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喝上兩杯
作者:夏七七      更新:2021-12-24 13:08      字數:2120
  拓跋弘為了清靜,當初未選臨街的府邸。

  墨冥辰從他府上出來,隻身一人順著時下無人的巷子往外走。

  走著走著,他突然就低下了頭。

  墨冥辰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心下五味雜陳,邁不動回府的步子了。

  他自小習武,少年從軍,後又受困夜北。

  這雙手上,早已染滿了鮮血。

  可他秉著一顆仗劍護天下之心,素來隻殺該殺之人,除了四年前……

  夜北常年征伐北陸大小部落,下發屠族令並不是什麽新鮮事。

  他曾對此深惡痛絕,卻不想那一次,自己也成了夜北屠族殺人的刀。

  乞顏是個小部落,夜北與其一戰打了不過十日便進了尾聲,在草原上與乞顏將士最後一戰結束後,耶律寒邪給他和其他隨行的奴隸下了死令,讓他們先衝進乞顏部屠殺餘下的殘兵和無辜的牧民。

  那一次,耶律寒邪甚至都沒有放過不到馬鞭高的孩童和女子,隻是讓他們見人就殺,一個不留。

  他當時受製於人,若是不從令,最先沒命的就是自己。

  萬般無奈之下,他也隻能與同行的人提刀衝進了乞顏部。

  他雖隻殺了衝上來要與他們搏命的傷兵,可眼看著那些頭發花白的老人,哭喊著逃命的女子一個個死在了同伴的刀下,他甚至都沒有辦法拿弱肉強食這個草原上生存的法則來說服自己。

  那一晚,他跟其他夜北人一樣,都是殘殺無辜的凶手!

  這也是他執意要與趁此機會與夜北一戰,立誓要斷絕耶律家對夜北統治的原因之一。

  北陸地廣,南邊的朔方原和西邊直到西嶺山都已被夜北收入囊中,如今僅剩了極北苦寒之地的兩個部落和東邊與甘州隔著一道虎括海峽的幾個部落還未歸降。

  東邊那幾個部落已結盟數十年,因著與大齊一直有往來,還曾得了大齊暗中相助,幾番聯手出兵打退了夜北的進攻,才得以留存下來。

  可如果他們任由夜北如今這般連年的擴軍備戰,別說這些幸存下來的部落了,就連大齊北境,終有一日,恐怕都難逃乞顏部當初的厄運。

  若是統治夜北的是其他還心存仁善的君主,他或許還能忍了一己私怨,如顧文彬當初所說,與夜北訂盟修好。

  可他太了解耶律家的那群人了,那些人都是嗜血的豺狼,他們大肆地征戰殺戮,有時候不為領土和錢財,隻是為了樂趣。

  對付這樣的一群人,除卻以戰止戰,徹底將其趕盡殺絕之外,別無他法!

  當年之景重現眼前,墨冥辰沉歎了一口氣,沒了回府的心思,隻想尋個靜處平複一下思緒。

  他挪步往前,這才剛出了巷子,就見一輛馬車早在巷口恭候了。

  “主子恕罪,顧大人非要來找主子,屬下也攔不住。”拂衣一見他出來,立馬從車轅上跳下來,挺直了背脊,歉然道。

  他本是奉命駕車送脖子上被拉了道口子的顧大人回府養傷,可他們的馬車才剛轉過街口,顧大人就不願回去了,非要叫他尾隨主子他們往這邊來。

  他開始不答應,卻不想顧大人不僅執意不回去,聽他苦勸之後,還推門跳車,說要自己過來。

  拂衣也是無法,就隻好帶他過來了。

  “顧大人這又是有什麽疑惑,需要本王給你解釋了?”墨冥辰蹙眉看向車窗裏朝他作禮的顧文彬,沉聲問。

  早知道就不讓拓跋弘教他夜北話了,這本事學來不僅正事上沒發揮作用,今日還叫顧文彬聽到了些不該聽的話!

  “下官沒什麽疑惑需得王爺開解的,隻不過剛在酒鋪裏買了兩壇好酒,不知王爺可有興致與下官尋地喝上兩杯?”顧文彬笑著說罷,還獻寶似地將兩小壇酒抱了起來,讓墨冥辰看。

  “顧大人,主子不喝酒的,再說了,您還帶著傷,也不能喝!”拂衣聽到這話,率先皺眉道。

  他剛剛就是追到街口的酒鋪裏才把顧文彬勸回了馬車上,帶著他過來的。

  來的路上他就以一個大夫的口味告誡過顧文彬,近日不宜多喝傷身,卻不想這傷患不僅自己要喝,還要跟主子一起喝?

  “無妨的,我問過賣酒的夥計了,這酒不醉人不傷身。”顧文彬笑著解釋了一句,現下也有些後悔先前沒有丟下這嘮叨的拂衣自己過來了。

  墨冥辰看了一眼抱著酒壇子跟抱著寶貝似的顧文彬,默了幾秒,抬步登車:“拂衣,去城西鼓樓。”

  拂衣愣怔了片刻,直到馬車裏的人都敲車壁催他了,才回過神來,不情不願地駕車往城西去了。

  今日雖是晴天,可這都要到傍晚了,日光還盛,晚風卻已起。

  墨冥辰考慮到顧文彬這副弱不禁風的身子骨經不住吹,便沒上屋頂,隻拽了他躍上丈二高的石台。

  兩人靠在鼓樓朱紅的後牆下,一個仰頭看著雲聚雲散的天,一個盯著遠處結了冰的開臨河,都沒有說話,隻是有一口每一口地喝酒。

  拂衣站在下麵看了須臾,想想還是覺得不對,也沒跟墨冥辰稟報,扭頭就飛快往王府去了。

  他雖沒有親眼見過主子的醉態,可也早就知道主子不喝酒的原因。

  這主子要是在府裏喝醉了還好,偏今日他跟顧大人要挑了這麽個危險的地方。

  雖說四下也沒什麽人吧,但是這不遠處就是開臨河。

  他可不得趕緊回去請了夫人過來攔著,否則等主子真喝醉了,抓了顧大人鑿冰跳水,下河抓魚了可怎麽是好?

  墨冥辰眼看著拂衣飛快掠過冰麵,歎了口氣,又啜了一口酒,這才問身旁的人:“顧大人難道不想問那個夜北人口中所說的屠族之事?”

  這拂衣也太小看他了些,他如今在外不喝,不代表他一滴酒都不能沾,上次在暖玉湖上不都試過了嗎?

  當初喝了那麽多才醉,這一小壇算得了什麽?

  “王爺當年不過是困居夜北的質子,下屠族令的必是夜北汗王,乞顏部真正的仇人不是王爺,而是耶律家,”顧文彬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墨冥辰,“不過下官的確有些好奇,不知那位夜北王妃代全族謝王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