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錦紋城中遠故人
作者:北半球一棵樹      更新:2020-03-27 23:42      字數:3686
  城主府。

  李長安一臉呆滯,毫無反應的看著庭院中玩的不亦樂乎,隻有過幾麵之緣的“陌生女子”。

  傅少欽坐在李長安對麵,溫水沏茶,他很理解李長安的心情。

  “真是她給我下的藥?”李長安到現在都有些迷迷糊糊。

  不過在多方證實以後,他終於相信了。

  一臉高冷的英氣女俠到眼前冒著傻氣的活潑女子,完成了從解毒到下毒然後自投羅網的整個過程。

  這麽蠢的女子都能給他下了毒,李長安有些淩亂了。

  起初,葉洛衣在府中本本分分照顧著昏睡中的李長安,不敢有一絲分心,生怕惹惱了對她凶神惡煞的傅少欽,最後不給她白花花的銀子。

  不過,在傅謙尹無意間看到葉洛衣佩戴的那把劍後,便讓府中丫鬟代替葉洛衣照顧李長安的飲食起居。

  同時讓葉洛衣把城主府當成她的家一樣。

  那語氣,表明了對葉洛衣徹底放心的意思。

  傅少欽本以為老爹隻是客套客套,沒成想這小妮子還真的在城主府放飛了自我,就連傅少欽有時候看不過去想嗬斥她幾句,都被葉洛衣梨花帶雨的告到了傅謙尹的住處。

  這才不過兩天……傅少欽感覺他好像是客人一般。

  傅謙尹對葉洛衣態度的巨大變化,讓傅少欽心底多少有些嘀嘀咕咕。

  “小弟,你說她不會是我爹在外麵惹下的風流債吧。”

  李長安想了想,看了看不遠處的葉洛衣,此時的她已經換下了那身黑色長裙,高高束起的頭發也散落了下來,英氣全無,反倒是有些小家碧玉的韻味。

  “要不你去問問?”李長安試探性的開口道。

  “那還是喝茶吧。”傅少欽一臉憋屈,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轉眼過去,葉洛衣在府中已經待了一旬,吃喝玩樂樣樣精通,這份厚臉皮的智慧讓傅少欽和李長安甘拜下風。

  不過這也絲毫不影響傅少欽和李長安遊玩瀟灑,找樂子。

  原本傅謙尹給葉洛衣安排的房間在府中東側,離傅少欽李長安二人的住處頗有些距離。

  男女有別,住處隔遠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卻不曾想葉洛衣偷偷搬到了他們二人隔壁,和丫鬟換了住處。

  以至於二人睡覺醒來,看見在他們院落中的葉洛衣,都嚇了一大跳。

  傅謙尹吩咐下人給葉洛衣送來了上好的絲綢棉被,各種綿柔布匹,還附帶著一名裁縫,這份待遇,羨煞了旁人。

  傅少欽和李長安每個早晨都會在庭院中晨練,溫茶舞劍,倒也快哉。

  晨起練劍是李長安多年養成的習慣,在五歲之時,姬無涯便每日帶著他在山頭吸納吐氣,那時候的李長安不懂,隻是覺得早晨的空氣好,多吸幾口有益身心健康。

  隨著年齡慢慢的增長,姬無涯便教了他不少的東西,晨起吐納練功已經成了他的日常,隻不過那個時候,他的身旁坐著的不再是姬無涯,而是師妹沐然。

  這一堅持,就是八年。

  而傅少欽早起練功也是他多年的一個習慣,至於原因嘛,他隻想做一個紈絝,一個文武雙全的紈絝。

  像王家王多金的公子,在錦紋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紈絝,不過在遇到傅少欽後,隻能灰溜溜的消失,這其中不止是因為傅少欽的老爹是城主,更重要的是,他打不過傅少欽。

  “就算是做紈絝子弟,也要做最頂端的那一個。”這是傅少欽的江湖夢。

  兩人晨練作罷,躺在庭院中的椅子上,很是愜意。

  神經放鬆之間,聽到了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葉洛衣大喊大叫著,驚起了二人。

  不一會,葉洛衣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一身白色長裙沾滿了泥垢,手中還緊緊握著一隻家禽,脖間似有劍傷,染紅了不少羽毛。

  “本姑娘運氣好,在院中抓到了這麽肥的一隻鴨子,不過我這劍不好殺生,劃了一劍沒讓它死掉,你們等著,一會本姑娘請你們吃一頓鴨肉大餐。”

  傅少欽和李長安雙目相對,眼中充滿了各種情緒。

  李長安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葉洛衣,你宰它時它有叫喚麽?”

  “廢話,我砍你幾劍你試試你叫不叫。”

  李長安再次開口:“那你知道它在叫喚什麽麽?”

  “難不成是疼?”也對,殺它它肯定疼,這鴨子肯定是在叫喚這個。

  葉洛衣一臉自我陶醉,語氣十分的肯定。

  李長安撫額,無奈的開口道:“它在說:我是鵝、我是鵝。”

  葉洛衣:“………”

  傅少欽幹脆閉目養神。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葉洛衣府中半旬之多,早已經耐不住性子想要繼續行走江湖。

  李長安心中觸動,他本就是下山曆練,在城主府待的這些時日,怕是有些影響了心性。

  不論如何,這裏終究不是他的地方。

  那一天,傅少欽心情低落,李長安主動的搬了幾壇好酒,兩人在庭院中喝酒做樂,引來了葉洛衣。

  直至三人醉倒散場。

  那一夜,傅謙尹和郎茂山高坐房頂,看著院中喝的東倒西歪的三人。

  兩人望月,久久沒有言語。

  第二天,三人酒醒,被傅謙尹叫到了一起,算是給李長安和葉洛衣踐行。

  葉洛衣行走江湖走到哪算哪。

  傅謙尹則是給了李長安一紙書信,憑借此言,可去邊疆參軍。

  邶國朝政還未穩定,邊疆更是危險萬分,周圍豺狼國家伺機而動,不消何時便會引發戰爭。

  傅謙尹此中寓意,李長安心中明了。

  邊疆是最危險的地方,但同時也是建功立業最有捷徑的一條路。

  以他的年齡,參軍不成問題。

  飯後三旬,李長安收拾妥當,不過是幾身衣物便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分離總是有些傷感,對於李長安來說,錦紋城是他下山後來到的第一個地方,不論場中人對傅少欽有任何的看法,但至少現在,在他的心中,傅少欽永遠是他的大哥。

  風言風語塑造出來的傅少欽,那不是他的形象。

  正如傅少欽所說:“心中一杆秤,秤秤清白。”

  傅謙尹送到府門口,便回過了頭去,隻留下了他們三人。

  城主府門口,三匹駿馬威風凜凜,踏蹄嘶吼。

  這一日,傅少欽策馬送行,城中數裏路程,家家戶戶有人站在門口,提著燈籠看著路過的三人。

  “小弟,你曾說過諾大的錦紋城沒有一家燈火是屬於你的,今日,小爺我讓錦紋城中萬家燈火為你點亮。”

  “若是混的不如意了,回到這錦紋城中,小爺帶你風流快活。”

  李長安不知道傅少欽是怎麽讓不待見他的城中百姓配合他的,但這份情誼足以讓他熱淚盈眶。

  這一日,李長安策馬揚鞭,讓風迷了眼。

  在他的身後,傅少欽孤身返城。

  回到城主府,後院的庭院中,傅謙尹溫茶煮水,在傅少欽的身影出現時,遞過了一杯熱茶,沒有言語,傅少欽一飲而盡。

  訣別錦紋城,李長安調轉方向,帶著葉洛衣進了泥濘小路。

  “李長安,我們這是去哪?”沒有了任何束縛,天高任鳥飛,葉洛衣心裏充滿了高興,沒有一絲的離別苦楚。

  “瑾涼山,那裏還有事情沒辦。”

  李長安就是從瑾涼山中出來的,葉洛衣早就知道了,不過她也一直不了解瑾涼山是哪座山,反正閑來沒事就先跟著李長安順路,結個伴。

  山腳小村,落日垂西,嫋嫋炊煙被馬蹄聲驚散。

  稀稀落落的幾十戶房屋緊閉,罕有人氣。

  兩匹黑色駿馬由遠及近,踏雪而來。

  村莊口的老頭有氣無力的睜開昏睡的雙眼,看著有人牽繩下馬。

  “這麽冷的天這老頭還在賞雪?”葉洛衣隨同著李長安的動作下馬前行,看到了眼前的老人蜷縮著,身上的大衣已經破了好幾個洞,棉花都掉落了出來,卻還是一動不動,若不是能看到老人抬起的眼皮,葉洛衣都懷疑這是個安息之人。

  李長安瞪了葉洛衣一眼,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然後輕悄悄的走到了老人的身邊,俯下了身子,開口說道:“阿伯,還記得我麽。”

  老人抬起頭,眯著眼瞧了又瞧,沙啞著嗓子,喉嚨如同磨砂一般滾了幾滾後,才發出了聲音。

  “除了我家那娃娃,別人我看不大清楚。”

  “屋內有熱水,娃他娘在裏麵,進去暖和暖和身子吧。”說著,老人指了指身後幾所房屋中的一處,示意他們過去,然後又縮緊了身子,裹在了破爛棉襖中。

  “看不清眼前的人卻能看見那麽遠的房子,這老頭裝的吧。”葉洛衣在李長安身後嘀嘀咕咕。

  李長安沒有理會葉洛衣,向著老人彎腰鞠躬後,牽著馬繩特意繞的遠了一些,不想再驚醒昏睡中的老人。

  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還沒等李長安呼喊,大娘便探頭看向了這邊。

  “娃兒。”許是認出了李長安,大娘高興的喊了一聲,同時停下了手中的活。

  “娃兒,你怎麽來了。”大娘有些高興的手忙腳亂。

  “大娘,我去到了錦紋城,還見到了狗娃哥。”李長安撓撓頭,憨厚的笑著說道。

  一旁的葉洛衣滿臉疑惑,不過也沒有多說話。

  “真的!”大娘聲音頓時高了力度。

  “還活著就好啊,我娃還活著就好。”一雙布滿褶皺的粗糙老手撫上了眼角,多次擦拭。

  “大娘,肯定是哩,我穿著您給我的棉衣,狗娃哥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他……”

  “一時半會回不來,不過他托我給您二老帶了幾身新衣服還有一些銀兩。”

  葉洛衣這才明白了過來,李長安隨身背著包裹中的衣物,原來不是給他自己準備的。

  幾多寒暄之後,李長安和葉洛衣喝了碗熱茶,策馬上路,馬蹄聲由近到遠,漸漸沒了聲響。

  村門口,老人的身邊悄悄的多出了大娘的一道身影。

  兩位老人顫顫巍巍的倚靠在一起。

  身上,是嶄新的棉襖。

  “老頭子,狗娃去哪了呢。”

  老人混濁的雙眸變得明亮,抬頭望著雪霧茫茫,混沌一片的天空,輕聲回應著:“這世間,還要再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