝你永遠這樣生不如死吧！”

  宋伊人說完，放下聽筒，轉身就走。

  一道玻璃牆之隔的男人，癱倒在了地上，一瞬間，黑發全部染上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