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之前席老爺子還隻是憤怒居多，聽了席文軒那番話, 則是憤怒中夾雜著恐懼和悲哀。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 席文軒內心深處，竟隱藏著如此瘋狂的念頭。

  席老爺子猛地將棍子高高舉起, 就要砸在席文軒身上。

  席文軒之前被狠狠打了一頓, 全身癱軟無法動彈，他趴在地上。

  露出一個陰森的譏笑，眼神惡毒，他沒有開口，卻仿佛在說：你打啊, 你敢打我, 以後我一定會報複。

  席老爺子被他這樣冰寒刺骨的眼神嚇住, 舉著棍子的手硬生生停留在半空中，不敢落下。

  他怔了幾秒, 才回過神來，對著席文軒怒罵：“你這個孽子，我恨不得掐死你！”

  席文軒絲毫不懼，扯著嗓門蓋過了席老爺子的聲音：“你掐啊, 你弄死我！反正你也隻當自己有一個兒子，你從來沒在意過我。”

  席老爺子腿腳發軟, 他感到自己掌心發麻, 雙手的手指都麻木了, 沒有知覺。

  他軟軟的靠在桌子旁邊, 幹裂的嘴唇顫動, 指著席文軒說不出話來。

  等了好一會兒，他才哆嗦著開口：“你，你，你，孽子！我從小到大，哪裏虧待過你，給你最好的教育，給你最好的環境，你竟然說出這樣沒良心的話！”

  “你是沒有虧待我！”席文軒驀地大吼：“你不打我不罵我不教我，什麽都隨便我，但你是對我好嗎？

  你隻不過是放棄我了，覺得我沒用，覺得我不能支撐起席家！你為什麽不這樣對席文宇，你為什麽打他罵他教育他。我做什麽你都不管，我天天練琴你也不說，席文軒偷懶看個電影都要被你罵，憑什麽？

  你以為給我錢花我就要感恩戴德嗎？你從來不把我當繼承人看待，我憑什麽感恩戴德？”

  “你、你，好，你很好！”席老爺子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他譏諷的一笑，也不知道在笑自己，還是在笑這個荒誕的世界。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但看著席文軒這副嘴臉，半句話說不出來。

  當初妻子去世的時候，對他叮囑過，說文軒年紀小，從小被嬌養著，吃不了苦，讓他多照顧一些，不要打罵。

  席老爺子本來是不願意的，他認為，男孩子就是要多吃點苦頭的。

  但這是妻子遺留之際唯一的願望，他不敢忤逆。

  他從小給席文軒足夠的自由，讓他追逐自己喜歡的音樂。他以為自己做的很好了，但沒想到，在席文軒心中，竟覺得自己是不夠重視他。

  席文軒大概不知道，席文宇在那些他熟睡的深夜裏，都是怎樣疲憊的完成自己給的任務。

  席文軒也不會知道，他的哥哥有多麽羨慕他的自由自在。

  席文宇為了扛起這個家，吃了那麽多他沒有吃過的苦。

  這些在席文軒眼裏，都變成了席家孤立他，不重視他的證據。

  席老爺子不否認，他的確對大兒子教育更多，更加重視。但他對兩個孩子都是同等對待的，繼承人隻能有一個，可是他早就擬好了遺囑，無論什麽東西，都是一人一半。

  更何況，他不能對不起阮家逝去的兩位老朋友，很多東西，他都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是給阮鳳萱的。

  也就意味著，席文軒能得到兩份。而這些，席文宇都是知道的，他沒有計較，反而說，弟弟不擅長經商，就應該多得一些。

  相對比他從來寬容對待的小兒子，經常被他打罵的大兒子如此寬容。

  這一刻，席老爺子心中一片悲涼。都說慈母多敗兒，這話一點沒錯。

  早知如此，他悔不當初。

  他直挺挺的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席文軒，恢複了冷靜之後，換上了一張淡漠的臉龐。

  他冷冷的吐出一句話：“很好，你還有什麽想說的，一次性給我說完！”

  席文軒艱難的抬著脖子，手肘撐在地板上，努力將自己上半身撐起來，想讓自己說出的話更有氣勢一些。

  “你等著，我遲早有一天，會向你證明，我不必席文宇差。你等著吧，等到那一天，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目光掃過一圈，緩慢的在一張張臉上掃視，最後停留在席老爺子渾濁的眼球上。

  他呸的吐出一口血水，嗤笑著：“包括你，你們每一個人，我都不會放過。”

  “孽子！孽子！”席老爺子剛剛才平複的情緒瞬間上湧，他泛著黑氣的臉色漲得通紅，怒罵兩聲，猛地舉起棍子，砰的一聲，毫不留情，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砸在席文軒的背上。

  這一下砸的實在，席文軒噗嗤一聲，吐出一口血水。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席老爺子一時氣血上湧，控製不住還想砸第二下，還沒等到他舉起棍子，就直挺挺的往後倒。

  “老爺！少爺！”

  傭人們亂作一團，打電話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通知私人醫生的通知私人醫生。

  席家還從未這麽亂過，當年老夫人去世的時候，老爺還冷靜的主持著一切。

  好在王管家是家裏老人，處理起這些來，輕車駕熟。

  兩人都被送進了醫院，席老爺子沒有大礙，他身體健朗，醫生說是怒火攻心，一時受不住才暈倒。

  而席文軒，被打斷了一根肋骨，看起來需要在病床上躺幾個月了。

  席文宇跟她的妻子也趕到了，此時華懿才懷上了身孕，席墨還在她的肚子裏。

  他們夫婦原本在東北的礦山上，聽到消息，半點不敢耽擱，回了京都。

  聽到劉媽轉述的一切後，華懿臉色微變，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輕輕將阮鳳萱擁在懷中。

  早知道也好，幸好還沒有結婚。若是結婚後才發現，才是真正害人。

  阮清瑜見到了席家發生的這一幕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滿眼擔心，不斷的追問阮鳳萱。

  “他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麽？他打過你嗎？他還做過什麽惡心的事情？”

  席文軒深深傷害過阮鳳萱，隻是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如今一切還沒有發生，對於過去，阮鳳萱已經不在意了。

  她搖搖頭，道：“我隻想跟他退婚，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係。”

  “退婚是肯定要退婚的。”席文宇接腔道，在這裏的人中，他是長輩，現在席老爺子躺在病床上，家裏的事情都需要他來處理。

  “文軒變成這個樣子，我跟父親都有責任。我們平時太忙了，沒能教育好他。”

  席文宇歎一口氣，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弟弟竟會藏著那樣的念頭。

  若他是阮清瑜，絕對恨不得下一秒就讓妹妹跟這樣的人渣退婚。

  席文宇私心想要偏幫自己的弟弟也沒有辦法，他為人正直，無法為席文軒說出開脫的話。

  他道：“文軒做錯了事，肯定要付出代價的。等到父親好一些，我們兩家就商量一下退婚的事情。

  之前兩家收受的聘禮嫁妝，聘禮的話我們作為過錯方，肯定是不會要回的。

  至於嫁妝，當初叔叔阿姨給的那些東西，之前都由我母親打理著。如今我也不知去了哪裏，等父親醒來，我再問問他。”

  阮清瑜對席文宇的安排很滿意，一碼歸一碼，席文軒人渣，不代表他的哥哥也人渣。

  整個席家，席文宇大約是最讓阮清瑜欣賞的一個了。他正直而不迂腐，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席文宇又忍不住歎口氣，他是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能不斷地歎氣。

  “萱萱，這事肯定是文軒不對。不過以後你們即使退婚了，也不要跟老爺子生分。爸爸他是疼你的，你送他的每一件東西，他都寶貝著，碰都不給外人碰的。”

  阮鳳萱微微低頭，席老爺子當然是疼她寵她的，但再如何喜歡她，也不如自己的兒子重要。

  她沒有開口，無聲的沉默著。

  華懿嗔怒的看了席文宇一眼，嫌他不會說話。

  “萱萱丫頭跟文軒退婚後，兩人肯定不願意再見麵。你讓丫頭怎麽不跟老爺子生分？”

  席文宇怕老婆生氣，小聲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萱萱以後不跟我們親近了。”

  華懿沒搭理他，對阮鳳萱道：“別聽他的，他們自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要我說，文軒那孩子思想不正，以後要是不好好教育，怕是要出大事。”

  阮鳳萱抿唇，她極其讚同華懿的話。

  席家的男人還在感慨不知道席文軒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還期待著他以後能改。

  可華懿卻一眼看穿，怕出大事。

  阮鳳萱想起當初那次礦難，她當時渾渾噩噩，並不知道那些細節。

  隻不過後來聽說那礦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為，並且似乎跟席文軒有關。

  她當時不問世事，不管這些，隻是聽了一耳朵。而後來，席老爺子下了禁令，也沒人再敢多提。

  阮鳳萱微微一怔，想到什麽，覺得後脊背生生發寒。

  她對華懿道：“嫂子，我父母給的嫁妝，都在席文軒手裏。那些錢不是小數目，他大概都用完了。”

  華懿是聰明人，一下聽懂了言外之意：“他日常生活都有劉媽負責，也不像其他富家子弟喜歡玩車，怎麽能花那麽多錢？”

  阮鳳萱動了動嘴唇，露出一些消息：“我之前聽到他好像打錢給礦山上的一個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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