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能被水流推得動的東西都能順水勢流動。

  夜裏，李長安單薄著衣衫，靠在火堆旁取暖。

  葉洛衣一動不動的盯著李長安，讓他有如針紮。

  劫後餘生本應該是高興的慶祝，哪像他們兩個人一樣，反目成仇。

  看著好不容易烤幹的外衣被葉洛衣明目張膽的拿去，披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取暖，李長安欲哭無淚。

  竹筏被撈屍人弄散，落水之際葉洛衣牢牢的抓住了李長安，附在他的身上一同入水。

  兩人不通水性，在水裏葉洛衣不停的掙紮著，喝了不少水，李長安則是被葉洛衣四肢鎖緊，想掙紮也沒無力施展，很快兩個人就都失去了意識。

  撈屍人水性極高，在水中藏身就等著這一刻，但他也看到了葉洛衣落水前撒下的藥粉，唯恐是毒藥，不敢靠近。

  在順著水流漂遊了幾個呼吸後，才試探性的遊近漂浮在水中的二人。

  以撈屍人多年淘寶的毒辣眼睛，早就發現了葉洛衣手中的寶劍不是凡品。

  但最後，還是無功而返。

  靠近二人看清楚情況後，撈屍人差些一口氣沒憋住，李長安和葉洛衣裸漏在外的皮膚上起了斑斑點點，看上去像是飲了毒，鬼知道觸碰之下會不會沾染上這種毒，撈屍人當機立斷，心中暗罵了一聲，放棄了撈屍的機會。

  說起來還多虧葉洛衣，急中生智，塞給李長安最後的那枚藥丸，那隻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多種藥材混合製成，經葉洛衣的手，成為了一種掩人耳目的毒藥。

  服用以後一個時辰之內，身體表麵會出現起紅斑的症狀，看上去很像會傳染一般，基本能夠瞞天過海，避開大多數人的目光，並且遭人嫌棄。

  也正是這枚藥丸，讓他們能夠死裏逃生，順著水流在高處落下，砸進了一個水潭當中，當場就把兩人痛醒了。

  看著他們緊緊纏繞在一起的身軀，兩人都有些尷尬和不適應，葉洛衣的臉上更是罕見的泛起了一絲紅暈。

  但很快，這份尷尬就被李長安無情的打破。

  “你懷裏揣的什麽，擠的我胸口發悶。”渾身濕透，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李長安，為了緩解兩人相擁的尷尬，很巧妙的轉移了話題，在葉洛衣還在思考她的懷裏揣的藥粉都灑完，沒有什麽東西的時候，李長安的一隻手很自在的撫在了她的胸口，想要幫她拿出來的時候。

  氣氛突然凝固。

  李長安好似明白了什麽，而接下來葉洛衣的尖叫聲和巴掌讓他徹徹底底的明白了過來。

  “……”

  附近荒無人煙，也不知道順著水流飄到了什麽地方。

  夜，漸漸的摸上了樹梢。

  荒郊野外，也隻能先將就一晚了。

  “馬也沒了，明日還要趕路，早些休息吧。”李長安略微有些失落的說道。

  “你這個小色狼，是不是想趁本姑娘睡著，有什麽非分之想。”葉洛衣忿忿說道，將劍橫在了她的身前。

  “懶得理你。”李長安吐槽了一句轉過身，背對著葉洛衣，躺在了火堆旁邊，盡量的讓身上有些暖意。

  不過葉洛衣的見識和身上帶的亂七八糟的各種藥粉藥丸還是讓李長安非常佩服的，看上去呆頭呆腦的，關鍵時刻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落水之後，身上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水泡的不能用了，拋過了傅少欽塞給他的諸多銀票，讓他最心疼的便是那一紙書信，被水浸濕，已經麵目全非了。

  那可是千金難換，能夠進入到邶國邊疆漠河軍的一張許可證，就這麽沒了。

  邶國漠河軍，李長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從傅謙尹向他說起這個名字時的那種自豪，李長安就相信，這肯定不是一般的軍營，可惜的是，被水泡過了，連次品都算不上了。

  姬無涯曾經給他說過，江湖中宗門林立，要說能夠出彩的還要屬一國、二劍、三山、四府、五殿、七廟，還有那神出鬼沒的江湖英雄榜上的天下前十綠林俠士。

  可惜的是，姬無涯隻是告訴了他一些稱謂，等何時他能徹底明白，便是相見之時。

  可是天下這麽大，不用腦子想也能知道，這些名震江湖的宗門肯定心高氣傲，距離甚遠，以他這十來年的道行，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也就會點拳腳功夫，還有姬無涯教的幾招平庸劍術，談何走遍天下。

  “不過，若是能夠帶上葉洛衣亂七八糟的藥，說不定還能活的長久一些。”想到這裏，李長安下意識的回過了頭，想要看看葉洛衣睡著了沒有。

  “呸，就知道你這小流氓肯定在裝睡。”李長安剛翻了身，就看見葉洛衣手中的劍立在了他的眼前。

  李長安很是無奈：“煩心事多了，怎麽能睡得著，更何況，馬也沒了，接下來就要靠雙腿走了，連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哪裏都沒有頭緒。”

  “我輩江湖人士，走哪是哪，沒了馬才符合我們行走江湖的俠義之氣，我一個姑娘家都沒唉聲歎氣，倒是你一個小流氓，像個怨婦一樣，丟我們江湖的臉。”葉洛衣語氣高昂，數落著李長安的同時，將披在身上的外衫扔了過去，物歸原主。

  “你一個姑娘，行走江湖爹娘也放心的下？”感覺葉洛衣對他也沒有了太大的惡意，李長安索性坐直了身子，打開了話匣子。

  “他們同不同意，那是他們的事，本姑娘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語氣之中，帶有一絲置氣。

  李長安正拿著樹枝撥動火堆的手抖了抖，聽這語氣好像葉洛衣是離家出走的。

  “那你家在哪？”李長安試探性的問道。

  “躍龍淵。”

  李長安聽這個名字，感覺像是個宗門，又感覺不像，難不成是在懸崖附近，所以叫躍龍淵？

  看著李長安疑惑的模樣，葉洛衣不由的白了他一眼，開口解釋道：“躍龍淵，其實也算是一座城池，或者一個寨子，就和錦紋城一樣，都在邶國境內，邶國明麵上有七十二城，但實際上暗地裏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看似邶國國君風光無限，其實在疆域之內他說話的分量並不是很足，各大疆域宗門多了去了，皆都心高氣傲，怎麽可能會受的了別人的管教，要說高手，江湖中的人遠遠高於朝政，想要君王死也並非難事。

  不過入了江湖，對於官職銀兩看的很淡，追求的都是神兵利器，武技絕學。

  於是朝廷便和疆域內所在的宗門相互製約，互不影響，江湖好漢不得濫殺無辜百姓，而朝中武將士兵中，則交給江湖宗門培養，而後歸於朝廷。

  總得來說，便是江湖約束能人異士，朝廷掌管天下平民百姓。

  “意思是說，邶國看似是一個大國，掌管著疆域，其實實際上也算是一個宗門？”

  “你終於開竅了。”葉洛衣點頭，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沒有白白浪費口舌的神情。

  躍龍淵地處險境，在一處迷霧凸起的巨峰上，被群山圍繞，在縹緲雲煙中忽遠忽近，也算的上是一處真正的仙境。

  可惜這些，都是李長安不曾聽，不曾見過的。

  不過從傅謙尹對葉洛衣態度的轉變來看，李長安心裏隱隱猜到，葉洛衣恐怕也不是普通人家。

  哪有普通人家不把錢放在眼裏的。

  而且葉洛衣手中的那柄長劍，黑紅劍鞘，邊緣還繡著銀色紋路，若是不仔細看，就會被忽略了去。

  能在劍鞘上繡銀絲的巧工，裏麵的劍又怎麽會平凡。

  聊著聊著，時間漸晚，火堆慢慢明滅，隻剩下了點點星火。

  李長安盤坐在地上，神思清醒，不大能睡得著。

  反觀葉洛衣，倚劍而眠。

  李長安看著葉洛衣的姿態，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和一個女子結伴走過這一番。

  前途未知，路途撲朔，為了攢些氣力李長安也昏昏的睡了過去。

  ……

  第二天一大早，葉洛衣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李長安的長衫，他的人卻不見了。

  葉洛衣從迷迷糊糊的狀態馬上驚醒，先是渾身上下摸索了個遍，還好昨夜睡著前，放在身上的東西沒有換了位置。

  想到這裏，又不由的記起了李長安昨日在水中的作死行為，讓她咬牙切齒。

  “你醒了。”正暗暗罵著，李長安就在她身旁的草叢中扒拉了出來，身上掛了些水跡。

  葉洛衣瞪著他，一言不語，李長安倒是覺得莫名其妙的，從葉洛衣手中拽過了長衫，離的她遠遠的，他可不想好端端的遭受突然襲擊。

  “莫非她有起床氣不成？”李長安暗自揣摩著，感受著長衫溫度的同時，嘴裏向葉洛衣解釋道。

  “看你睡得香我就沒叫你，先行去前麵看了看，我們還在江邊，繼續前行找到路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在我回來的時候看到旁邊有條小路，不太好走些，像是樵夫上山形成的路徑，雖然這裏不是山，但它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條路，要不我們試試？”

  葉洛衣輕哼一聲：“給本姑娘帶路。”

  李長安很是無語，這葉洛衣性格古怪，令人捉摸不透。

  同樣是女生，他的師妹就安靜淑女的多，還是師妹好。

  李長安沒有猶豫，踩著草叢，一步一步的踏進了剛才他找出來的路徑。

  葉洛衣跟在他身後，步步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