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關就      更新:2021-12-28 10:50      字數:8021
  陸繁星心急火燎地趕到市中心醫院, 簡振在八樓骨科病房, 李歐在電話裏告訴他, 除了左手骨折, 還有輕微腦震蕩以外, 其他並沒有大礙。

  但是當陸繁星衝到病房看到一言不發坐在病床上的他時, 她第一個念頭是:他人沒事, 可是他的精神垮了。

  她一步一步忐忑走向他,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樣轉頭對她笑笑,哪怕一下也好, 可是他沒有,他的靈魂仿佛完全抽離了出去,剩下的隻有一副毫無任何知覺的軀殼。

  陸繁星從沒有見過這麽一蹶不振的簡振, 他總是那麽無所畏懼, 他朝氣陽光,每每在她脆弱時, 為她帶來力量。

  她曾經以為他無堅不摧。

  可是現在陸繁星知道自己錯了, 他也會有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

  比如現在。

  他被內疚折磨得生不如死, 隻因為他的大哥簡拓坐他駕駛的車, 結果車速太快不幸遭遇車禍, 現在躺在ICU裏生死未卜。

  陸繁星心疼地看著木頭人一般垂著頭的簡振, 耳邊響起李歐心有餘悸的話語。

  “老簡車速太快了,那輛工程車速度也不慢,路口有個視線盲區老簡大概沒注意到, 搶在紅燈前衝過去結果跟那輛轉彎的工程車迎頭撞上了, 要不是德國車還算結實,要不是他最後關頭打了個彎,兩個人可能都沒命了。”

  她站在他身邊,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精神瀕臨崩潰的他。

  簡媽媽陪著他,她憔悴至極,兩個兒子出了這麽大的事故,一個沒脫離危險期,一個幾乎快被悔恨擊垮,作為母親,她其實是最難過的那個。

  簡媽媽紅圈紅了,做了個手勢央求陸繁星安慰簡振,她乖巧點頭,簡媽媽便擦著眼淚出去了。

  陸繁星看著這樣的簡振,這是她的男朋友,他很痛苦,可是她卻什麽也幫不了他,她鼻子一酸,默默伸手把他攬進了自己懷裏。

  “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著,求你了。”她哭著求他。

  聽到她的聲音,簡振終於有了一絲反應,他冰涼的手慢慢地握住她的,然後陸繁星感覺到有什麽涼涼的液體落到她的手背。

  陸繁星心都碎了,如果不是這件事,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這個大男孩哭泣。

  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把他摟得更緊一些,渴望自己的體溫能給她一些溫暖。

  陸繁星一整天都待在病房裏,簡振跟行屍走肉一樣不睡覺不吃飯也不開口,簡拓也依然躺在ICU,除了幾處骨折,他的頭受傷最嚴重,被劇烈撞擊後的他當時幾乎是生死一線,送到醫院後火速做了腦部手術,能不能醒來,醫生也說不好。

  如果不能醒來,等待他的,也許是植物人的命運。

  陸繁星去樓下想看簡拓一眼,可是ICU不許家屬進入探望,她隻能站在ICU外麵,默默地為好哥哥簡拓祈禱。

  ICU的外麵有可憐的母親在撕心裂肺地嚎哭,她的兒子最後還是沒有救回來,在ICU外麵能聽到世間最悲傷的聲音,在外麵等待的家屬們靜靜地看著這位母親,有人在擦淚,他們的親人也在裏麵,和死神做著搏鬥。

  簡媽媽搖搖欲墜,簡爸爸和陸繁星攙扶著簡媽媽,每個人都強忍淚水,相信自己的親人會活下來。

  醫生說,簡拓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陸繁星從沒有那麽難受過,世事太無常了,昨天她還跟簡拓在一起吃飯,今天他卻躺在醫院昏迷不醒,簡拓是個多麽完美的哥哥啊,他總是很溫柔,說話做事總是會照顧對方的情緒,他愛自己的弟弟,對弟弟的女朋友也是愛屋及烏,他幽默風趣,跟他相處哪怕幾分鍾,都會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這麽完美的人,老天怎麽忍心帶走他?

  簡家一老兩小在醫院,簡媽媽也快垮了,隻有簡爸爸還有一幹親戚在醫院奔走,李歐也過來醫院,陸繁星私下裏問他,怎麽沒見到簡拓的那位未婚妻,李歐悄悄透露說,其實簡拓一個多星期前就瞞著長輩跟未婚妻解除了婚約,他那個前未婚妻也不是個吃素的,分手沒幾天就有了小七歲的新歡,在簡拓車禍前就跟新男友去地中海度假了,甚至聽聞簡拓出車禍以後,還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暗示老天替天行道,有些人種下什麽因,就要吞食自己的惡果。

  暗諷的自然是前未婚夫簡拓。

  聽說有這樣的事,陸繁星也是唏噓不已,怪不得那天在餐廳見到簡拓,他很鬱鬱寡歡的樣子,大概是生活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

  除了偶爾分神牽掛一下昏睡的簡拓,陸繁星把絕大多數時間都花在陪伴男友簡振上。

  因為歉疚,簡振自我折磨不肯吃飯也不肯睡覺,整天就坐著封閉自己,簡爸簡媽束手無策,什麽法子都用盡了,他就是不吃不喝。

  他在用這樣自殘的方式懲罰自己。

  陸繁星好話說盡,喂他飯他也不張嘴,她心疼又心急,後來幹脆惱了,一把把手裏的飯扔到桌上,豁出去說:“好,你想自殘是嗎?我陪你,你不吃不喝不睡,那我也不吃不喝不睡,你從沒說過你愛我,可是現在我告訴你,我愛你,我願意跟你一起餓死。”

  她的話讓兩天來如行屍走肉般的簡振有了一絲反應,他空洞的眼神有了神采,似乎帶著隱隱的不忍和心疼,陸繁星知道這劑猛藥下對了。

  如果他愛他,一定舍不得她也這樣傷害自己。

  陸繁星相信自己一定能賭贏。

  因為簡振,這個她愛的男人,他耍酷,他毒舌,他小心眼,但這些毛病並不妨礙他有一顆無比柔軟的心。

  簡振或許以為她絕食的狠話是說著玩的,但是陸繁星說到做到,當天他滴米未進滴水未喝,她也一樣,簡媽媽把她拉出去讓她吃點東西,哪怕喝點水也好,她也咬牙拒絕。

  陸繁星堅持了一天一夜不進食不睡覺,到了隔天中午,身體終於扛不住了,出現了低血糖電解質紊亂的症狀。

  缺水讓她的嘴唇幹裂,臉色也透著病態的蒼白,她剛站起來,人一歪,差點暈過去。

  簡振拉住了她,才沒讓她栽倒在地,自從知道她真的打算跟他一樣絕食後,他整個人不再那麽麻木,雖然嘴上不說,可是眼睛時不時追隨著她,眼裏分明很焦急。

  她把陸繁星拉到床邊,讓她躺下。

  “陸繁星,我……愛你。”他用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望著她,聲音嘶啞疲憊,“我吃飯。”

  “媽,給我飯。”他對快哭了的簡媽媽說。

  陸繁星像個孩子一樣哭著笑了,她賭贏了,如果不是深愛著她,如果不是不忍心,他不會輕易妥協。

  “你也吃。”簡振捧著盛著粥的碗,舀了一勺,要喂陸繁星,她乖乖地張開嘴巴,流著眼淚吃了。

  簡振的眼裏也有水光。

  陸繁星坐起來,拿了湯勺也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裏:“你也吃。”

  簡振張開了嘴。

  兩個年輕人一邊哭一邊互相喂對方喝粥,就算不開口,也有濃濃情意在其中,簡媽媽在一旁欣慰地抬手擦淚。

  簡振喝了粥,睡了一覺,醒來精神好了一些。他受的傷不重,家裏人商量了一下,怕他在醫院心理負擔太重,決定給他辦出院。

  臨出院之際,簡振提出要去樓下看看他哥,進不去ICU也沒關係,他隻想離他哥近一些。

  考慮再三,簡爸簡媽同意了。

  大家都不放心他,跟著他一起去了ICU門口,陸繁星望著簡振挺直的背影,他不讓大家陪著,一個人背對大家站在門口,凝望那扇不會打開的門。

  他的背影如此沉默,卻又如此悲傷,陸繁星知道這個她愛的男人,他心裏在流淚。

  有家屬在啜泣,哭泣聲回蕩在偌大的過道裏,每個人的情緒都處於臨界點,簡振終於崩潰了,他用頭猛烈撞牆,一下比一下重,仿佛想以這種方式來贖罪,陸繁星嚇得衝了上去阻止。

  “簡振,你冷靜,別這樣,求你別這樣……”她慌亂地衝到他麵前抱住他,用自己弱小的身軀去平複他心中那頭悲傷到極致的猛獸。

  “簡哥哥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她哭著安慰他。

  簡振終於從自殘的情緒中醒過來,他不動了,頭埋在她的頸間,無聲啜泣。

  “我哥要是有什麽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簡哥哥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我女人的預感。”她細聲細語安慰他,“說不定他還會因禍得福呢。”

  他沒有吭聲,大概是不相信她的胡說八道。

  “小振。”身後響起一道陌生卻十分好聽的女聲。

  陸繁星明顯感覺懷裏的男人震了一下,然後看著他十分詫異地抬頭看向來人。

  簡爸簡媽也是滿臉震驚。

  陸繁星看向那個女人,就算是她挑剔的審美也無法在這個女人的臉上找出一點瑕疵來,她五官精致柔和,不像別的漂亮女人那般長得具有攻擊性,三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特別好,除了有成熟的風韻,卻一點兒不顯老。

  總之這是個十分養眼讓人看了很舒服的女人,剛才她也是背對著他們站在角落裏,所以陸繁星並沒有注意到她。

  “……向陽姐。”簡振脫口而出,“你……回來了。”

  劉向陽輕輕地“嗯”了一聲:“我回來了。”

  “我哥……”簡振似乎很激動,走到她麵前,“我哥等了你很多年。”

  “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麵,一定……一定……”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劉向陽的眼圈慢慢地,慢慢地也紅了,目光裏帶著堅韌:“是,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簡振出院了,陸繁星沒有跟去,這兩天在醫院她也累得夠嗆,在簡振的堅持之下,她回學校去了。

  她回學校不過一個晚上,誰知隔天一早,簡媽媽打電話給她,請求她來家裏一趟。

  電話裏簡媽媽的語氣頗有些焦急:“繁星,你有空的話,能不能來陪陪小振,這孩子狀況還是不太好,昨晚把他哥酒櫃裏的酒喝掉了兩瓶,我真怕他哥還沒好,他又喝出事來。”

  陸繁星很清楚,不到關鍵時候,簡媽媽是不會開口求她的,簡振一定是情況很糟糕,才會讓家裏這麽急著搬救兵。

  可問題是她也沒有太大的能耐啊,上回還能用絕食威脅他,這回難道要鬥酒嗎?她那差勁的酒量,還沒唬到他呢,自己就先倒下了。

  她按照簡媽媽給的地址到了找到了簡振家,沒有空欣賞他家的別墅和偌大的花園以及遊泳池,直接去了三樓他的房間,然後在他房間的地毯上找到了爛醉如泥的他,腳邊何止兩個酒瓶,她粗略數了數,有五六個空瓶,房間裏酒氣熏天,聽他家的阿姨說,剛處理完他的嘔吐物。

  簡媽媽愁眉苦臉,兩個兒子,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因為內疚不斷地自我折磨,她快撐不下去了。

  陸繁星看著這樣意誌力崩潰的簡振,心裏又焦急又心疼,他本來就好幾天不吃飯,再加上酗酒,再強悍的身體也經不住這麽折騰,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簡拓醒了,他又因為胃出血住院。

  她沒有料到一向強悍的他,會有這麽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

  她陪簡媽媽了一會兒,說服她去睡一會兒,打包票一定能把簡振勸住。簡媽媽很感激她,卻因為擔心,死活不肯去睡。

  兩個人隻好等簡振醒來。

  到了傍晚,簡振的房門打開了,他灰頭土臉地走出來,又打算去酒櫃取酒時,被火冒三丈的陸繁星堵住了去路。

  她擰著眉:“怎麽?又打算去拿酒?”

  簡振沉著臉不說話,這幾天折騰下來,他瘦了一圈,臉頰甚至凹了進去。

  “你啞了?你說話啊?”

  “不喝酒我睡不著,就算睡著了,也總是做噩夢。”他的嗓音嘶啞極了,“酒至少能讓我忘掉……”

  他沒有說下去,似乎在逃避,陸繁星明白他還被那天晚上的夢魘深深困擾著,簡拓不醒,他就無法從自責裏走出來。

  他越是逃避,甚至不惜喝酒傷身,她便越是要逼他,逼他像往日一般堅強麵對,倘若簡拓真的醒不來,簡振一輩子都會活在自責中,這輩子就算活著,一生也會在死氣沉沉中度過。

  她不想看到他會有這樣一天。

  他幫了她很多,他讓她重拾對畫畫的熱愛,他握著手讓她不要放棄,而現在在他快要倒下的時候,她不能放棄他,她要拉住他,就像他那時,用力拉住她一樣。

  她走近他,咄咄逼人地問:“讓你忘記什麽?”

  簡振沉默,偏過頭去,執拗地拒絕回答她這個犀利的問題。

  簡媽媽,家裏的兩個保姆阿姨,全都憂心忡忡地盯著正現在樓梯上爭執的他們。

  “你說啊?你這個關鍵時候隻知道喝酒絕食的膽小鬼,你不敢說話了?你要忘記什麽?你倒是說啊!”陸繁星言辭激烈,不顧一切地想要激怒他,“你看看你這個鬼樣子,你不但是酒鬼,你還是自私鬼!你根本不在乎你的父母為你擔心到整晚睡不好,你隻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內疚,所以就自虐,然後還要拉著所有人跟你一起受罪。”

  “對!我就是這樣的自私鬼!”簡振果然被她激怒了,他暴跳如雷,暴怒的聲音似乎要掀開天花板,“我疲勞駕駛,我害了我哥,該死的是我,躺在病床上的也應該是我!我們分手吧,我這樣的自私鬼配不上你。”

  “你說分手就分手,你以為我陸繁星沒脾氣的嗎?”陸繁星一把擦掉臉上的淚,“我告訴你,我受夠了,我不會被分手第三次。”

  “就算你是自私鬼酒鬼,我也要做你的女朋友。”她委屈地大聲哭,“你罵我好了,我就是這麽沒骨氣,我就是要死乞白賴待在你身邊,因為我見不得你這麽難過,嗚嗚嗚……”

  她盡情地哭,願意在他麵前放下所有的驕傲和倔強,而在她流下眼淚的那一刻,簡振身上所有的戾氣都不見了,他心中那隻猛獸被她的眼淚淹死了。

  他雙手擁住她,抱緊,陸繁星哭得更凶了,這是喜悅的淚水,那個她認識的簡振又回來了。

  小情侶和好,一旁簡媽媽也是喜極而泣,這段時間積累了太多的負能量,哭一哭,發泄一下也許不是壞事。

  陸繁星和簡振手牽手回到他房間,他這幾天憋了一肚子話,這個時候能讓他平心氣和地說話的,也隻有女朋友陸繁星。

  “那晚的責任全在我,可能是熬夜了的緣故,我的注意力沒法集中,人特別遲鈍,又急著趕去醫院,等我哥提醒我時,車子已經衝出去了……”他斷斷續續的描述著那晚的情形,“我看到,看到我哥滿臉的血,全是血啊,怎麽叫他都不回答我,我腦子嗡嗡的……”

  “好了,別說了。”陸繁星抓緊他的手,“都過去了,簡哥哥會醒過來的,說不定過了今晚,他就醒了。”

  她用貧瘠的語言安慰他,雖然連她自己都懷疑這份可能性,簡拓已經昏迷好幾天了,每過一天,大家心頭希望的火苗就熄滅一點,可是誰都不敢放棄希望,簡拓的一生最愛回來了,他們甚至拜托護士每天在他耳邊說,劉向陽回來了。

  奇跡一定會發生的。

  陸繁星瞄到簡振的書桌上有很多畫筆,望著他房間潔白的牆壁,她靈機一動,突然有了個不錯的主意。

  “你跟我來。”她牽著他走到書桌前,從筆筒裏抽出一隻畫筆,遞到他麵前,“我記得師父第一次給我們上課,他說了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麽嗎?”

  “他說,如果你覺得痛苦,那麽請你拿起手上的畫筆,因為藝術最原始的力量,便是治愈。”她把筆放到他手裏,緊握住,“酒不能把你從痛苦裏解脫出來,但是畫筆可以,去畫吧,說不定等你把這堵牆畫完,簡哥哥就醒過來了。”

  簡振真的去畫了,用的就是她給他那支表,陸繁星牽掛他,當晚就在他房間陪著他,到了12點,便催促他睡覺,他確實疲倦至極,真的乖乖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熟。

  陸繁星關燈之前去看那麵牆壁,那上麵有他畫的各種形狀的建築物,宏偉壯觀,就連細節處都十分逼真,那是一座他想象出來的遺忘之城,他是這座城的王,也是它的子民。

  但他不可能永遠躲在這座城裏,總有一天,他要回到現實中去,陸繁星靜靜地看著那些林立的建築物,關了燈。

  簡哥哥,你一定要醒過來啊,親眼來看你弟弟畫的這座城,然後給他一個擁抱。

  大概是上天聽到了所有人的祈禱,第二天上午一大早,簡爸爸打電話過來,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大家喜訊,簡拓醒過來了!

  他身體極度虛弱,意識卻清醒,而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她真的回來了嗎?

  那個她自然是他等待多年的女人劉向陽,得到肯定答案後,他吃了一些流食,又昏睡過去,醫生檢查後表示,他已經渡過了最難的一關,接下來的恢複期雖然漫長,但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消息出來,客廳裏全是歡呼聲,陸繁星奔跑著往樓上去,卻看到二樓樓梯上的簡振,早已經淚流滿麵。

  她心潮澎湃,還沒說話,他已經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

  日子一天天過去,簡拓的病情果然如醫生所說,慢慢好轉起來。他成了醫生護士眼裏最配合的病人,先是出了ICU,轉進了普通病房,每天貼身照顧他的人是劉向陽。

  陸繁星和簡振去探望他的時候,簡拓正在被劉向陽訓,起因是他趁她不在,把她削好的蘋果偷偷給了看護阿姨,結果看護阿姨吃蘋果被提前回來的劉向陽發現了,於是當著他弟弟和弟弟女朋友的麵,把他結結實實訓了一頓,說著說著,竟然要開始哭的樣子。

  “好好,我錯了,你罰我好了,我今天吃兩個。”簡拓全程笑眯眯,一點都不像被訓話的可憐男人。

  劉向陽前一秒還柔弱,下一秒就站起來削蘋果:“每天都要吃兩個。”

  “好好,都聽你的。”

  “蘋果可是我哥最討厭的東西了。”從病房出來的簡振抿笑,“小時候他寧可被我媽打,也不願意吃蘋果。”

  “你哥可真是因禍得福啊。”陸繁星揚著嘴角,“將來一定是個寵妻狂魔,好羨慕向陽姐啊。”

  “切,口氣那麽酸。”簡振斜了他一眼,“我難道不是嗎?”

  “那你今天開始給我每天兩個蘋果走起啊。”陸繁星故意刁難她。

  簡振噎了一下:“風太大了,聽不見。”

  風波過去,陸繁星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軌。畫室的生意雖然算不上火爆,但也不算太差,出國的學長給他介紹了一個很牛的兼職銷售,這位能說會道的姐姐來了之後,每個星期都會給畫室拉來一兩個新學員,陸繁星感覺自己撿到寶了。她粗算了算,照這樣下去,第一年畫室就會盈利,而這對於初創業的她來說,已經太幸運不過了。

  傅老師支持她的小事業,偶爾也會過來畫室親自指點畫室學員。陸繁星有次去吃師門宴,葉海潮沒出現,聽學姐私下說,他和顏筱露還是分手了。顏筱露在國外的助手爆料她的畫作大多出於父親之手,她隻是個“不懂畫畫的騙子”而已,甚至向媒體出示了一張她爸爸在畫室專注創作的偷拍照,而那副創作的作品正是顏筱露斐然中外的作品《秋思》,助理這爆料一出,之前媒體的猜測坐實,顏筱露幾乎是身敗名裂。

  “這個時候提分手,師兄有點不厚道啊。”陸繁星小聲議論,雖然她對葉海潮這人不抱什麽好感了,但是也沒想到他也是牆倒眾人推中的一員。

  “這不怪他。”蔣學姐壓低聲音,“顏筱露大概受不了打擊,跑去酒吧跟一個巴西人一,夜情,被海潮發現了。”

  陸繁星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從這八卦中緩過神來。

  葉海潮過得不順,但那是他自己選擇的人生,陸繁星也不會多此一舉到跑去安慰他。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她那時走出來了,相信葉海潮也可以。

  簡拓還在住院,陸繁星和簡振經常會去探望。吸取這件事的教訓,簡振再也不熬夜了,成了早睡早起的好青年,晚上十點半睡覺,早上五點起床畫圖幹活,他們宿舍被他帶動,一窩熬夜狗被迫戒了夜宵遊戲,也都早睡早起,提前有了老年人的作息。

  用李歐的話說,雖然每晚十點就想打死簡振這個每天催他們睡覺的神經病,但堅持早睡早起了一段時間,人也不喘了,爬樓也有力氣了,一天時間仿佛也延長了。

  早睡早起的正麵作用就連陸繁星也感受到了。她也成了早起一族,到了後來,早起這個病毒傳染到“美大敗類”群,所有人每天早起打卡,大家都在不知不覺中,把這個習慣堅持下來。

  很快,陸繁星的生日到了。

  陸繁星生日到了,她在工作室搞了一個生日派對,一幫年輕人聚在一起吃喝玩樂到十點才散,工作室一片狼藉,簡振主動提出留下來幫忙打掃。

  陸繁星猜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不拆穿他。

  兩人很有默契地一個掃地,一個處理桌上的垃圾,等到打掃妥當,陸繁星正想去把桌椅擺放整齊時,簡振開口了。

  他古古怪怪地說:“先別弄那個,你把石膏像擦擦,都沾上蛋糕了。”

  陸繁星拿著抹布,結果一眼就看出不對勁。

  有個石膏像的脖子上有光在閃爍。

  她走近一看,樂了,是一串墜著星形的銀色項鏈,款式十分好看。

  為了逗他,她故意視而不見這串項鏈,明明項鏈就在眼皮底下,她卻裝著頗為忙碌的樣子,很努力地擦著另一尊根本沒有汙漬的石膏像。

  簡振等了半天沒等到她的驚呼聲,終於沒法假裝鎮定了,指著戴有項鏈的石膏像:“那個不髒,你擦這個。”

  陸繁星便很殷勤地擦拭起來,對於石膏像脖子上的項鏈,完全無動於衷,恍如一個瞎子。

  “我說……”簡振蹲在她麵前,“視力沒問題吧?”

  “沒有啊。”陸繁星繼續擦著,已經快憋笑到內傷。

  她臉上漏出來的那絲壞笑終於被簡振捕捉到,他笑了:“你故意的。”

  陸繁星也不逗他了:“還等什麽,快給我戴上吧。”

  簡振小心翼翼地給她戴上,看到項鏈在她脖子上,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滿意極了。

  “喜歡嗎?”他小聲問。

  “喜歡。”陸繁星誠實回答。

  “我拿工作室賺的第一筆錢買的。”簡振誠實坦白,“我想這樣比較有意義。”

  “我會天天戴著它的。”陸繁星輕聲承諾。

  簡振牽著她的手走到落地窗前,夜晚的街道靜悄悄的,偶有汽車經過。

  世界安靜地仿佛隻有他和她。

  “陸繁星。”簡振望著她,眼中有星光,“我跟你提過三個條件,你做到了兩個,還有最後一個,我請求你答應我。”

  “什麽條件?”陸繁星好奇問。

  “最後一個是,”他深呼吸一下,“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也請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

  陸繁星望著他,還有他眼中的星光,然後燦爛地笑了。

  “好,我答應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