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兩邊山林的炮火仍然在傾泄著，鍥而不舍地在公路上製造出一個個類似於隕石坑那樣的彈坑，不把公路變成月球表麵誓不罷休。鬼才知道第10師是不是吃錯了藥，炮彈不要錢似的，跟以前那種打完三發子彈就衝鋒人小氣完全判若兩人！小澤聯隊的二十多門步炮和山炮奮力還擊，公路上同樣炮聲隆隆，兩邊山林都被打得火光衝天，要不是第10師早有準備，砍倒不少大樹構成寬闊的防火帶，搞不好就要讓他們火燒連營了。

  雙方展開異常激烈的炮戰。第10師勝在火炮數量眾多，加農炮榴彈炮大口徑迫擊炮加起來足有八十門，是日軍的幾倍，而且炮彈充足，可以放開了砸；日軍勝在訓練有素，炮打得很準，接連掀翻了很多第10師的迫擊炮。但他們摧毀一門迫擊炮，就有兩門迫擊炮從別的地方冒出來，以牙還牙回敬他們更加猛烈的火力，雙方誰也壓製不住誰，隻能比賽著狂砸炮彈了。

  炮兵大隊吸引了第10師的炮火，三個步兵大隊頓時壓力大減，漸漸恢複了一些秩序。日軍畢竟是這個時代亞洲最強大的軍隊，沒有之一，他們的堅韌頑強放在全世界都能穩居前五名，極少有士氣崩潰的時候，即便遭到再猛烈的攻擊，也能在幾分鍾之內便從慌亂中恢複過來，展開反擊，因此八路軍和新四軍每次伏擊，絕大多數戰果都是在開頭三分鍾內取得的，如果三分鍾之內不能最大限度地殺傷日軍作戰力量，仗就很難打了。小澤聯隊是赫赫有名的王牌勁旅，自然沒有那麽容易被打垮。小澤大佐觀察戰場，發現最猛烈的炮火來自亂葬崗，豬鼻子山那邊的炮火是以大口徑迫擊炮為主，不管是精確度還是威力都比亂葬崗這邊遜色，而飯盆嶺正麵炮火最弱，隻有不到十門炮在開火，其中三門還是繳獲的九二步炮。衝在最前麵的戰車中隊報告說八裏坡一帶挖了迂回曲折的戰壕，至少有一個加強營的兵力橫在他們與村上大隊中間，阻止他們會合，預備隊還不知道在哪裏。小澤大佐一陣心驚，看這架勢，新四軍是想一口吃掉他們這四千來人啊，好大的胃口！

  心驚之後就是冷笑。1939年國軍發動昆侖關戰役，投入兵力多達十六萬，猛攻占領昆侖關的日本第5師團第21旅團，最終殲滅日軍近五千人，付出的代價卻是唯一一個蘇械軍第五軍被生生打殘，國軍傷亡二萬四千人以上！投入大批機械化部隊尚且打成這樣，靠兩條腿走路的第10師想殲滅他們這四千人，又準備死多少？

  壓住心頭的震驚，大佐再一次請求航空兵支援。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有兩架飛得極高極快的戰機出現，目的不明，航空兵正在嚐試攔截，占領區很多重地都拉響了防空警報，暫時無法抽出人手來對他們實施空中支援了。這一糟糕的消息讓小澤一陣煩躁，打從第10師大舉反擊以來，貌似他和他的聯隊所碰到的，都是一堆堆的麻煩，就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不過……那又怎麽樣？就算沒有航空兵的支援，他們照樣可以用刺刀去擊垮對手！嗯，用太平洋戰場上某位攻入澳洲的將軍的話來說，他們有刺刀就夠了！小澤大佐獰笑一聲：“黑瀨大隊兵分兩路占領亂葬崗和豬鼻子山，給我打掉支那人的炮兵陣地！聯隊主力撤至河床稍事休整，待黑瀨大隊摧毀支那人的炮兵陣地兵再集中全力，以戰車中隊為先導，一舉擊破八裏坡防線，與村上大隊會合，一舉全殲支那軍！”

  幾位大隊長亢奮地叫：“嗨！”主力部隊冒著猛烈的炮火撤到了河床，利用河床兩岸擋住炮彈，一些非作戰的單位也配發了步槍和手雷編入黑瀨大隊，讓黑瀨大隊重新湊足四個步兵中隊，兵分兩路，惡狠狠地撲向第10師的炮兵陣地。機槍中隊同樣一分為二，加強到兩翼進攻中去，真的是一點後備力量都不留了。形勢惡劣，日軍反而異常亢奮，這種硬碰硬的仗才是他們喜歡打的，勝則威風八麵，敗則雖敗猶榮，不像跟遊擊隊捉迷藏，空有一身力氣都逮不住對手，跟騎著大象去追兔子似的。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輸，尤其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一場上萬人級別的大戰中輸給新四軍，他們認為隻要這些討厭的遊擊隊敢跟他們正麵對抗，勝利一定是屬於他們的！

  然而，現實給了他們狠狠一棒。

  黑瀨大隊剛出發，又有一批照明彈升上天空，將地麵照得亮如白晝，端著步槍貓著腰往前衝的步兵頓時暴露在強光之下。令他們吃驚的是，炮兵陣地那邊居然沒有什麽反應，依然炮聲隆隆，繼續朝公路射擊，這種反常的現象為此次進攻蒙上了一層陰影————按道理新四軍應該用重機槍和迫擊炮朝他們作阻攔式射擊才對的！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明知道反常他們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難不成縮回河床裏陪整個聯隊一起挨炮彈？

  轟！

  當日軍離開田野，衝上坡地的時候，一名士兵踩過的地方突然騰起一股黑煙，一枚地雷被拋起一米來高，轟然爆炸，轟隆一聲，七八名日軍士兵被炸得渾身噴血，哀號著倒了下去。有人大叫：“地雷，地雷！”話音未落，又一枚地雷被踏響了，這次威力要小很多，隻炸翻了一個。觸雷的那位腳踝以下全碎了，膝蓋以下的肌肉被扯得一條一條的，腿骨劈裂開來，骨髓從髓腔內流出，和鮮血混在一起，這個倒黴蛋捂著被炸得不像樣的腿痛得滿地打滾，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沒滾出多遠，又壓響了一枚地雷，轟的一下，整個人被炸成了兩截，也算是解脫了。亂葬崗這邊更加倒黴，一連踏響了好幾枚跳雷，三十多名士兵橫七豎八躺滿一地，跟遭到大炮轟擊似的。黑瀨中佐叫：“停止前進！工兵趕緊排雷！”

  工兵拿出探雷器開始排雷。沒走出兩步，一名工兵突然站定，扭過頭來衝中佐叫：“大隊長————”剛喊完地雷就炸了，他的右腳腳掌被生生炸碎，左腳半個腳掌也爛了。

  黑瀨中佐眼皮狂跳。這該死的地雷，居然連工兵都炸！？

  轟！

  又是一聲巨響，又一名工兵扔掉探雷器倒在血泊中，用事實證明，這該死的地雷真的連工兵都炸，完全沒有情麵可講。黑瀨中佐注意到這名工兵是在用探雷器反複探測過，確定安全之後才向前走的，結果一邁腳就踩上了地雷。這一發現讓中佐幾乎抓狂，金屬探雷器居然探不到地雷！？

  確實探不到。第10師布下去的是72式反步兵地雷和69式反步兵跳雷，其中以72式反步兵地雷居多，這玩意兒也就一個老婆餅那麽大，除了彈簧和擊針是金屬之外，整個外殼都是由高強度塑料製成，金屬探雷器想探到這玩意？做夢去吧！

  麵對那集卑鄙無恥於大成的72式反步兵地雷，他們完全無計可施，就這樣被擋住了。這時，要命的機槍不失時機地發出了怒吼，子彈刮風般掃過來，被堵在雷區邊緣的日軍發出陣陣慘叫，一下子就被掃倒了十幾個！日軍的輕重機槍同時開火，子彈化作一道道曳光流線射向炮兵陣地，火力還挺猛的，但是沒什麽用，那幾挺朝他們開火的機槍所選擇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是火力死角，不管是用機槍還是用迫擊炮都很難打得到，還擊隻能暴露目標，讓自己成為靶子而已。

  子彈一串串的射來，日軍傷亡不斷增加。

  工兵排雷是沒希望了，日軍試圖繞過雷區，尋找一條安全的道路，結果接連觸雷……該死的中國士兵把地雷埋得到處都是，根本就沒有給他們留下可以前進的路。無處不在的地雷在給日軍帶來傷亡的同時也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對豬鼻子山和亂葬崗的攻擊陷於停滯。而這兩個炮兵陣地的火炮還在不斷開火，刷新著日軍的傷亡紀錄，那隆隆炮聲像一柄柄鐵錘，狠狠砸著黑瀨大隊的心弦，令他們心尖發顫。

  炮兵團長把電話打過來：“師長，小鬼子躲進河床裏，我們看不見他們，炮火對他們的殺傷效果越來越差了，要不要暫時停止射擊？”

  鍾瑋說：“炮火不能停！炮火一停，小鬼子就他媽的反了天了！”嘿嘿一笑，拿出紅外望遠鏡，趴在戰壕觀察敵情。他所在的位置是個製高點，離日軍不到一千米，紅外望遠鏡一亮，頓時就將河床裏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他舔了舔嘴唇，咕噥：“多密集的靶子啊，一發炮彈打進去死傷一大片，炮兵怎麽會抱怨殺傷效果越來越差了呢？真是不可思議……”

  發現了一大堆密集的靶子的師長大人樂不可支，下令：“加農炮停止射擊，所有榴彈炮和迫擊炮換上空爆彈和燃燒彈，瞄準河床，以鯉魚頭為參照物，給我往死裏砸！”

  大家都知道團長有件寶貝，即便是黑暗中也能看清敵情，接到命令，炮兵毫不猶豫，85毫米加農炮停止射擊，位於亂葬崗和豬鼻子山的榴彈炮和迫擊炮換上了空爆彈燃燒彈，按著鍾瑋的指示猛烈開火。成排迫擊炮炮彈一路尖嘯著飛過去，在河床上空五六米高處炸成絢麗的節日禮花，彈片、鋼珠、小鋼箭密如暴雨，傾泄而下，河床內慘叫聲響徹雲霄，大團血霧噴濺而起，鬼才知道有多少日軍士兵被釘入地麵了！望著那一團團雷暴般在自己頭頂炸開的爆炸火光，所有日軍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活見鬼的炮彈？怎麽專在空中爆炸，讓他們躲都沒法躲？這不科學！

  甭管科不科學，同樣的炮彈還是繼續砸過來，每一顆炮彈爆炸都意味著數百枚彈片、鋼珠、小鋼箭從空中傾泄而下，在河床上清理出一大片死亡地帶。燃燒彈更加恐怖，一枚砸下去就是一團黑紅的火焰，化學燃料濺在日軍士兵身上，把他們變成了火人。渾身是火的日軍士兵嗥叫著扔下步槍不顧一切地撲進河裏打滾，可即便是河水也沒有辦法讓他們身上的火焰熄滅，他們注定要被活活燒死！尤其是105毫米榴彈炮發射的箭霰彈，一枚炮彈裏麵裝填有八千支鋼箭，一發炮彈就能覆蓋六千平米的麵積，每一平米都能分攤到至少一支鋼箭，這是何等恐怖的殺傷密度？這些要命的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在頭頂炸開，鋼雨傾泄而下，在日軍中間掀起一片片腥風血雨，不知道多少日軍被活生生的噴成了海膽！

  小澤聯隊痛苦地發現，炮火方麵的優勢已經完全在第10師那邊，再這樣下去，不用打，第10師光是炮擊就能讓他們喪失戰鬥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