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專家看著這七粒小小的油砂，久久無語。

  入侵東北以來，日本沒少在尋找石油上下功夫，最典型的例子是撫順，那裏有著極其豐富的油頁岩資源，日本花了十幾年時間在那裏建立了油頁岩開采、提煉基地，已經形成了年產三十萬噸粗油的能力。不過，日本是一個沒有油氣資源的工業國家，每年要消費幾百萬噸石油，這點粗油連給他們解渴都不夠，所以在大力開發撫順地區頁岩油資源的同時，他們也在東北各地四處鑽探，試圖找到可以直接開采的大油田————頁岩油的開采和提煉成本是很驚人的，日本再有錢也經不起這樣折騰，何況日本也沒什麽錢。所以隻要有一絲希望日本都不會放過，這片大草原他們已經反複鑽探了多次，喇嘛甸、杏樹崗、薩爾圖……他們就像一群尋找獵物的野狗，瘋狂尋找著油田的氣息。他們曾在杏樹崗鑽出過極少量的廢油和油砂，那是鑽了一千米才鑽出來的，被認定為沒有工業價值，隻能放棄。本來在東北尋找油田的熱情已經漸漸消失了，但是陝甘寧盆地一下子冒出三個大油田的消息傳開之後，這股熱情又像鬼火一樣冒了出來。油藏條件惡劣到那個地步的陝甘寧盆地都有那麽豐富的油氣資源，條件相對要好得多的東北平原沒理由找不到一塊油田！在關東軍支持之下，數支勘探隊再度挺進薩爾圖和杏樹崗，在這片曾經打出過廢油和油砂的土地再次展開鑽探。

  在薩爾圖這支鑽探隊已經鑽了四口井了，但取出來的鑽芯中都沒有發現有油藏的跡象，著實是讓人失望。現在這口是第五口，他們不計鑽頭損耗的往下鑽，已經鑽到了一千兩百米，但工業油氣流遲遲沒有出現。費了這麽大的勁，隻鑽出了七粒油砂，這著實是讓人大失所望，鑽探隊隊長前田元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對一位五旬老者說：“池田教授，看來運氣仍然沒有站在我們這邊……這口井，又失敗了！”

  池田教授是來自東京大學的地質專家，身材瘦小，相貌平凡，目光銳利，顯得精明強悍，他是地質界比較有名氣的一個，四個月前剛到滿洲，肩負著為帝國找到大油田的使命，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大草原上奔波，嘴唇和臉頰都被寒風割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尤其是手，那些口子凍裂了就沒有愈合的時候，一直在流血，隻能用針線縫起來。他壓力很大，這次找油日本是下了血本的，最先進的機械設備，技術最好的鑽探隊，都給他調過來了，如果半年之內還找不到大油田，他就必須給東京一個說法。現在這位教授反複扒拉著鑽芯，從中挑出泥砂碎屑，看了又看，聞了又聞，就差沒有送進嘴裏嚐嚐味道了。前田的話他恍佛沒聽到，隻顧著忙自己的，半晌他才說：“鑽出油砂了，不算失敗。”

  前田元神情苦澀：“都鑽到一千兩百米了，隻鑽出幾粒油砂，沒希望了。”

  池田教授咬牙說：“繼續往下鑽！再鑽一千兩百米，我要看看地底下都藏著些什麽！”

  前田元說：“我們的鑽井機鑽不了這麽深！而且就算有油，要鑽這麽深的話也是得不償失的！”

  池田教授說：“現在沒有時間去計算開采成本了！找不到石油，我們都得死，整個日本都得死！換鑽頭，繼續鑽，一直鑽到沒法再往下鑽為止！”

  前田元咬咬牙，指揮工人換上新的鑽頭，繼續往下鑽。

  此時日本的鑽井技術，可以鑽到一千米深，當然，並不是說他們隻能鑽到一千米深，要鑽得再深些也是可以的，不過超過了一千米，每往下鑽一米，成本都會成倍增加。所以日本在中國鑽探，一直是以一千米為紅線，鑽到一千米還鑽不出工業油流就放棄，因為再往下鑽的話成本就非常嚇人了，別的不說，光是損壞的鑽頭都夠他們喝一壺。但現在池田教授發狠了，鑽了一千兩百米還鑽不出油？那就再往下鑽一千兩百米，一直到鑽不動為止！

  日本石油工人頂著凜烈的寒風砸開水泡子的冰麵，抽起冰冷的湖水，拌成一桶桶泥漿往鑽井裏加，在泥漿的潤滑之下，鑽井機不顧一切的往下鑽，轟鳴聲響徹草原，仿佛一頭垂死的野獸在無力地哀號。

  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繼續往下鑽的池田教授並不知道，再往下幾百米，一個厚達上百米的油層正在等待著他。

  崗村寧次大步流星走進作戰會議室。

  參與會議的將領早已到齊，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即霍一聲，彈簧似的彈了起來，一大片將星黃澄澄的，晃得人眼都花了。一共三位軍長，十二位師團長，四位旅團長，還有十幾個偽軍軍長，這樣的場麵堪稱豪華。如果是在長江戰場，都不用打了，把這作戰序列亮出來就能嚇倒一大片，不過很可惜，他們的對手是八路軍和新四軍，整個中國最為頑固也最為堅韌的一群人，想嚇倒他們可沒這麽容易。

  崗村寧次銳利的目光從與會者臉上掃過，沉聲問：“都到齊了嗎？”

  大城戶三治恭敬地說：“閣下，都到齊了，可以開會了！”

  崗村寧次微微點頭，示意大家坐下。他也不廢話了，開門見山：“大家不遠千裏來到這裏，想必都很清楚自己肩負的使命，我也就不廢話了，我隻說一句：此戰許勝不許敗，勝，帝國則生機尚存；敗，我等兵敗身死，帝國亦必遭滅頂之災！所以此戰，請諸群務必拿出昭和男兒的勇氣來，排除萬難，奮勇向前，為大日本帝國拿下這三塊大油田！”

  一堆將軍齊聲大吼：“嗨！”

  大城戶三治自覺的擔當起參謀長的角色，拿起指揮棒在地圖上開始講解，八路軍的駐地、兵力部署、作戰能力、出名的將領……都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八路軍一直是華北動亂的根源，正因為他們的存在，日本一直無法徹底控製華北，大量兵力被拖住，無法發揮作用。五一大掃蕩之後八路軍曾陷入了短時間的沉寂，但是他們很快又活躍起來，而且變得更加狡猾，更加凶狠，到了去年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據我軍掌握的情報，在去年年底，八路軍的兵力達到了驚人的103萬，從渤海之濱到東蒙大草原，從中原大地到遼西腹地，到處都是他們活躍的身影，誠為我軍的心腹大患！最可怕的是，在去年他們得到了盟軍強大的支援，獲得大批先進的裝備，不管是武器裝備還是軍隊編製，都轉向正規化，開始跟我軍正麵對攻，並且獲得了多次勝利。據我們掌握的情報，在去年年底，八路軍一改過去遊擊戰的編製，將他們那龐大的軍隊整編為近三十個軍，每個軍的兵力從三萬到五萬不等，他們，正在準備與我軍決戰！”

  第11軍軍長上月良夫有些吃驚：“華北的局勢已經惡化到這種地步了嗎？”

  內鄉英太郎苦笑：“比參謀長閣下說的還要糟糕。去年下半年，八路軍持續從河南、河北、山西抽調兵力回陝西去搞建設，一抽就是整團整團的抽走，使得華北戰場的八路軍從百萬之眾減少到六十多萬，同時民兵也不再參與戰鬥……”

  上月良夫說：“這不是好事麽？”他一直在關東軍呆著，直到去年桂柳會戰，崗村寧次擼掉抗命不尊的橫山勇換他擔任第11軍軍長，他才進入關內，對華北的局勢自然不是很了解，聽說八路軍的兵力大幅減少，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好事。

  內鄉英太郎歎氣：“但是八路軍的火力卻成倍增強，彈藥、糧食、藥品、被服空前的充足，甚至擁有了大量火箭筒，我軍的炮樓在他們麵前不堪一擊，我軍的裝甲車、列車更變成了他們的獵物！”

  上月良夫作了個悲傷的表情……華北方麵軍真的是衰透了，這麽邪門的事情都能遇上！

  大城戶三治作了個手勢，示意大家不要說話，他飛快地將八路軍的新編製和番號介紹了一遍，這些情報都不是很準確，但還是有參考價值的。最有參考價值的是：“綜合所有情報我們可以得知，八路軍和新四軍雖然已經完成了整編，裝備也大有改善，但是本質上仍然是一支輕步兵，尤其是八路軍，除了山東膠東一帶的八路軍之外，絕大多數的八路軍都沒有汽車、重炮、戰車、高射炮等重型裝備，他們仍然是靠兩條腿趕路，靠子彈和刺刀解決戰鬥，對於我們來說，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為了此次作戰，我軍調集了一萬二千匹軍馬，四百四十架作戰飛機，一千八百輛汽車，三百輛坦克，一千二百門火炮，其中僅105毫米口徑的榴彈炮就多達四百門。此外，海軍也將傾盡全力，給予配合，必要的時候甚至有戰列艦過來支援我軍！”

  聽說有戰列艦支援，在座的將軍們都露出喜色。戰列艦好啊，三四百毫米的大管子，一炮過去就能報銷一個營，隻要能得到艦炮的支援，消滅沿海地區的抗日武裝，易如反掌！

  崗村寧次開始講述他的作戰計劃：“此戰的最終目的，是攻占陝甘寧盆地，奪取油田，並消滅八路軍……不消滅八路軍，就算我們奪取了油田，油也很難運得出來。所以，我決定，第3坦克師團主力、第8師團主力渡過黃河，前出至鄂爾多斯，對榆林油田形成泰山壓頂之勢，釘死陝甘寧根據地的留守部隊。”

  陝甘寧根據地隻有兩個不滿員的軍，都是輕步兵，一個坦克師團，一個步兵師團，足以將他們死死釘住，動彈不得。

  “第9師團一部、第4騎兵旅團主力和滿洲第3軍主力從包頭出發，經烏拉特旗、五原，掃蕩傅作義部，將其殲滅之後攻入寧夏，奪取那裏的糧倉。第9師團在攻占寧夏之後跟進，以此為跳板兵分兩路，一路掃蕩八路軍在寧夏的根據地鹽池縣，一路轉向甘肅，奪取慶陽油田！”

  這是真正的千裏大迂回，在一場戰役中以一路孤軍作千裏大迂回，無疑是非常冒險的，很容易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但崗村寧次認為，從包頭到銀川，除去傅作義部，根本就沒有能與日軍正麵對抗的部隊，寧夏的馬家軍？別逗了，就那些騎著跟驢子一樣瘦小的戰馬的騎兵，敢在河套平原跟日軍對抗？一個旅團就打爆他們！唯一難纏的對手是八路軍，不過八路軍沒有車輛，連戰馬都不多，日軍擁有眾多汽車和軍馬，他們是跟不上日軍進攻的節奏的，再說，正麵還有第3師團和第8師團主力呢，顧不上寧夏這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