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騎白馬
作者:蒹葭蒼蒼      更新:2021-12-28 10:49      字數:7705
  王子騎白馬

  唐王在一個烈日炎炎的午後對我們宣布:“我和李斯特同學正式建立了健康合法的戀愛關係!”

  我們用掌聲表示了熱烈祝賀。

  小苟看著唐王,眼光透露出欣賞,說:“唐王,我覺得你像一個古代人。”

  唐王疑惑地問:“誰呀?”

  小苟說:“紅拂。”

  紅拂夜奔的故事我們大家都知道,紅拂是隋末唐初的奇女子,出身風塵,卻身居一品誥命,這般的直上青雲,恐怕泱泱數千年,隻有她一人做到了。當然,紅拂的美麗也功不可沒,如果不是美女,深更半夜去敲陌生男子的門,他怎麽肯冒著被楊素追殺的風險收留?如果不是美女,大丈夫虯髯客怎麽會驚豔一場,以致於不能自拔,還對李靖愛屋及烏?

  當然,唐王也是美麗的。一個有智慧的美女,如果不想下半輩子太淒涼,那麽,她的最大任務就是找到那棵樹。

  李斯特就是唐王的那棵樹。

  離正式離校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在學校與報社之間來回穿梭。

  在這個時間段,社會發出召喚——勤政為民,愛崗敬業。報社貫徹響應,要大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落實到最最具體的行動上,就是——禁止收受紅包。非常時期的懲罰也是非常殘酷的:一旦查實,全媒體行業除名。意思是,你基本上不可能繼續在媒體混飯吃了。

  情感版向來是清水衙門,大肥肉小油水都落在地產版。樓盤排行,開盤報道,樓盤推薦,明裏為消費者提供信息,導向和服務,暗裏也不可避免為開發商做了廣告。多多少少,他們都會有所表示。沒“勤政為民”之前,也是明令禁止的,但執行起來卻很馬虎。所以,一個不收紅包的地產版記者,他算不得一個成功的記者。

  學習期間,人人都要寫心得體會,林風景的心得體會,次次都是範文,打印出來,貼在公共欄裏,供大家瞻仰。

  一個傍晚,我在加班,唐王打電話來說請我吃飯。她的旅行社離報社不遠,旁邊有一家很出名的烤魚飯莊,還羞澀地說,她可能要在今晚答應李斯特的求婚,要我去觀摩。

  我樂嗬嗬地收拾東西,暗想,才戀愛幾天呢,就求婚了?這西方人的愛情步伐,果然跟他們的經濟建設一樣,都邁得又快又大,令我輩望塵莫及啊。

  也許在戀愛之前,李斯特早就在醞釀這場求婚了吧。

  烤魚飯莊的二樓是包廂,包廂的名字都是魚的名字,什麽三文魚廳,金槍魚廳,鱘魚廳。我記得唐王說的是小黃魚廳,我直接推開小黃魚廳的門。卻看到林風景,和一個中年女士。女士正將一隻牛皮紙信封放到林風景手上,笑言:“小小意思,多謝林記關照。”

  看見我,女士笑容不改,道:“陳記也來了?過來喝兩杯。”

  我愣了一下,想起來了,此位女士是某房地產開發公司的高層,在一場大型公益活動上,我們打過照麵。

  正在思考合適的托詞,唐王跑過來,拽住我:“李斯特搞錯了,是大黃魚廳!我猜你也會走錯,快走!”

  我衝飯桌上的人笑笑,轉身優雅離去。

  林風景的表情很嚴肅,確切說,很難看。

  沒幾天,有人打電話到報社投訴,說他看了地產版推薦某樓盤,就買了一套,還沒裝修呢,陽台就裂了縫!

  追查下來,推薦那個樓盤的,正是前兩期的報紙,林風景做的稿子。

  林風景見勢不妙,臨陣倒戈,以維權者的姿態,揮筆聲討開發商。

  刊載著林風景聲討的報紙,像新鮮出爐的麵包,擺在了各處的報攤上,我麵前的辦公桌也有一份。我讀著那義正詞嚴,論據充分,剖肝瀝膽的維權文字,想起她收紅包那一刻的婉轉巧笑,對她的景仰之情,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忽然接到電話,居然是林風景,她伏低做小地請求我,要我忘記那晚的小黃魚廳,事後自然給我好處。

  電話剛斷,宋哲皓就呼喚我:“陳蒼寶,來我辦公室。”

  高層的女士同誌,和林風景,在宋哲皓的辦公室對峙。

  女士說:“林記,做人別太過分,你是收了紅包的,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房子出了問題我們自會和購房者協商,你不消災也罷了,還跟著起哄!”

  林風景抵死不認帳,說地產公司傳假數據假圖片蒙騙新聞記者,現在還狗急跳牆誣陷她,大呼自己比竇娥還冤。

  女士氣勢洶洶地轉向我:“陳記,那天你走錯包廂,正好看到我給林記一個牛皮紙信封了吧?裏麵是兩千塊!你說,究竟有沒有?”

  林風景也器宇軒昂地問我:“陳蒼寶,你憑良心說句實話,有沒有?”

  我略一思索,鎮定地說:“我那天既走錯了包廂,又親眼目睹這位女士給林風景一個牛皮紙信封,你們要承認的,是哪一件事?”

  林風景憤怒了,衝我嚷:“你血口噴人!”揮起手掌,就要朝我劈來。宋哲皓眼疾手快,舉起一本書,順勢一擋,林風景的手,劈在書上。

  我也怒了,但收斂了怒氣,冷冷地,不屑地看著林風景,語輕言重地說:“你個不要臉的是不是以為四海之內皆你媽啊,誰都得慣著你?”

  幾天後,報社貼出通告:林風景因收受紅包,被行業除名。

  敢於在風口浪尖頂風作案,扮演時代弄潮兒的林風景,就這樣倒在了沙灘上。

  而我,親眼目睹這樣的變故,沒怎麽幸災樂禍,倒是生出幾分倦怠之感,似乎,記者這個行業,不是那麽適合我。

  加上宋哲皓的因素,再結合我在報社的極高知名度,我暗想,這生活都市報,恐怕不是我的久留之地。

  適逢報業集團大整改,宋哲皓被整改到一份新報紙去了。

  整改結果確定的那天,他約我出去散步。

  兩旁都是芙蓉樹,涼風習習,心曠神怡。和宋哲皓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心情裏相處,還是頭一次,卻也是最後一次。

  產生了一些憂傷文藝的對話記錄。

  然後他說:“林風景有一個強勢的後台,這回要不是非常時期,她也不會被執行得這麽徹底。”

  我茫然道:“強勢後台?什麽意思?就因為我不過說了句實話,那個後台就要給我穿小鞋嗎?”

  他笑笑:“你竟然能聯想到這一層,看來不是我想的那麽笨嘛。”

  我:……

  他又說:“世道是艱險的。蒼寶,我很想好好護著你,讓你可以一直剽悍下去,勇敢無懼,可我沒有機會了。”

  我繼續:……

  他又說:“我明天就要去新報社上任了,如果這邊真的出現對你不利的狀況,我擔心你應付不來。你的性格,不適合做記者,不如試試雜誌編輯,跟社會直接接觸得少些,衝突也少些。”

  我望著他:“你這是委婉地,在向我推薦工作?”

  他笑笑:“我們正走在跟你的新上司會麵的路上,是一家少女雜誌,很出名,薪水也不錯,老板是我朋友,你要是不願意,我們繼續往回散步。”

  我覺得我很感動。

  宋哲皓,這個我敬仰的老帥哥,我什麽都沒有為他做過,他卻為我做了這麽多。

  正式與宋哲皓告別的時候,他說:“我會一直關注你的文字。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沒事就別來騷擾我了,我這32歲高齡的心髒,經不起望梅止渴的誘惑刺激,我都差點為你晚節不保,好險好險!”

  我擁抱了他。

  他似乎輕輕觸摸了我的發絲。

  這個擁抱,這個觸摸,無關風月,無關兒女情長。

  新上司很厚道,不要我馬上上班,準許我好好享受最後的大學時光。

  雖然準備走人,但當期的任務還是要做。和宋哲皓告別後,我直奔一個采訪。做完采訪回報社整理稿子,一直幹到夜裏9點,辦公室還剩兩個同事在加班。雖然是不同版麵,但平時也有接觸,有人提議一起去吃晚飯,的確,是晚飯,而不是夜宵。我們都同意了。

  就在報社附近的魚頭火鍋店。

  吃著聊著,氣氛就很放鬆了。

  一個同事看著我,說:“陳蒼寶,我告訴一個情況,或許不該我說,你也會知道結果,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告訴你究竟怎麽回事……”

  我停止吃喝,心裏一怔,望著他:“啥子情況?”

  他說:“你轉見習的事單子,是宋總簽字送人事部的吧,但是人事部蓋章之後還要送總報業集團去審核,一般這都是走過場,基本上沒有通不過的……但是你的……”

  我已經猜到了,心裏狠狠一震,喝了一大口啤酒,問:“沒通過?因為什麽?林風景?”

  他說:“也許吧,我也隻是聽說熟人說的,也不一定,下周一會正式公布轉見習人員名單。”

  沒等到周一,我就遞交了辭職信。

  遞辭職信的時候,我就在新來的副總的辦公桌上,看到了準備公布見習人員名單,沒有我的名字。

  我微微一笑,禮貌告辭。

  秦樹就等在樓下,他借了他父親的車來接我,心裏小小的失落,因為他的到來,一掃而空。我們飛奔回學校。

  我的大學時光喲,臨到離別時,我才懂得珍惜和擁有。

  路上接到小苟電話,說許嫣然回來了,在宿舍等我。我的心猛地一沉,說:“啥子狀況?她無聲無息就回來了?按理說她該大張旗鼓要我親去迎接為她接風洗塵才對啊。”

  小苟說:“你回來再說。”

  下了車,一路飛奔,門虛掩著,屋裏靜悄悄的,推開門,全都在,許嫣然靠坐在她的床上,一頭魅惑妖嬈的大卷發不見了,隻剩一片齊刷刷的麥苗。

  她的神情,似乎遊離在身體外,跟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沒有什麽兩樣。我衝過去抱住她:“親愛的,出啥子事了?”

  她氣若遊絲地說:“周楚……周楚失蹤了……”

  說完,她猛地一下,撲倒在我身上,“哇”地一聲,滾熱的液體,噴湧在我的肩頭。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呱呱大叫:“嫣然吐血了!”

  靠在我的懷裏的身體,軟綿綿輕飄飄,仿佛隨時會被風吹走。

  許嫣然在校醫院醒了過來。醫生檢查後說沒事,隻是氣血攻心,吃點調養的藥就好了。

  在出發前,她就計劃好了,青藏鐵路,布達拉宮,羊卓雍錯,都隻是沿途的風景,她真正的目的地,是墨脫。那是全國唯一不通公路的縣城,去墨脫的路,全靠徒步,據說一路上雪山峽穀,原始森林,冰川瀑布,宛如仙境。

  那裏是蓮花隱藏的聖地,抵達之後再回來,便可獲得重生。

  周楚極力勸阻她,路上偶遇的驢友也勸阻她,前方的道路艱難險阻,翻山越嶺,一不小心便會跌落進大峽穀。她堅決要走,並要周楚回去,可周楚怎麽可能回去。他和她一起查信息,準備進墨脫的物資。

  那天,他們爬上了海拔4000多米的多雄拉山,下山時,天一直在下雨,路上行人也很稀少,道路原本就崎嶇不堪,現在更被泥石流衝得沒有了路,隻能找準大方向,摸索著前進。到處是大小瀑布和泥石流。

  在半山腰,她踩滑了,身體飛了出去,幸好雙手及時抓住了石塊,懸空的腳下便是轟鳴不絕雅魯藏布大峽穀。周楚就在側上方,她自己使不上力,他怎麽也無法把她拉上來。

  他翻下絕壁,到她的下方,用整個身體,把她托起,她翻身爬上來。而他落腳的絕壁,石頭是鬆軟的,嘩嘩往山下滾。

  她跪在地上,抓緊他的雙手,喊他加油。可他說:“放手!我比你重太多,我會把你也拖下來的,快放手!”

  她如何肯放手,這個男人愛了她整整4年,他青春裏最完美無瑕的時光,都為她而綻放;10天前,她終於愛上他,兩個人,赤誠相愛,兩顆心,心心相印,那是多麽神奇的體會,她第一次品味到。

  她還笑著說:“若早知道愛你是這麽美好的事,我定會對你一見鍾情。”

  她把整個身體都貼緊地麵,根據杠杆原理,如此一來,重心會往她這一頭轉移。可她的身體還是慢慢往那頭滑去。

  周楚說:“再見了,許嫣然,我愛你。”

  他放了手。

  他愛她這麽久,這是他唯一的一次,主動放手。

  她瘋了一樣探下身,想要抓住他,卻隻抓住一條細細的紅繩,那是掛在他脖子上的。她趴在冰涼的泥石上,峽穀轟鳴,迷霧陣陣,她雙手攥住的愛情的唯一憑證,隻得這條帶著體溫條紅繩,繩端一個小小的墜子。

  墜子是她的相片,18歲的許嫣然,笑得那麽天真燦爛,那時,她還沒愛過人,沒受過傷,那麽美好。

  許嫣然從來都沒說過一個死字。周楚沒有死,他隻是微笑著跌落懸崖。也許有一天,他還會回來,會像一顆梧桐樹,堅定地站在她麵前,笑著說:“許嫣然,你好。”

  所以,她沒有做出未亡人的樣子,哀傷哭泣。她說:“蒼寶,我一直忍住沒有哭,直到回學校,直到見到你,我知道,我要是在那邊就哭了,我會撐不到回來的。”

  她還說:“我要替自己活,也要替周楚活,我們兩個人,要好好活著。她頂著一頭麥苗,投身到考研事業了。”

  她本打算考本專業研究生,可是,熱門的對外漢語,古代文學,古代漢語,現代漢語,甚至無人問津的修辭學,文藝理論,沒有一個導師願意接納她。

  他們委婉又明確地拒絕她:“我今年很忙,隻打算收一個研究生。”

  鑒於她的在校表現,出現這樣的結果也不算太五雷轟頂,但她還是怒發衝冠,她一怒,那頭麥苗全都直立起來,宛如韭菜。她說:“C大他奶奶的,老子決定了,一輩子不踏進C大這條河流!老子本來一心想上複旦,結果誤報誌願,被C大提前錄取拐騙而來,老子考複旦的研究生去!隻要成功!不要成仁!”

  羅安安回來了。她在傳聞中的“燒傷”之後,康複回來了。

  她簡直讓我們大吃一驚:這是羅安安嗎?羅安安有這麽漂亮嗎?

  再仔細辨認,單眼皮雙了,下巴尖了,鼻子高了,整個麵部的頓時更立體生動了。我們幾乎同時說:“你整容了!”

  她莞爾一笑:“不是整容,是燒傷恢複得好。”

  她立刻在網上發布了最新的一組寫真,從照片的角度,更能看出,較之以前,她確實美豔了不少,看來,她的“燒傷”真是因禍得福啊。她立刻投身到“世紀小姐”的比賽裏去了,據說一路順暢,快晉級決賽了。

  對她,許嫣然淡淡甩出5個字:“不熟悉,無感。”

  我的娘親大人忽然來電,她的聲音聽起來既年輕又快活,她說:“幺兒,聽說你和秦樹複合啦,恭喜你喲。”

  我說:“聽誰說的呀?”

  她說:“我不告訴你!”

  我的娘哎。

  她還在網上傳給我一組照片,點開一看,我的娘哎,竟然是婚紗照!是她和我爸的婚紗照!我已經是徐娘的娘親大人,穿著婚紗,展現出新娘的笑容,嬌美異常。她說:“咋樣?美吧?我和你爸結婚那時,沒有婚紗照這一說,就是兩人照個合影,就算是婚照了。嘿,你都想不到,是你爸提議去照的,我當時還有點擔心自己太老不好看呢。但是拿到照片,簡直太太太驚喜了!”

  不得不承認,我感動了,也許因為她是我的親娘,她能感應到我的感動,於是趁著我感動,教育我說:“幺兒,嫁人,最重要的,是嫁給相愛的那個人,在婚姻裏,愛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聽著不對勁,說道:“婚姻離我早著呢。”

  她卻說道:“早啥子早,你都到了國家法定的結婚年齡了。”

  畢業離校的前一個晚上,我們最後一次在1-2看電視。

  是“世紀小姐”大賽的總決賽。

  羅安安憑借她的聰明和漂亮,以及智慧才華,得了亞軍。

  頭戴銀光閃閃的小皇冠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她沒有感謝粉絲沒有感謝評委也沒有感謝MTVCCTV,她說:“我中學時暗戀的男孩,你曾說,也許有一天你會想找我,卻又怕回首時,我已淹沒人潮。現在,我站在高處,最明亮的燈光下,你看到我了嗎?”

  陣陣歡呼,震耳欲聾,幾乎把電視機震爆。

  我抓過遙控器,把音量調低。可歡呼聲卻一浪高過一浪,電視機魔障了?

  其他幾隻發現情況異常,紛紛跑出去。

  鵝卵石大路上,兩匹高大白馬,馱著一輛華麗麗的馬車,緩緩駛來,做王子打扮的秦樹,穩穩端坐在車上。

  我差點就瘋魔了。

  我飛蹦下去,他跳下車來,單膝跪地,說:“蒼寶,嫁給我好嗎?”

  我本想矜持地說我考慮考慮。可背後卻發出一陣齊刷刷地:“好!”

  1-2的幾隻,就這樣,集體把我出賣了。

  我坐在馬車上,被秦樹握住手,心裏頭想的是喲嗬喲嗬喲,心裏頭美的是啷個裏個兒啷,這也太童話故事,太甜蜜浪漫了吧。

  哎喲喂,談戀愛的最高境界,就是求婚玩!嗯,真好玩。

  第二天,剛睜開眼,我就對秦樹感歎:“秦樹你真是太浪漫了,不過,說不定以後真的要你向我求婚,你反而浪漫不起來了呢。”

  他一身西裝革履,姿勢很正統地站在我麵前,說:“昨天就是真的,而且你已經答應了。”

  “不是吧?!”我跳起來。

  他拿過來一套良家婦女範兒的衣服,強迫我穿上,並且說:“我相信你也是真的答應。你後悔已經晚了,我已經將結果通知雙方家長,現在他們都在我家裏等著。快點穿衣服!”

  果然,到了秦樹家,客廳裏,有我的親爹親娘,秦樹的親爹,還有一個陌生的氣質徐娘,後來證實那是秦樹的親娘。

  他們正襟危坐,像是聯合國召開首腦會議一般,商量著什麽。

  我娘先發現我,她撲過來把我一抓,一揉,大聲叫嚷:“幺兒喲,你答應秦樹的求婚前,你都沒有跟我商量,你不再是我的貼心小棉襖了!”

  我這神經大條的娘,忽然意識到場合不對,把被她揉亂的,我的頭發,順了幾順,摸了幾摸,慈愛而莊重地說:“你是不是害怕我不同意?我同意了!我們在挑日子,今年就給你們完婚。”

  我警惕地倒退一步,拉過娘親,到一僻靜角落,小聲問:“你之前都沒見過秦樹,竟然這麽快就要你女兒嫁給他,你放心嗎?”

  她很明確地答:“放心啊,再說我見過啊,前不久,他來過我們家3回了,把你們所有的情況都如實向我們匯報了,我和你爸對他都挺滿意的,哦,我們沒告訴你,是為了給你驚喜哈。”

  我叫道:“你們都沒經過我同意,就決定把女兒嫁人……”

  她打斷我:“你昨天是自願答應人家求婚的哈,別賴在我們頭上,我們可是很民主的喲。”

  我娘耍賴皮了。我笑著反問她:“剛上大學時,你不是教導我說,學校沒好男人,愛情都是過眼雲煙嗎?”

  她得意一笑:“關鍵是,你們這愛情狀態,像是過眼雲煙嗎?既然真心相愛,結婚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嘛。”

  我最後還問她:“你是咋個被秦樹收買的?”我的娘親眨眨眼睛,狡黠地說:“你知道你老媽我,是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的,但是對糖衣炮彈一向都缺乏免疫力嘛…”

  陰謀啊詭計啊,那過分甜蜜浪漫的求婚儀式也就是一顆重型糖衣炮彈,趁我暈頭轉向,他們就暗地裏拉幫結派,結成了統一戰線,籌劃著把我從未婚少女,轉變成已婚少婦。

  轉頭又想想,已婚也是和秦樹已婚,少婦也是秦樹的少婦,至於大人們愛怎麽倒騰,隨他們去吧。

  秦樹的親娘,雖然在國外耳濡目染多年,但思維依舊很具有中國傳統文化,她說,:“我托人看好了,下個月5號是今年最好的黃道吉日。你們看行嗎?”

  眾人答:“行。”

  畢業證還散發著新鮮的油墨香,我們又去民政局領回兩本同樣新鮮的結婚證。

  勉強湊合,也稱得上雙喜臨門。

  婚禮是中西合璧式。

  儀式前,秦樹的母親鄭重地端過來兩枚對戒,要我和秦樹戴上以備交換。還感歎說:“本

  來有一對寶石戒指,交換的時候戴那個,更有祖宗庇佑的意思,可惜被秦樹那個敗家子弄丟了一隻。“

  那個敗家子很幽怨地望著我。

  我招呼做伴娘的許嫣然,拿我的包來。

  我從包裏摸出一個東西,塞到敗家子手裏,敗家子攤開手心,喜出望外:“蒼寶!蒼寶你不是把它扔進縉雲湖了嗎?”

  我說:“我傻啊我,就算不想了也不會扔湖裏喂泥鰍,賣掉還可以買很多燒餅吃呢。我不過是丟了顆石子,騙騙你嘛。”

  敗家子得寸進尺,追問道:“那以前你說到那些狠心話,是不是都是騙騙我的?”

  我點頭:“是的,是的,騙人的感覺很痛苦很難受,所以,你不準騙我!”

  他也點頭:“嗯嗯,牢記娘子教誨!”

  婚禮上,陸淺淺來了。

  我從未見過她如此斯文安靜的模樣,很有大家閨秀範兒。大概,這才是她的正常模樣。她對我說:“恭喜。”

  我莞爾一笑,差點也說恭喜了,還好還好,為人媳婦了,我也穩重了,我說:“謝謝。”

  她說:“我想告訴你,我甘心放手,不是因為大人們達成的協議,那是我父母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放手,是因為秦樹,我輸給了他。無論如何,他還是不愛我,我願賭服輸。我明天就回英國。祝我一路順風,也祝我找到真愛吧。”

  林冬陽走了過來。

  我很驚訝:“你不是簽好工作在江南,已經回去報道了嗎?”

  他笑笑:“我最後還是拒絕了,因為……”

  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怕說出來掃興,我嗬嗬一笑:“因為什麽?優樂美?“

  他點點頭,有點羞澀又點鄭重地說:“好幾年時間,又一個人在外地,難免孤單,我留下來,還可以常常去看她……“

  我笑笑:“你告訴她,我不恨她。”

  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我已經得到,那些小小的怨恨,就讓它們,隨風飄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