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荔冰粉
作者:
司馬蘭闌 更新:2021-12-23 08:13 字數:4015
浦江碼頭熱鬧,人頭攢動,擺攤子的人自然聞風而動。
崔四推著攤子,直呼受騙,“掌櫃不是說好放個假嘛,怎麽換了個地方賣吃食。”
沈魚也不是故意的,昨夜裏睡不著,幹脆就起來做了些冰粉,此時天熱吃,是正好的。
冰爽嫩滑的冰粉,配上芋圓,紅豆,牛乳凍,花生碎,最後再來上一勺紅糖,那滋味能吃下滿滿一大碗。
眼下賽龍舟還沒有開始,江邊堤岸已經圍滿了人,還有官兵在維持秩序。
賽龍舟是民間富商組織的,找了官府背書,參加的都是當地又名的商鋪,布行的衣錦閣,珠寶店的金雀齋,餐飲的百味樓,藥坊的春安堂等。
沈魚催促著崔四快找一個好位置,沈魚生怕慢了冰粉就賣不完了,畢竟這東西放不久。
崔四緊趕慢趕,總算占到了好位置,在片樹蔭下頭,如此便不擔心曬著了,且這裏地勢高,也能瞧得見江上風景。
冰粉是新鮮玩意,賣相又好,小娘子走到江邊渴了累了,來上一碗,不說疲累盡消,胸口燥熱能去不少。
也有不少文人雅客路過,時下人喜歡作詩,行也作詩,坐也作詩,這江畔自是不能放過。
崔四聽見了,在一旁評頭論足,“那位相公相貌不錯,可詩句也太拿不出手了些。”
沈魚笑著搖搖頭,“你可低聲些,叫人家聽見了,來打你,我可不認你是我家夥計。”
“打你,不認。”阿莓活像個捧哏。
這兩人一個嘴皮子不停,一個是個悶葫蘆,不知為何就是愛掐。
又有人來買冰粉,沈魚低頭一看,是個熟人,“小郎君怎麽一個人,莫要走丟了。”
江明禹手遙遙一指,“丟不了,隨我叔父一起來的。”江明禹又和她道歉,說是上次的食盒沒有及時給她送回去,實是他的過錯。
沈魚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江硯白一身天青色直綴,腰間係了枚暖玉,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他身旁有個和他年歲差不多的男子,是個生麵孔,眉宇俊秀,有些書卷氣。
沈魚遞給江明禹前,又給他添了一勺,懂事的小孩就是招人喜歡。
沈魚眉眼彎起,明明人就在不遠的大理寺上衙,卻總見不到人,今日總算是出現了。
江硯白由遠及近,見到沈魚,眼神不自主的落到她手裏的冰粉上。
他已經停了藥許久,味覺的恢複是否真的與沈魚做的食物有關,就看這碗晶瑩剔透的東西了。
“江少卿可要來一碗?”
江硯白點了點頭。
旁邊豐敬看了他一眼,“莫不是這就是你曾提過的沈娘子?”江硯白上次說懷疑沈魚做的吃食能讓他恢複味覺,豐敬覺得他不僅味覺壞了,還壞了腦子。
如今見到沈魚,豐敬想著不是江硯白恢複了味覺,怕是他心裏甜如蜜吧。
“這位郎君是?”沈魚把加了料的冰粉遞給他,也多加了一勺。
江硯白接過,“一個大夫。”
豐敬不樂意了,把他擠到一邊,“在下豐敬,是春安堂的大夫。”
沈魚彎了彎美目,“這賽龍舟,也有你家的隊伍吧。”
“正是,沈娘子賣的什麽,也給我來上一碗。”豐敬本不願來人多的地方,可作為少東家不來不合適。
沈魚也給他做了一碗,豐敬端了在手裏,端詳甚久才入口,“沈娘子這可是用薜荔籽做的?”
沈魚挑了挑眉,“正是,豐郎君好眼力。”
豐敬哈哈一笑,“薜荔根莖可入藥,我不過是聞著味道有些像罷了,從不知它還能做吃食。”
沈魚心情不錯,“在大夫眼裏是藥,在廚子眼裏便是食材了呀。”
豐敬端著碗,低聲對江硯白耳語,“你看上的這位沈娘子,當真是個妙人。”
江硯白眼刀飛過來,豐敬低頭吃冰粉不看他。
方才冰粉入口,江硯白幾乎可以確定,沈魚做的東西,真的能幫他恢複味覺。
他嚐到了更重的味道。
今日的沈魚依舊是短打薄衫,沒梳什麽發髻,隻用布巾束起秀發綁成一根馬尾,發絲垂落在耳畔。她笑吟吟地,杏眸彎起,色色可人。
江硯白望著沈魚出神,落到旁人眼裏,便品出些其他的來了。
豐敬輕咳兩聲,硯白這盯人也太不加掩飾了。
小孩子精力旺盛,江明禹吃完了冰粉便閑不住了,江硯白明顯是個不會帶孩子的。
冰粉也賣得差不多了,沈魚就叫了阿莓和崔四陪江明禹去堤上逛了。
江硯白樂得自在,囑咐了句小心些。
“江少卿今日怎麽有空?”沈魚天天在沈記門口也沒守到這隻兔子,出了門倒是自己尋過來了。
江硯白慢條斯理地吃著,“案子破了。”
“破了?那永興侯世子到底怎麽死的?”沈魚一臉好奇。
案子破了便不再是秘密,告訴她也無妨。
江硯白緩緩道,“中毒而死。”
“什麽毒?”沈魚刨根問底。
若對麵是個男子,江硯白就說了,隻是這毒,實在不好對著個小娘子說。
不過想到那日沈魚的語出驚人,江硯白還是開口道,“治療隱疾的藥,對於常人來說是補藥,可對於田元武確是封喉的毒藥。”
依舊是隱晦的說法,結合上次的線索,沈魚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找毒藥這差事,江硯白是交給豐敬去做的,不過因為他之前沒有告訴豐敬那田元武是個天閹,豐敬為此走了不少彎路。
豐敬還埋怨他,“怎麽不早說?”
江硯白不懂醫術,哪裏知道這有些補藥對田元武這樣的人會是毒藥。
後來又細查了查,才知道這“補藥”乃是田元武自己買的。
田元武天生有殘,但他總認為那是種病,能治好的,聽人說青虛觀有種神藥,能令人持久不衰。
他便花了重金求得了那藥,那日在進他那小妾門的時候,吃下了藥,才最終導致了身亡。
事情真相,如此戲劇,毒藥是自己吃下的,當真好笑。
但那藥到底是從別人手裏買的,江硯白帶人抓了買藥的老道,按販賣毒藥給他定了罪。
盛京城中用過那藥的人不少,江硯白沒法堵全部人的嘴,想必不久之後,田元武的身體狀況就瞞不住了。
沈魚聽完,多問了一句,“那彭氏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她倒不是八卦,隻是想確定她的猜測,而且這個結果對另一件事也很重要。
江硯白沒有瞞她,“這個人你認識。”
“邱鈺?”
江硯白淡笑,微微頷首。
這事就更不難查了,彭氏懷孕三月多,而三個多月前,田元武約邱鈺入府喝酒。邱鈺這人是個軟腳蝦,江硯白還沒用什麽手段,他就全招了。
說是田元武灌醉了他,又將他帶到了彭氏房間,而此時的彭氏已經被田元武下了藥,他渾渾噩噩才犯下了錯,一股腦將錯都推到了田元武的身上。
而他走時彭氏還沒有醒,她並不知道那日在房裏的不是她的郎君。
沈魚嗤笑,真正醉了的人是幹不了那事的,而且那酷似彭氏的外室可沒有人逼他收。
沈魚最看不慣這種人,“總有人為自己犯下的錯粉飾太平,倒不如真小人來的坦蕩。”
江硯白聞言心頭一震,“沈娘子總是這樣通透。”
田元武酒肉朋友眾多,怎麽偏挑上了邱鈺呢?不止因為他官小好拿捏,還有每次見到彭氏時那迷離的眼神。
田元武就是抓住了邱鈺這個心理,有把握他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邱鈺運氣不錯,彭氏一朝有孕。
可人是會變的,田元武想隱藏自己天閹的事實,證明自己是個正常男人,否則不會認下小妾的野種。但他看著妻子懷著別人的孩子,臉上還洋溢著幸福的笑,他又開始不甘了。
畢竟他對彭氏還是有幾分真心的,不然當初也不會甜言蜜語哄了來,他心裏漸漸憤怒,想要成為一個正常男人的意願到達頂峰。
他四處托人打探,才終於知道青虛觀有這麽一種神藥,服下後,連八十歲的老翁也能夜禦數女。
田元武迫不及待的把藥找回來,殊不知卻是把自己送進了鬼門關。
沈魚還有一件事情不明,正好豐敬這個大夫在這裏,她問,“豐郎君,若是婦人有孕,扭傷了腳,一般大夫可會開含有麝香的藥?”
豐敬輕輕搖頭,“不會,麝香是化瘀的好藥,對孕婦卻是大忌,即使是外敷,也會避開麝香。”
豐敬說的肯定,沈魚又問,“那有孕三月有餘的婦人,可會感到胎動?”
豐敬還是搖頭,“雖說個人體質不同,可三月有餘的孩子還未長成,至少也要四個月。”
沈魚還未問完,“那可有藥物,能使人假孕並感受到胎動呢?”
豐敬正色看她,“自是有的,但這些藥逆天而行,對服藥者的身體損害極大,怎麽有誰在用這藥嗎?”
江硯白好像猜到了什麽,“你在懷疑什麽?”
沈魚眉頭微皺,“我也不大確定。”
“說說看。”江硯白語氣溫潤,帶著安心的感覺。
畢竟關係到人命,沈魚還是說了,“我猜測邱鈺的夫人餘氏可能是假孕,而且她自己並不知情。”
沈魚又說了從惠兒那裏知道的佐證。
江硯白臉色不虞,拉著豐敬就要走,“還請沈娘子將阿禹送回。”
“砰”地一聲,那廂熱鬧的賽龍舟開鑼,江畔無數的人呐喊,熱火朝天,一片節日的喜氣,卻有兩人悄然離開現場,往隆義坊而去。
事實證明沈魚的猜測沒錯,豐敬給餘氏診脈,發現她的脈象極亂,所謂胎動其實是肚中脹氣。
假孕藥已經使得她腹中有了積水,若不盡快排出恐怕有性命之憂。
江硯白審了府醫,府醫很快交代,一切都是邱鈺的指使。
江硯白立即抓捕邱鈺,他此舉已於投毒無異。
原來邱鈺早就猜到了田元武的秘密,但畢竟不是田元武的親生骨肉,他怕田元武不會真心對待孩子。
便想出了讓餘氏假孕這條毒計,屆時他會讓餘氏與彭氏一同出遊,想辦法讓倆人早產,再抱來一個孩子佯裝是彭氏所生,而自己的孩子自然就接回了他的身邊。
邱鈺在大理寺洋洋得意地說著自己的計策,絲毫不覺得又什麽不對。
江硯白質問他,“你從未想過這會對你夫人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嗎?”豐敬說過,若是用藥時間長了,餘氏必死無疑。
邱鈺無所謂的說,“女人嘛,再娶就是了,反正我哄兩聲,便都乖乖的了。”
歹毒至此,當真枉為人。
江硯白不想再聽他說話,將人收押。
兩個各懷鬼胎的男人,害了兩個無辜的女人。
餘氏知曉真相,當即昏死過去,醒來後,眼中沒了神采,孩子是假的,心愛的丈夫要殺她。餘氏回了娘家,向邱鈺提了和離。
餘家人對邱鈺沒留半分情麵,要追究到底,邱鈺的仕途算是到頭了。
比起餘氏,彭氏也沒好到哪裏去,懷著別人的孩子,婆家是沒法子待了。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麽,她什麽都不知道,何其無辜。
滿心歡喜以為懷了丈夫的孩子,她吃了那麽多的苦藥,就為了懷上一個孩子,可到頭來,根源竟在丈夫的身上。
丈夫還親自將她送給了別的男人,從前的溫柔細語,如今想來都成了諷刺。
不拋棄你的,永遠是親人。
彭老爺彭夫人親自接了她回家,彭氏看著眼前老邁的父母,跪地掩麵,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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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案了,撒花花!
這個案子不算複雜,主要想寫的是人性。
接下來不會很快開啟新案子,過度兩章,來點小曖昧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