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頭，這座座落在河套平原上的城市是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的分界線，春秋戰國之前就有民族在這裏築城定居————你沒看錯，確實是築城定居，而不是遊牧，當時包頭周邊的土地是可以開墾的。雄才大略的趙武靈王敢為天下先，大膽效仿胡人，推行胡服騎射，趙國軍事實力大大提高，胡服新軍怒馬強弓，來去如風，滅中山、擊樓煩、逐東胡、破林胡、挫匈奴，攻必克，戰必勝，挾長劍衣胡服挽強弓的大趙飛騎成了胡人的噩夢，一連串秋風掃落葉式的戰事打下來，趙國拓地千裏，將疆域拓展到了河套平原，在包頭築一座堅城以保衛新打下來的疆域，是為趙九原城。秦國也將疆域拓展到了河套平原，同樣在包頭附近築城，是為秦九原城。從此之後，包頭成了兵家必爭之地，西漢在這裏設雲中、九原等郡，北魏在這裏設懷朔軍鎮，大唐在這裏築受降城……這顆璀璨的草原明珠見證了農耕民放與遊牧民族長達兩千多年的血腥廝殺，誰控製了包頭誰就有機會統治河套平原，誰統治了河套平原誰就在農耕與遊牧的廝殺中占據主動。

  曆史輕輕翻過了這些充滿血汙的篇章，進入了二十世紀初。此時的包頭已經成為西北著名的水旱碼頭和皮毛集散地，1923年，平綏鐵路通到了包頭，1931年（民國二十年），包頭電燈麵粉公司和永茂源甘草公司創辦，包頭開始有了近代工業。1934年（民國二十三年），中德雙方組織的“歐亞航空郵運股份有限公司”在包頭修築飛機場，開辟包頭——寧夏——蘭州航線，定期航班每周往返一次。飲食、服務業日益興旺，市麵日趨繁榮。但是，1937年，抗戰爆發，日軍占領了包頭，包頭城中的繁榮景象被血腥恐怖所代替。傅作義部曾收複過包頭，但很快又在日軍的反擊之下被迫撤退，中國抗戰的核心戰場不在偏遠的西北，國民政府無意在這裏投入太多力量，這座城市隻能繼續置於日軍的統治之下，根本就看不到希望。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機場方向傳來的隆隆爆炸聲，以及不斷從頭頂飛過的戰機，都讓包頭城裏的中國人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雖然自陝甘寧會戰爆發之後日軍就對包頭、歸綏地區實施了最嚴格的戰時管製，整個包頭跟監獄沒有任何區別，老百姓無從得知戰況如何，但是這段日子以來紅色空軍的戰機可沒少往包頭城裏撒傳單甚至直接轟炸包頭的軍事目標，聰明的中國老百姓馬上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判斷出，戰事對日軍非常不利，皇軍藥丸。現在機場那邊爆炸不斷，火光衝天，更證實了他們的判斷，現在全城戒嚴，老百姓不敢聚到一塊，但並不妨礙他們躲在自己家裏竊竊私語：

  “瞧這動靜，八路軍怕是打到包頭來了啊……”

  “這還用說，都快把機場給炸上天啦！”

  “瞧這樣子，日本鬼子怕是打不過八路啊！前些天有在鐵路討生活的哥們看到鬼子一列軍列乘夜開回張家口，軍列戒備極嚴，他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瞅準機會找個借口走進車廂一看，哎，全是躺在裹屍袋裏的屍體，差點沒把他給嚇死！”

  “我也聽一個從前線撤下來的皇協軍說了，日本人在前線吃了大虧！八路軍的炮火空前的猛，還擁有很多坦克戰車，更能隨時招來戰機狂轟濫炸……第9師團厲害吧？兩萬多精兵強將，還有那麽多皇協軍配合，可硬是在平羅被殺得屍橫遍野！至於榆林前線就更不要提了，那裏打得更慘！”

  “噓……小聲點，當心被人聽到！”

  “怕什麽？他們都快完蛋了！”

  “正因為這樣才要特別小心，鬼子惱羞成怒會拿我們出氣的！”

  雖然那一扇扇門都關得緊緊的，但是這些異樣的聲音還是飄了出來，飄進了日軍的耳朵，讓他們惱怒不已。換平時他們早就踹開門闖進去把人捅出來用刺刀穿了，但是現在他們可沒有心情玩這個了，火都燒到眉毛來啦！他們用刺刀驅趕著大批壯丁著他們設置街壘，用沙袋修築工事，動作稍慢就是一頓毒打。挨了打的壯丁膽也肥了，居然瞪了回去，喃喃咒罵：“小鬼子你們就橫吧，八路一到你們就完蛋了！”有些壯丁大概是覺得警備隊裏那些十六七歲的娃娃兵好欺負，挨了揍，居然趁著老兵不在還了幾拳，這種情況在過去七年裏是未曾有過的。

  不得不說，日本這個民族還真是記打不記好，以前包頭城裏的百姓忍氣吞氣，他們趾高氣揚，現在老百姓開始還手了，他們卻慫了，一些剛從高中學校出來的十六七歲的娃娃兵偷偷拿罐頭給壯丁吃以討好他們，連說帶比劃：“中日的，親善！我們的，回家，你們的，沒事！”那個慫樣，真的能把老兵給氣爆膀胱————你們還是昭和男兒嗎！？

  好在現在也沒多少老兵了。警備隊嘛，維持治安的，要這麽多老兵幹嘛？把這些老兵放到野戰部隊去不好嗎？所以警備隊裏所謂的“老兵”大多是那種三四十歲的老兵，上有老下有小的那種，他們對這些新兵蛋子的行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還是別苛求那麽多了，將就著過吧！

  他們倒是想將就著過，但有人不讓。紅鷹旅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將在機場外被炮艇機打得潰不成軍的日軍大隊一掃而空之後，便朝包頭城殺了過來。一路上他們不斷與城外的日軍爆發戰鬥，日軍依托花費數年時間修築好的工事死守，試圖為城中的部隊爭取更多布防時間。紅鷹旅十二輛坦克衝在最前麵，毫不客氣地用57毫米坦克炮對這些工事一一點名。57毫米坦克炮是用57毫米高射炮改的，初速高，彈道性能極佳，日軍在包頭周邊修建的那些炮樓和碉堡在它的麵前跟紙糊的沒有任何區別。一直打到位於包頭城外的食品加工廠，紅鷹旅才遭到了真正的阻力。這個食品廠是十年前建的，專門負責加工牛肉，廠房建得頗為堅固，日軍占領包頭之後用鋼鐵和混凝土對它進行加固改造，將它變成了一個軍事要塞，一個不滿員的日軍中隊據守在這裏，用猛烈的機槍火力封鎖了通往城門的公路，兩門九二步炮咣咣咣的開火，炮彈尖嘯著飛向隆隆駛來的坦克，還真把紅鷹旅給嚇了一跳————他們的坦克可是超級脆皮啊！一直在衝鋒陷陣的坦克立即放煙幕並且後退，十二門坦克炮朝炮彈射來的方射打出雨點般的炮彈先滅了這兩門討厭的步炮再說！

  據守食品加工廠的可不是警備隊那類垃圾，而是關東軍的老兵，他們作戰經驗非常豐富，這兩門九十步炮就藏在窗口後麵，通過窗戶朝外麵射擊，隔著厚厚的混凝土牆，57毫米坦克炮還真奈何不了它們。一通猛烈的對射之後，那兩門九二步炮仍在不依不饒地朝紅鷹旅發射著致命的炮彈，接連給傘兵製造傷亡。

  紅鷹旅意識到自己遇上了硬骨頭，不拔掉這顆毒牙他們就無法放手向包頭進攻，但是想拔掉這顆毒牙絕非易事，日軍的凶悍頑強是舉世聞名的，一小隊日軍憑借堅固的工事和充足的彈藥儲備可以死死擋住比他們多出十倍的中國軍隊的反複進攻。比如說鬆山戰役，日軍總兵力撐死也就一千五百人，作戰人員頂多八百，然而卻在比他們多出三十倍的中國遠征軍的圍攻之下堅守了九十五天。食品廠當然不能跟鬆山這樣的鐵核桃比，但也相當堅固，正常情況下，中國軍隊想拿下這樣一個要點，得死傷一兩千人！

  然而對於日軍來說，現在的情況根本就算不上正常，相反，詭異得很。

  旅長拿起步話機說：“各車組停火，你們的坦克炮奈何不了它們……再往後撤一點，保持八百米距離，別讓九二步炮命中了，我讓轟炸機過來收拾他們。”

  坦克連恨恨地倒車後撤。他們雖然沒有蒙受損失，但是被區區兩門九二步炮逼退，大家都覺得很沒麵子。不過打仗嘛，從來都不是講麵子的，從來不把麵子當回事的旅長大人開通對空聯絡電台：“我部在包頭城外A點遭到日軍頑強阻擊，對方工事非常堅固，而且擁有兩門步炮，強攻的話會造成大量傷亡，請求空軍支援！”

  那頭迅速回複：“兩架轟五已經出發，請注意保持距離，避免誤傷！”

  很快，兩架轟五便出現在包頭上空。紅鷹旅用曳光彈朝食品廠連連射擊，指明了轟炸目標，一架轟五略一盤旋，進入攻擊航線，一頭紮了下去。

  食品廠裏的日軍傾聽著引擎的呼嘯，發出絕望的號叫。

  日軍的防空能力真的是太渣了，以至於轟五根本就不用考慮地麵火力攻擊，一直衝到距離地麵五六百米的高度，轟炸雷達鎖定目標，瞄具將食品廠死死套在裏麵，任務計算機迅速解算數據……這一切都是在幾秒鍾內完成的。兩枚500公斤級的航空炸彈從掛架上滑落，長了眼睛似的飛向食品廠，是風偏修正彈！紅色空軍的轟五都是老飛機，每一小時的飛行壽命都是異常珍貴，他們可沒有時間對一個目標反複轟炸數十次，投彈數百枚以求得命中，所以150公斤級以上的炸彈都是風偏修正彈，能一個架次解決的絕不出動兩個架次，能一枚炸彈搞定的，絕不用兩枚炸彈。這兩枚炸彈在引力作用之下迅速加速，裝在炸彈尾部的哨子發出尖厲得如同刀刮篾青的嘯聲，讓工事裏的日軍心髒收縮得隻有乒乓球大小，他們拚命捂住耳朵，蜷縮成一團，有人跳起來想逃，但是又能逃到哪裏去！？

  兩枚炸彈都準確命中食品廠，爆炸衝擊波排山倒海般擴散，食品廠被夷為平地，整整一個中隊的日軍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幸存者寥寥無幾。彈指之間，包頭城外最堅固的據點便灰飛煙滅。

  另一架轟五見食品廠已經被夷為平地，也就沒有再浪費彈藥了，改變航線進入城區上空，頂著毛毛雨般的防空火力俯衝而下。一幢樓房頂部，一盞精致的救生燈正在閃耀著肉眼看不見的燈光。這種血紅色的、快速閃爍的光肉眼看不見，但是在轟炸機的儀器上卻是異常的顯眼，它就吸鐵石一樣吸引了這架轟五。於是，它衝到五六百米的高度，一枚500公斤級航彈丟了下去。

  航空炸彈準確命中了大樓天台，砸穿天花板一穿到底，然後轟然爆炸。

  整幢樓房像個汽球一樣向外急劇膨脹，然後爆裂，化為瓦礫。在大樓內的一百多名日軍士兵，連同第4警備司令部全體指揮官和參謀人員，都在爆炸火光一閃間生生蒸發，連根毛都沒有留下來。

  躲在幾百米外的韓勇拍著耳朵直咧嘴，對江濤說：“我的娘，空軍扔的家夥就是也太凶殘了吧，都隔了這麽遠了還把我耳朵震得嗡嗡響，大樓裏的人就算不被炸死也得被震死啊！”

  江濤就躲在窗後用望遠鏡觀察著目標，看著烈焰從警備司令部衝騰而起，他不無感慨：“這可是半噸重一枚的大家夥啊，光炸藥就裝了兩百公斤以上……兩百多公斤炸藥在一幢樓裏爆炸是什麽樣的場麵？”扭頭對對空聯絡員說：“給轟炸機發信號，警備司令部已經被摧毀，下一個目標，鬼子的彈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