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爆發得激烈，結束得也突然，從接火到停火，不到三個小時，日軍在兩個方向的攻勢就全部被粉碎了，扔下一地死屍倉皇逃竄。

  八路軍的防線又陷入了沉寂，似乎在用這種態度告訴日軍：隻要他們不往包頭和歸綏方向進攻就沒事！

  但是，不往包頭和歸綏方向打，日軍還能往哪個方向打？往外蒙古方向嗎？

  天亮的時候，幾位師團長、旅團長再度在那個破廟裏碰了頭。大家都神情黯然，精心組織的攻勢從一開始就落入人家的算計之中，沒有取得任何效果不說還把至少三千名士兵送到了人家為他們準備的砧板上，這樣的挫敗感讓所有人都有些消沉。他們不怕打硬仗，更不怕死人，但是大批大批士兵的死卻無法換取任何進展，卻是他們無法容忍的。

  橫山靜雄努力保持著飽滿的情緒：“諸君，打起精神來！昨晚的試探性攻勢並非沒有效果，至少我們已經知道對手的虛實，可以作出針對性的部署了……”

  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苦笑起來。死傷三千多人才摸清對手的虛實？這樣的試探行動代價未免也太高昂了。第9旅團的旅團長神情苦悶，用手抓著頭發，說：“這仗沒法打……他們擁有堅固的陣地和強大的偵察能力，炮兵事先計算好了坐標，我們離他們還有老遠就會被他們發現，然後空爆彈就成排砸了過來將我們像拍蚊子一樣成片拍死，怎麽衝都衝不過去……這仗根本就沒法打！”

  原守中將說：“昨晚……八路軍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他們的火箭炮沒有開火，他們的裝甲部隊也沒有出動，在我軍遭受慘重傷亡不得不撤退後他們也沒有發動追擊，如果他們的裝甲部隊和火箭炮部隊出動的話，我們就不是傷亡慘重那麽簡單了！”

  佐佐真之助中將擰緊眉頭：“這幫支那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荒木晴明少將說：“現在不是研究這些的時候！昨晚的失敗進一步挫傷了我軍的士氣，我們必須盡快取得進展，否則軍心就要崩潰了！”

  橫山靜雄有些遲疑的問：“北麵偵察結果怎麽樣？”

  荒木晴明說：“沒有發現八路軍部隊存在的蹤跡，二十公裏範圍內都沒有！”

  大家眉頭皺得更緊。就算八路軍兵力不夠，包圍圈有漏洞，這個漏洞也大得太誇張了吧？寬達二十公裏的漏洞，別說日軍，角馬群都漏過去了！這幫該死的支那人，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

  橫山靜雄盯著地圖，久久不語。他真的被打怕了，實在沒有勇氣再往包頭和歸綏方向來一次試探了，現在隻剩下一條路：往北，跳出八路軍的包圍圈，繞一個圈子再折向歸綏……如果他們能跳出包圍圈的話，如果那時候歸綏還沒有被八路軍攻下的話！

  “荒木支隊開路，我們往北麵攻一次試試！”

  中將最終艱難地作出了決定。

  此時的荒木支隊，隻剩下三成左右的人馬，算是喪失戰鬥力了，但橫山靜雄還是選擇用它開路，因為這個支隊是由台籍士兵組成的，就算全部打光了他也不會心疼。

  天氣變得越來越惡劣，寒風勁吹，冷雨夾著雪花劈頭蓋臉的砸過來，冷得刺骨。在這種惡劣至極的天氣下，日軍鼓起最後一點勇氣，開始實施最冒險的突圍行動。是的，稱這次行動為最冒險的一點也不為過，種種跡象都表明，八路軍很希望他們往北麵突圍，而做對手希望你做的事情————尤其是占壓倒性優勢的對手希望你做的事情，危險性可想而知。但日軍沒得選擇，包頭方向和歸綏方向都橫亙著一道銅牆鐵壁，就算他們全部撞死也撞不開這兩道防線，不想跳黃河的話就隻能往北走。

  荒木支隊用從死者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披著破破爛爛的雨衣，端著步槍，頂著冷雨向北麵殺去。

  八路軍沒有任何動靜。

  三個小時後，三枚紅色信號彈從三十公裏外升起，照亮了陰霾的天空————成功了！荒木支隊跳出包圍圈了！

  第36師團馬上跟進，帶著所有家當踩著荒木支隊的腳印前進。幾個小時後，又是三枚信號彈騰空而起，第36師團也跳出了包圍圈！

  八路軍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現在所有人的心裏都是七上八下的。八路軍反應不會這麽遲鈍，荒木支隊突圍的時候還可以說是人太少，目標小，他們沒有及時發現，但現在第36師團近萬人跳出去了，他們還是不為所動，就隻能說是陰謀了！

  陰謀就陰謀吧，顧不了那麽多了！

  第8師團、獨立混成第2、第9旅團迅速跟進，死傷慘重的騎兵第4旅團已經以大隊為單位分拆開來補充到各個師團、旅團中去充當偵察、聯絡力量了，倒也不用擔心他們。第9師團斷後，五六萬日軍拉出長達數十公裏的隊形，一支箭似的射向北方！

  整個突圍過程中，八路軍都沒有任何反應，跟昨晚日軍突圍時的迅猛淩厲截然相反，以至於很多日軍都產生了自己是在跟兩支軍隊交手的錯覺。但高級將領們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八路軍防線越是風平浪靜，他們就越忐忑不安。

  這個可怕的對手，到底在北麵給他們準備了什麽樣的陷阱？為什麽到現在都沒有發動？

  橫山靜雄猜對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八路軍的監視之下，他們前腳剛走，八路軍一個偵搜連便大搖大擺的開進了他們的營區。

  整個營區一片淩亂，到處都是被遺棄的雜物，到處都是糞便，臭不可聞。偵察兵看到，數萬日軍已經跑光了，他們隻在一座破廟裏找到十幾名因為虛弱和寒冷睡了過去，沒能跟大部隊一起突圍的日軍士兵，這些家夥睡得正香呢。

  順手俘虜了這十幾名士兵，營長向上級報告：“日軍已經全部跑光了……對，往北麵跑的，整個土默特右旗都沒有日軍存在的蹤跡了！”

  報告很快就通過電波傳遞到彭老總手裏。

  這位威嚴的將軍看完電報，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開始！”

  一聲令下，大地沸騰，第1、第3裝甲旅主力率先發動，所有坦克裝上運輸車，由裝甲車和卡車開路，咆哮著朝日軍左翼撲去！第127、第129步兵師隨後跟進，匯成一股洪流，銜尾追向逃竄的日軍！

  第2、第5裝甲旅動作也不慢，匯成一個巨大的鐵箭頭，射向日軍右翼。在這個巨大的鐵箭頭後麵是第141、第142、第161、第162四個步兵師和第1騎兵師，第139步兵師很倒黴的落在後麵，配合第4裝甲旅攻打歸綏————誰讓它落後兄弟部隊這麽多呢？這樣一來，從寧夏到歸綏，八路軍隻剩下兩個步兵師一個裝甲旅，延安地區更是隻剩下一點民兵，空虛得不能再空虛了，完全無視第8戰區幾十萬大軍還在大青山、陰山地區貓著，隨時可能跳出來搶奪勝利果實。這樣的部署充分顯示了他們對兄弟部隊的信任，意不意外？感不感動？

  第8戰區表示不敢動，他們已經讓這幫紅腦殼的凶悍給嚇著了。

  抗戰史上最大規模的追擊開始了。五六萬日軍沒命的往北麵逃竄，十幾萬八路軍則分兩路將他們夾在中間，不斷發動進攻，將落在後麵的日軍一口口吃掉，跟驅趕羊群差不多。日軍很快就發現自己左右兩翼和後麵全是敵軍的身影，被駭得肝膽俱裂，隻能使出吃奶的勁沒命的跑！可是在大草原上，兩條腿是跑不過車輪的，不管他們跑到哪裏，八路軍都如影隨形，同時不斷從後麵發動進攻，迫使他們跑快一點。令人困惑的是，八路軍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機動能力，想要超越日軍並且將其包圍，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他們始終沒有這樣做，就這樣趕著日軍，以每天五十多公裏的速度往北麵一路狂奔！

  不斷有日軍脫力倒下，躺在陣陣冷雨中停止了呼吸。越來越多的日軍徹底崩潰，不是自殺就是向八路軍投降……一天五六十公裏不停的狂奔，三兩天他們還堅持得下來，但天天都這樣，鐵打的人都吃不消，與其活活跑死，還不如給自己一個痛快！日軍當中流行著一些怪話，說八路軍在繼把日軍一個聯隊趕到山口吹冷風活活冷死之後又給日軍創造了一種更丟臉的死法：活活把他們追死！

  閻王債，還得快，去年豫湘桂日軍把中國軍隊打得潰不成軍，趕鴨子似的一路狂攆，那兵敗如山倒的狼狽樣讓中國軍隊顏麵盡喪，而現在，三個師團又三個旅團的兵力被八路軍趕羊似的趕了幾百裏，停都停不下來，狼狽之極，那份恥辱，連本帶利的還了回去！日軍也試圖向右翼發動進攻打破被兩麵夾擊之勢，但剛剛有所行動就遭到了迎頭痛擊。現在他們一名士兵最多隻有三四十發子彈，連炸藥包都沒幾個，體力更是頻於耗盡，在這種情況下進攻嚴陣以待的摩托化部隊，跟找死有什麽區別？一旦遭到攻擊，八路軍立即後撤數公裏然後部署防線，他們坐在輪子上，幾公裏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幾分鍾的事情，而對於日軍來說卻得跑上一兩個小時，等到他們氣喘籲籲的跑到八路軍的陣地前，八路軍早已準備停當，等待他們的，隻能是一輪屠殺。不管是往左往右還是往後進攻，都會遭到迎頭痛擊，但一直往前跑卻沒事，所以學乖了的日軍都使出吃奶的勁玩命往前跑，至於跑到哪裏才是個頭？不知道，總之使出吃奶的勁往前跑就對了！

  現在沒必要保留什麽了，延安終於鬆口允許中外記者進入戰場拍照采訪，那遍地日軍屍體和無處不在的車輛殘骸，以及近兩萬戰俘，無可爭議的向全世界證明，這一仗八路軍大獲全勝，全世界都為這支紅色勁旅的勝利所震驚。隻是，震驚之餘是困惑：

  八路軍到底想幹什麽？

  他們明明就可以大獲全勝了，為什麽還要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

  難道僅僅是為了羞辱對手那麽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