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毫不在意
作者:糖罐小潤      更新:2021-12-24 11:25      字數:3623
  “這些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你好好準備演出排練吧。”紀廣帆淡淡說了一句,“至於《驚夢》那個項目,你一定要認真跟進,別再出任何岔子,也別疏忽大意了,知道麽?”

  紀穆楠著實想不清楚,紀廣帆為什麽對那個半死不活的項目如此上心。

  他心說,就如同狗屎被放在了精美的包裝盒裏,也改變不了它是狗屎的事實,即便是《驚夢》這個項目搭上燦然集團的順風車,從夭折於最初苟延殘喘地堅持到了現在,也改變不了這個半死不活的項目也依舊半死不活事實啊。

  但這些事情無非是紀穆楠在腦海裏吐槽幾句,在這種關鍵時刻,他是斷然不敢頂撞自家老爺子,即便是心底再多的的問號,眼下他也隻得連連點頭應下來。

  “爸,你放心吧,正經事我什麽時候馬虎過,且不說春.色滿園不過是剛起步的小門小廟,就是真有什麽龍潭虎穴,我也不怕他們。”

  紀廣帆一撩眼皮,被這番過於天真的言論生生氣笑了。

  顯然,這句賭氣的話毫無任何意義,對於剛才的那些囑咐,紀穆楠也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以至於他的嗤笑聲中攜帶著濃重的恨鐵不成鋼。

  “坐擁幾大京劇世家,在你眼中就是小門小廟?”

  “行了,小穆,你少說兩句吧,別惹你爸不痛快了。”眼看紀穆楠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梅寒秋不緊不慢開了口,趕緊打起了圓場,她微微挑起眼角,自帶端莊優雅的氣場。

  “你這個孩子啊,也是不讓人省心,小時候讓你爸操心就算了,現在長大了,做事之前要多過過腦子,梨園堂要慢慢去經營,對於身邊的女孩子也得有些掂量......什麽樣的女孩子可以繼續相處,什麽樣的人應該敬而遠之,要做到心裏得有數,那些不三不四身份又不單純的人就要少去接觸,知道嗎?”

  紀穆楠不是笨人,當然聽得出這是梅寒秋在給他台階,讓他借勢岔開話題,再說幾句好聽的話服個軟,迂回地哄紀廣帆開心。

  可是紀穆楠什麽都知道,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與維護或是愛慕關係不大,隻是單純聽不得別人說範憶姍一句不好。

  深究起來,紀穆楠對範憶姍的感情十分複雜。

  最初,他隻是單純耿耿於懷於沒得到,想當年他少時無知時以追求各路美女為樂,撩遍了大半個新廣市的高校校花,卻唯獨在範憶姍這裏遭遇滑鐵盧,風流大少看上了冰山女神高嶺之花,卻被徹頭徹尾被無視,半真半假的表白也被拒絕,可謂相當淒慘。

  心高氣傲的紀大少接受不了自己情史上少有的敗績,所以再見到範憶姍的時候,難免被勝負心激起了幾分興致,自然而然地想要發生些故事,把當年的失敗扭轉回來。

  可當範憶姍真來找他,故事的走向就又變得不一樣了。

  最開始的時候,紀穆楠心裏想的僅僅隻是征服範憶姍,從最開始就把利益交換放在了台麵上,充其量無非隻是獵物和狩獵者的關係,不涉及更多的感情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紀穆楠對範憶姍種種的好,都帶著溫水煮青蛙般的算計,他想一點一點瓦解範憶姍的冰冷和驕傲,把當年的場子找回來之後,再給她狠狠踹開,臨了還得諷刺一句。

  “謔,當年的女神也不過如此嘛。”

  可是之後的諸多忍讓和縱容,卻漸漸變得失控了。

  一旦有了開始,就想要索取更多,得到也變得不夠,會想要獨占,想確定名分,然後再變成長久擁有,或者其他更多的東西。

  後來真真假假之間,到底算不算得愛慕,也就分不清了。

  這些事紀穆楠想不明白,加上範憶姍若無其事的態度,總讓他覺得至始至終動心的都隻有自己,時隔多年沒有任何長進,反而陷得更深的人也僅僅隻有自己,這不由得讓紀穆楠憋了一肚子的氣,但凡想起這些就心底複雜。

  可是眼下辦公室裏的不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而是兩位完全不能得罪的長輩,即使再怎麽心如亂麻,他也不好當眾翻臉,隻得緊緊咬著牙,把到了唇齒邊的反駁硬生生咽了回去。

  見到紀穆楠這幅不爭氣的態度,紀廣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之後就也無所謂唱黑臉和唱白臉了,這場談話的核心完全變成了批鬥大會,還是紀穆楠單方麵接受各種批評教育的那種。在經曆了一場靈魂拷問之後,紀大少全然沒有了任何好心情,他懶得在紀家大宅過夜,堵著氣回到新廣市,本來想著看見範憶姍會心情好一點。

  誰知範憶姍沒說一句好聽的話,張口就是這種正常人類根本接不下去的尖銳話語,不由得讓紀穆楠更加憤懣,種種不快一股腦的翻湧上來了。

  合著這個新年夜,誰也不想讓他痛快了是麽?

  所以憋著一股邪火的紀穆楠,也變得同樣口不擇言了,他半抱著手肘懶洋洋靠在床頭,冷笑了一聲:“你這麽說話,不覺得太蹬鼻子上臉了點麽,範憶姍,你要是覺得我沒本事,大可以去求別人,演出界這麽多的青年才俊,隨便你勾搭——退一萬步講,你要是真有能耐,可以去爬蘇以漾的床啊,那不是一勞永逸了麽,反正你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聽了這話裏話外露骨的諷刺,範憶姍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很累了,別這在我這裏耍酒瘋,我沒空陪你鬧。”

  範憶姍力道不大,女孩子纖細的指尖再怎麽抗拒也是有限的,紀穆楠隻是稍一用力就掙開了,然後他沒繼續借著醉意半真半假纏綿,而是隨手擰開了台燈。

  柔和的光線透過小夜燈照射而出,室內變得明亮了起來,暗黃色的光線剝奪了僅有的那一點睡意,範憶姍懶得繼續,幹脆撐著手肘坐了起來。

  借著燈火的勾勒,可以看到她臉頰微微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漂亮固然是漂亮的,隻不過眼底眉梢盡是不耐,諸多情緒完全與愛無關。

  紀穆楠靜靜看了範憶姍幾秒,才勾起唇角嗤笑出聲,屋子裏出奇的安靜,這樣一聲嗤笑也變得尤為明顯。

  “範小姐本來就是有求於我,打從最開始不就是你上趕著來求我,讓我替你對付春.色滿園的嗎,既然有求於人,就該擺出一副求人的樣子,整天跟我甩臉色是在膈應誰呢?範憶姍,你不是我女友愛人,更不是我心上人,還指望著我慣著你的臭脾氣不成。”

  範憶姍隨手理了理散落的長發,嘲諷地挑起眼尾。

  她的嘴唇微微揚起,沒塗一丁點口紅卻透著淡淡的嫣紅色,就如同那張素顏沒化妝的臉,酒精的催化像是天然的腮紅,讓她白皙而精致的皮膚鮮活起來。

  “這是哪裏的話,我自視壓根沒有高過,也壓根沒讓你慣著我的脾氣啊......而且紀大少,難道沒有我,你就會對春.色滿園聽之任之嗎,比起兒女情長,這個新晉的戲班子觸及你的利益底線,讓你不得不動手才是真相吧——別什麽事情都往我身上推,說白了,你也不過隻是找個借口,順帶著索取更多而已。”

  “所以你是覺得,我的真心都喂給白眼狼了?”紀穆楠一揚眉,半抱著手肘靠在床頭,粹著意味不明的笑意開口,“範憶姍,你這話說得夠狠的啊?”

  範憶姍微微歪著頭,那雙清冷的眼眸帶著嘲諷的笑意看人,借著透過窗簾的淡淡月色,將嫵媚與高傲匯聚在一起,眼波流轉之間勾人得很。

  “不然呢,還想讓我跟你打感情牌麽,抱歉,我沒那個閑工夫,也懶得去管你的感情。”

  看出了範憶姍沒有玩笑的意思,紀穆楠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範憶姍,你到底想怎麽樣,嗯?”

  “我隻是想提醒你,答應我的事情做不到,我們沒有下一步可談。”

  範憶姍語氣清清冷冷的,話語尾音帶著倦意的繾綣,聲音分明慵懶而好聽,話語卻是直直地戳著紀穆楠的心窩子,把彼此之間為數不多的柔情蜜意結算得幹幹淨淨。

  紀穆楠被女孩子的態度氣得笑出了聲,他的手指纏繞著範憶姍垂落胸前的長發把玩,漂亮的鳳眼在昏黃燈火下晦暗不清,冷笑也就自然而然的從喉間擠了出來。

  “範憶姍,你真當我多麽離不開你?”

  範憶姍微微彎著眼眸,仰起頭回視過去,卻沒有回答些什麽,在漫長的沉默中,可以聽到兩個人均勻的呼吸聲,和紀穆楠越來越雜亂的心跳聲。

  顯然紀穆楠說出這句有些尖銳的話,並不是為了劃清界限,而是在等範憶姍的答案。不論是好的或者壞的,他可以從這句回答中感受到細枝末節,從而捕捉到那些平日範憶姍不願表露的情緒,推斷出自己在她心裏的地位來。

  紀穆楠把這當成試探,小心翼翼的,隱約中還帶著幾經遮掩的真心似的。

  可是範憶姍卻沒有任何顧忌,直接把不帶任何感情的答案殘酷展現了出來。

  “我沒那麽自信,也沒覺得你離不開我,不過......”

  半晌,範憶姍才終於開了口,她的指尖落在紀穆楠的臉頰,勾勒著他的眉眼鼻梁的輪廓,又漸漸向下遊移。女孩子的指腹並沒有多少溫熱,反而像是沾染了淡淡夜色,接觸到皮膚的時候有絲絲縷縷的微涼隨之擴散。

  “我不怕你離開我,當然有恃無恐。”

  “不怕我離開你?”紀穆楠咬著牙,把這句話重新咀嚼了一遍,“什麽叫不怕離開我?”

  “單純隻是字麵意思而已,”範憶姍的聲音也是清冷而淡漠的,就像是在平鋪直敘一個再清晰不過事實,“我不怕你離開我,因為我並不喜歡你。”

  紀穆楠被這句話氣得沒脾氣了,沉默了足足數秒,才終於冷笑了一聲。

  他憋了一肚子的氣沒處發泄,隻得隨手把床頭櫃放著的瓷質水杯還有掛著水晶的台燈掃到了地上,鎢絲岌岌可危地閃了幾下,然後變成了一片黯淡。

  失去這唯一的光源之後,房間重新恢複黑暗,隻剩下月色灑在床畔。

  這樣微弱的光線,顯然不足以照亮兩個不著言語的人在沉默中到底是何種神情,過分多的不坦誠和遮掩,讓故事始末都變得晦暗不明。範憶姍眉梢微微垂著,她看著紀穆楠憤然起身,重重的摔門聲回蕩在寂靜的房間內,他氣急敗壞地離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倒是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