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五指山
作者:糖罐小潤      更新:2021-12-24 11:25      字數:3261
  京耀大劇院的新年演出季向來十分熱鬧,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全國各地的劇場玩家甚至會特意前來s省,就為了能在跨年夜看上一台歌劇舞劇,或是親自觀看坐擁各路名家的跨年音樂會。這些觀眾當中真心熱愛藝術,見到名家匯聚的視聽盛宴就不舍得錯過的固然是大有人在,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附庸風雅,單純隻是來湊熱鬧的人。

  就如同中世紀貴族們以進入歌劇院觀看演出為榮,他們穿上豪華精致的晚禮服,前往劇院的華麗包廂中優雅休憩,鏡框式舞台的恢弘和女高音動人的嗓音共同點綴一個優雅的夜晚。這樣的習慣延續到了現如今,總有些人會在錢袋充實之後有意進行一些與藝術沾邊的事情,想靠這些來抬高自己的身價,證明自己的品位和修養。

  雖然對於其中的藝術價值,僅僅隻是半知半解——對於他們來說,看英國皇家芭蕾舞團和看莫斯科大劇團芭蕾舞團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京耀大劇院新年演出季的開年劇目是《天鵝湖》還是《卡門》,也沒有任何影響,隻要足夠有身價就可以了。

  不過,不論觀眾們到底因為何種心態而來,可以給京耀大劇院帶來相當直觀的利潤倒是實打實的。

  最直觀的體現就是,每年京耀大劇院的新年季的演出票都得靠搶,手速慢了什麽都沒有,倒票更是成為黃牛們的狂歡,觀演位置好的票區每張加價小一千都能賣得出去,完全可以接著這個機會牟取一把暴利。

  至於自製京劇節,更是京耀大劇院新年演出季的重頭戲,也是各路黃牛的必爭之地。

  每年新年季的開場劇目,都是有梅寒秋這位行業內的泰鬥親自負責的。最近這些年,梅老板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國家京劇協會的管理工作上,除卻偶爾去高校進行演講,登台的機會少之又少。畢竟她早已在京劇界名利雙收,佳譽滿天下,成為大眾心目中的旦角標杆,當然不需要靠商業演出來賺錢或是積累知名度。

  所以,現如今梅寒秋越發成為深藏不露的高手,沽名釣譽得很,除卻世交多年的紀家,外邊那些團體沒有任何請得動她的可能。

  有梅寒秋登台的京劇表演,那是真正的有價無市,梅老板的戲聽一場少一場,誰也說不準什麽時候她徹底封山不再唱了,到時候就是玉帝佛祖也請不動她。以至於跨年夜由梅寒秋挑大梁的《霸王別姬》還未官宣就已經聲勢大燥,打從開始對外售票,人氣就始終居高不下。

  等到正式開票的時候,更是僅僅過了幾分鍾不到就全部一掃而空,甚至因為演出票過於難搶而被觀眾們自發推上了熱搜——諸如“梅寒秋霸王別姬”、“單身多少年的手速”之類的熱門換著花樣的來,便是比之巨星的演唱會也是惶不多讓。

  今晚正式演出,戲台子底下坐得滿滿當當,偌大的戲劇廳不足1000的坐席根本容納不了觀眾們的熱情,哪怕內場票被炒到了天價,廣大戲迷們還是照樣願意買單。等到梅寒秋演出完畢,台下更是掌聲經久不息,叫好聲絡繹不絕,光是謝幕就謝了好幾次,梅老板才終於算是下了台。

  與在舞台上的端莊柔媚不同,下台之後梅寒秋才剛掃了幾眼手機,那雙多情動人的眼眸立刻沉了下來,情緒也直接凝至冰點。

  然後她甚至沒有跟工作人員打招呼,徑直走到後台的化妝間,很快褪去一身京劇行頭,卸好妝換上常服,然後快步來到紀廣帆的辦公室。

  紀廣帆正坐在桌案前整理大劇院演出的文件,見到梅寒秋連門都沒敲就直接推門而入也沒有太大意外,隻是用文件輕扣著桌麵,將紙張邊緣理得整齊之後放在了一旁。

  “演出結束了?”看到梅寒秋旁若無人進了屋,紀穆楠微微挑眉,隨口寒暄道,“你先喝點水潤潤嗓子,晚上京耀大劇院有慶功酒會,等會一起過去?”

  “你還有心情慶功,嗬,紀老板還真是好興致啊。”

  梅寒秋旁若無人地坐在了沙發上,毫不留情地冷笑了一聲。

  她穿著黑色的針織連衣裙,外邊罩著一件做工精致的羊絨大衣,胸前的珍珠墜子和耳垂上那兩顆飽滿的珍珠相呼應,襯得她皮膚越發柔和白皙,手腕上飄綠的玉鐲子水頭好得像是要溢出水來,哪怕是不識貨的人都能看得出這是好東西,價格絕對不便宜。

  雖然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但是時光對梅寒秋這種絕對的美人坯子極為寬容。

  除了眼角處細微的幾絲細紋外,梅寒秋的眉眼沒有太多變化,剪水雙眸還如年輕時那般楚楚動人,不經世事的青澀與皮相附著的驚豔褪去,她此刻就如同精心埋在泥下多年的佳釀,即便隔著酒封子也能嗅到醉人的酒香。

  那是時光沉澱出來的饋贈,一顰一笑間都是旁人不可及的風情,就連紀廣帆也不得不承認,梅寒秋風姿宛如天人,是天生的演員。

  今晚唱了整場的《霸王別姬》,這會兒下了台梅寒秋的嗓子有些緊,看見桌上的茶壺裏泡著上好的鐵觀音,她沒跟紀廣帆見外,當即翹起塗著蔻丹的纖長手指拿起了茶杯。

  幾十年的舞台功夫磨礪下來,京劇的四功五法已經成為梅寒秋的習慣,哪怕僅僅隻是倒杯茶水,她都下意識地捏起蘭花指,微微挑了起眉梢遞過眼神。

  不過與這柔媚的身段不同,梅寒秋此刻出口的話,卻是尖銳而刺耳。

  “紀老板想必是忙著公務,沒空關心網上的那些事由,不如我給你提個醒——你先去看看手機再同我講,今天有什麽喜事值得慶祝,又是打算慶哪門子的功啊?”

  紀廣帆聽出了梅寒秋的意有所指,微微皺起眉頭,淡聲應了一句:“你是說春.色滿園的首演消息麽,我還當你方才一直在演出,沒有看到這些呢。”

  “合著紀老板以為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什麽都不該知道嗎?”梅寒秋斜眸瞧了紀廣帆一眼,語氣不善地說,“這些天打開新聞,哪裏不是春.色滿園的消息,便是我不想看,也得不讓我看見才是——人家春.色滿園不過是個新晉的小戲班子,首場演出就轟動到這種程度,假以時日還能有你我什麽位置......慶功,慶長江後浪推前浪嗎?”

  梅寒秋的話絲毫不客氣,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過了數秒,紀廣帆才低笑了一聲,他開口時像是很雲淡風輕,話裏的提點意味卻相當清晰幹脆:“小秋,你犯不著跟我置氣,眼下這樣的情況,你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時候互相猜忌,對我們兩家都沒有任何好處。”

  “我倒不是跟你離心,隻是你看看,你辦得都是什麽事......你家穆楠招惹誰不好,偏偏要招惹箐箐的孩子,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蘇家小公子想要做京劇演出,必然是有他的考量,梨園堂也在新廣市,便是穆楠不去招惹蘇以漾,人家就能繞開梨園堂不碰不成?”

  紀廣帆手指搭在下巴上,不緊不慢地捋了捋唇邊的胡子,淡淡開口說道,“春.色滿園發展得這樣迅速,我也不願意看到,隻不過平心而論,小秋......蘇家小公子和封家那小子湊在一起,還把北平嶽家那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兄弟也請了過來,做宣傳的還是鍾家的公子,如此陣容湊在一起,要是攪不起風聲才算稀奇,他們折騰起現在的勢頭在所難免。”

  “什麽叫在所難免,還不是踩著你們紀家的頭頂借勢爬起來的。”梅寒秋絲毫不給紀廣帆留麵子,冷聲說道,“你當我沒看見他們宣傳的紀錄片,人家就差指著你們紀家鼻子罵了,你倒是也沉得住氣,就這麽不聞不問的?”

  紀廣帆沒有接這句口不擇言的抱怨,他知道梅寒秋的外厲內荏的脾氣,也不屑於寬慰這些複雜的小情緒,而是一針見血說道:“你擔心的不是春.色滿園,而是故人之子上門吧?”

  被紀廣帆直接戳破了心思,梅寒秋微微蹙起眉頭,低聲歎了口氣,她麵色如常,絞在一起的手指卻是直接泄露了她的心思。

  “我前幾天禮佛的時候,那串帶了五年的菩提子突然斷開了,當時我就知道這段時間會發生什麽大事,之後沒過多久就看見箐箐的孩子跟封家那孩子聚在一起了......紀哥,這都快二十年了,你說,他們這次到底想要幹什麽啊?”

  “你不用擔心那些有的沒有,他們未必想的那麽深遠。”紀廣帆沒有正麵回答梅寒秋,隻是話鋒一轉,“比起這些,小秋,那個評選你還真打算讓春.色滿園參加不成?”

  “那你說我能怎麽辦?”梅寒秋有些煩躁地皺著眉頭,歎氣聲徹底藏不住了,“家裏老爺子已經發話了,梅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我想抗,還能扛得住不成?”

  過了半晌,紀廣帆意味不明地眯起眼,勾起唇角寬慰開口。

  “算了,小秋,給春.色滿園這個資格倒也無妨——孫猴子再怎麽蹦躂,也跳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當年的事不可能翻得出來,也沒人動得了我們。”

  說這句話的時候,紀廣帆的麵上雖是在笑,眼底卻不見一絲的笑意。

  流露出來的,隻有刻骨的陰冷與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