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作者:糖罐小潤      更新:2021-12-24 11:26      字數:3428
  這不是李宣慈第一次跟鍾子逸牽手,不論是年少時候帶著青澀曖昧的觸碰,或是成年之後她毫不拘束的放肆行徑,都早已經讓鍾子逸習以為常。

  可是現在,李宣慈的舉動卻讓人相當別扭了。

  這與少女驕縱而調皮的小把戲,或是在足夠自信心的支撐下,若即若離表現出來的試探都不相同,李宣慈這些手段帶著幾分討好意味的示弱,又因為並不高明而顯得自跌身價,以至於讓人覺得有些反感。

  說白了,她對鍾子逸的突然親近,不過是把感情作為籌碼,以美色作為工具,主動給予幾分甜頭來交換些什麽。

  ——比如,鍾子逸的心軟,或是他對往昔舊情的追憶......

  更深層次的東西,也無非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服務,已經偏離本性太遠了。

  鍾子逸見不得李宣慈這幅樣子。

  他寧願李大小姐像往常那樣高高在上地蔑視著他的喜歡,她可以不知感恩,把這些好感當成理所應當,甚至可以不屑於給予任何回應,隻是默默接受百般寵愛,這樣鍾子逸至少可以落得一個自作自受,付出或是給予,都是心安理得。

  可是,李宣慈不能把這些當成籌碼,更不能拿著真心去做利益交換。那樣隻會讓鍾子逸覺得自己的真心太不值錢,單方麵持續這麽多年的傾慕,說愛都顯得太過廉價了。

  而李宣慈接下來的話,顯然把鍾子逸心底的不舒適推到了極點。

  “子逸哥......你得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都得站在我這邊。”

  鍾子逸靜靜看著李宣慈,微垂著眼眸像是在考量什麽,任由睫毛投下一小塊好看的陰影遮住眼底的情緒。然後,他不動聲色地拂開了李宣慈的手。

  女孩子的力氣再大也掙不過一個大男人,尤其是李宣慈這種纖瘦柔弱的女孩子,鍾子逸一再被拿捏,無非是他曾經壓根不想跑罷了。

  過了半晌,他像是很漫不經心的笑了一聲,開口的話無形把距離拉得幹幹脆脆:“不是,宣慈,你什麽都不講,我怎麽可能應承得了?你至少得先告訴我,燦然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是想讓我怎麽幫你,再問我是不是要站在你這一邊吧?”

  李宣慈沒想到鍾子逸居然真的這麽不近人情,她訕訕收回手,終於不再拐彎抹角,而是咬著下唇斟酌言語,將那些隱晦的事實揭露了一點點縫隙。

  “是楊叔叔......他對集團起了異心,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子逸哥......”

  說這句話的時候,李宣慈的話語裏帶了哭腔,顯然已經徹底繃不住了,而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也終於讓鍾子逸皺起了眉頭。

  楊禹同對燦然集團起了異心,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這消息分明算是石破天驚的大新聞,但凡傳出去一丁點的風聲,都足以在新廣市的商圈激起相當大的波瀾。可是鍾子逸居然沒覺得多麽意外,這一切看似不能理解,深究起來卻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不知怎麽,鍾子逸的腦海裏莫名浮現出當年父親對楊禹同的評價——“對於這類人,沒有過深的交際才是好事,受了他的恩惠,早晚有還回來的時候。”

  當時的鍾子逸對這番話半知半解,也不知道所謂的“還回來”指的是什麽,更多描述他想不出來,隻是單純地覺得楊禹同這個人很複雜,並非池中物。遠的不說,光是他身懷大能卻甘心情願給李宏峰做二把手這麽多年,就已經很值得深究了——要麽就是楊禹同極重情義,相當忠肝義膽,要麽就是他能忍旁人之不能忍,幾十年如一日地偽裝些什麽,而不論前者還是後者都極為不容易,足以擔得起一句狠人。

  從李宏峰和李宣慈的態度不難看出,李家父女都覺得楊禹同是前者,所以對他相當重用,連燦然的股份都給得相當幹脆。

  而這事情說到底都是李家的家事,捕風捉影的傳聞也不過隻是傳聞,外人總沒有比當事人了解得清楚的道理,所以對於鍾嚴囑咐的那些話,鍾子逸想了又想,也沒有跟李宣慈提過。一來是鍾大少覺得背後說三道四太沒必要,二來則是他有自知之明,真論及其中交情,他在李宣慈心裏的地位,顯然比不上楊禹同來得重要,也就無所謂說那些沒有真憑實據的東西,省得給別人添堵,也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畢竟李宣慈是打心眼裏信任這位楊叔叔的,什麽體己的話都願意跟他說,完全就是把楊禹同當成親人。

  這些事鍾子逸也知道,他還曾經半帶試探地打趣說道:“人家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小情人,這輩子才成為了貼心小棉襖,你可好,給自己親爹貼心不夠,還得多貼個楊叔叔不成?宣慈,你就沒想過,外姓人到底隻是外姓人,楊叔叔抓了你這麽多的小辮子,有一天他要是跟你起了異心,你壓根沒辦法應對嗎?”

  對此,李宣慈大大方方地揚唇笑出聲來,隻當鍾子逸說了一句再荒謬不過的笑話。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是互相的嘛,那你怎麽不說說,別人都是一個爸爸疼,我不但被親爹疼,還被楊叔叔寵著啊?——至於你說得這些,根本就是不成立的事情好吧,就是火星撞地球,楊叔叔都不可能跟我起異心,做人陽光點,子逸哥,你太陰暗了啊。”

  鍾子逸還能想起,當時李宣慈近乎於篤定的天真。

  她那時候是真真切切的覺得,楊禹同這輩子都不可能背叛李家,根本想不到現如今會有這樣一天。

  .......

  斷斷續續的記憶還在回轉著,直到李宣慈越來越低的聲音傳來過來,才終於拉回了鍾子逸的思緒,他抬起頭的時候,清晰地看到李宣慈漂亮的大眼睛沁了薄薄一層淚光。

  “我一直把楊叔叔當成親人,爸爸這次病得太急,燦然集團千絲萬縷的關係網根本沒有接到我的手上,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最開始我還和沈宥商量著來,後來我們出了點矛盾,就幾乎都是靠著楊叔叔替我解決了。可是,我怎麽也想不到,我......我想不到,楊叔叔居然會有反過頭來算計我的一天......”

  鍾子逸順著李宣慈的話想了想,原本熟稔於說出口的各種俏皮話在唇齒間繞了一圈,卻終究沒做那些並沒有實質性意義的安慰,而是直接點出最核心的問題。

  “楊禹同不是攥著燦然的股份嗎,他還想要什麽?”

  “這段時間燦然的發展方向,跟之前出入很大,生意場上那些左右權衡我看不通透,楊叔叔總有他的道理,我一直信任他,也就放之任之,全部交給他全權負責了,因為這事兒,我跟沈宥吵過好幾次架,他覺得楊禹同心思深沉,是在算計我......我的脾氣你也知道,我最見不得別人幹涉我的私事,所以非但沒有相信沈宥的話,還因為這些跟他存了隔閡,感情也不如最開始那時候了......”

  李宣慈理了理散在臉頰旁的劉海,柔軟的發絲襯托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沒來由讓人覺得楚楚可憐,像是易碎的水晶般精致而動人。

  “之前有我爸爸製衡著,楊禹同不敢真的做些什麽,也沒攪弄出太大的風聲。可是現在燦然集團就剩下我自己了,我哪裏看得懂他到底想要做什麽?等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燦然董事會一大半的元老都站在了他那邊......子逸哥,你問我楊禹同想要什麽——他架空了我的權利,是想要逼宮,讓燦然集團易主啊......”

  聽了這些話,鍾子逸心底百感交集,諸多情緒翻湧而來,最後也隻剩下了一聲歎息。

  相識多年,他當然對李宣慈的脾氣性格再清楚不過,李大小姐過於自信又聽不進勸,明明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偏偏隻是假裝灑脫,根本承受不起撞南牆的後果。外人隻道她看似隨意放肆,猶如自由自在的穿堂風,其實她隻是夾著桃瓣的三月春風,不灑脫不自在,骨子裏敏感而纖細,彎彎繞繞的小心思多得很,那些尋常女孩子的猶豫不決優柔寡斷,李宣慈一樣都不差,甚至更甚幾分,哪裏擔得起瀟灑。

  但凡遇到左右搖擺不定的事情,李宣慈就會瞬間沒有主意,加之她從小到大被寵慣了,隻能聽得進好話,別人對她的規勸,分明字字句句都是為她著想,她也是不願意聽的。

  大抵是李大小姐的人生過於順風順水,也就壓根懶得去思考人情世故的緣故。她不明白對於那些想要利用她的人來說,大可以多說一些不走心的附和話,根本沒必要去講逆耳忠言,而明知道有些話會惹她不快還執意去說的人,才是真正打心眼裏關心著她,事事為她著想的人。

  李宣慈像是公主一樣活了二十幾年,曾經遇到最大的煩心事無非是時裝周某某品牌新出的限量款為什麽搶不到,那個笑起來像是新晉娛樂圈男神的小哥哥為什麽還不主動發消息,說一句不食人間煙火也不為過。

  她的肆意張揚無非隻是不知者無畏,因為李宏峰足夠縱容她,也有足夠的能力,才能一直默默在背後給予支撐,哪怕李宣慈捅出天大的簍子,李宏峰都能原原本本地給她兜住,也就讓她什麽事都敢做,根本不願意去考慮後果。

  而當這樣的助力驟然失去,就是李宣慈從伊甸園中墜入凡塵的時候,想必以她的情商,別說是麵對豪門恩怨或是燦然集團內部錯綜複雜的權力爭鬥,就是單單處理正常的人際關係,對她來說都已經相當困難了。

  所以,對於李宣慈被楊禹同賣了還替人家數錢,鍾子逸還真算不得多意外。

  最深的感觸也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