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是不是你
作者:免費閱讀      更新:2021-12-20 13:12      字數:3237
  可是,黑衣人仿佛是精準地算出他的逃跑的方向,策馬,換位,一切的一切,都是一氣嗬成,甚至他背後的人都還沒動一下,他已經搶先一步,攔截在金兀術的麵前。

  那是拚死的一搏,方天畫戟迎著長槍。

  一陣火花四濺,在已經如墨汁一般黑下來的天幕裏迸裂。

  坐騎慘呼一聲,倒下去,腦漿迸裂。

  那是一種渾厚的重手法。

  金兀術的身子幾乎是隨著馬頭,一起摔倒在地。

  重重的,渾身的叻骨幾乎要斷了。他卻爬起來,以中年人不該有的靈敏,飛也似地爬起來,手裏,握著最後救命的方天畫戟,嘶聲道:“你究竟是誰?”

  沒有人回答。

  一朵黑色的烏雲壓頂。

  明明是二人對立,卻仿佛自己被踩在腳下,重重地踩在腳下。

  “你……你到底是誰?本太子究竟跟你有何怨恨?”

  一陣笑聲,低低地,甚是沙啞。

  金兀術幾乎要嘶吼起來,至少,這個惡魔應該開口——從聲音上,至少能判斷出幾分。可是,那個人竟然不曾開口。除了沙啞的笑,再也沒有別的。

  他嘶聲道:“你這個藏頭露臉的小人,有種就脫下你見不得人的鬼麵具,跟本太子真刀真槍地較量一陣!”

  這一次,笑聲都沒有了,可是,金兀術分明看到他在笑,那麽不屑,無聲地:真刀真槍?四太子,你配麽?你的手都在發抖!

  金兀術的手抖得更加厲害。

  “火燒宋國糧草的是不是你?”

  “!!!!”

  “救助秦大王的,是不是你?”

  “!!!!”

  他每問一個問題,對方的長槍穗子就動一下,那是一種無言的回答:是我!是我,是的,都是我!

  這又如何呢?

  金兀術嘶聲,想要找到一個答案,迫切的:“你為什麽要幫著秦大王?”

  無人回答,似乎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

  “你究竟是幫秦大王還是幫花溶?”

  依舊無人回答。事實上,他連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過,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他選擇性地回答了一些問題,又拒絕了一些問題。

  沉默。

  隻有金兀術重重地喘息。

  馬上的人,卻平靜,隻是握著長槍,奇怪的糾結的關節,麵具下,誰也不知道是什麽臉,什麽樣的心情。仿佛痛苦,巨大的噩夢,也隨著冷風,在黑夜裏凝結了。

  一切痛苦都凝結了,包括一切罩門。

  無血無肉,無罩門!

  “四太子,你還在想逐鹿中原?”

  想不到,他竟然開口!金兀術一怔,竟然聽不出,這聲音究竟是誰!

  不,自己並不熟悉這個聲音。他鬆一口氣,竟然又失望,非常地失望——不是!難道不是?所有的猜測,全部被推翻!

  如果不是,魯提轄為什麽要為他賣命?

  這聲音略微沙啞,並非刻意壓製,仿佛天生如此!倒是純屬的漢語。可是,他完全想不起,自己何時聽過這個聲音——他記憶過人,尤其是一些重要的人物,他都是過耳不忘。

  他大聲地反駁:“為什麽本太子不能想?趙德基如此昏庸無能!中原,是天下人的中原,並非隻是漢人的中原!女真的祖先,是黃帝最小的兒子,被分封到了極北極寒之地;華夏如此,為何金人就不能逐鹿中原?”

  無人做聲,黑衣人沉默。

  “還!女真也好,漢人也罷,都不重要!四太子,重要的是,你奪得了天下麽?!”

  隻有金兀術重重的喘息聲。

  胡漢恩怨,彈指一揮間!

  是啊,重要的是,自己,能得到天下麽?金軍連入關都困難,談何逐鹿中原?

  “本太子想不出,魯提轄這樣的出家人,到底會為怎樣的人如此賣命!”

  他直言試探!

  “!!”

  “據本太子所知,魯提轄生平隻為一人賣過命!”金兀術忽然提高聲音,指著他,“就是你,嶽鵬舉!”

  笑聲!

  淡淡的!

  跟記憶裏的嶽鵬舉毫無關係。

  既然沒有反對,也沒有讚同,甚至連悲憤都沒有。

  金兀術有一瞬間的迷惑。

  依舊是一種對峙的強烈的氣場。可是,無論是他的出手,還是他的聲音,金兀術都無法分辨,此人到底是誰!

  唯一的念頭是:要逃離,馬上逃離!

  他再次握緊方天畫戟。

  那聲音卻響在耳邊:“四太子,你送來了韋太後的私生子,我本該饒你不死。可是,如果在金軍陳兵邊境的時候,你卻成了我的俘虜,你說,情況會如何?”

  金兀術顫聲道:“你怎會知道?”

  那聲音淡淡的:“金軍南下,宋人不知道,但金人豈能不知道?那麽大的動作,又豈能真正瞞天過海?不知道的,唯有趙德基而已!”

  身邊,再也沒有一兵一卒,除了一支畫戟,隻有一副病弱的殘軀!

  金兀術的聲音反而鎮定下來:“你究竟是誰?”

  黑夜深,而且暗,隻有冬日的風,嗚嗚地在荒野裏吹過。

  “我!就是要你命的人!”

  莊園。

  連續幾日,風平浪靜。

  所有人都在休養,每個人的情緒都很平靜,戰爭的陰影,死亡的創傷,仿佛慢慢地,開始走遠了。

  陸文龍每天都獨自練習槍法,秦大王趁著清閑,也指點他一些刀法。

  就連花溶也是平靜的,她每天在莊園裏,陪著秦大王散步,休息,拿起久違的弓箭練習,甚至,拿起久違的毛筆,偶爾在夜間寫字畫畫。

  日子那麽平靜,她甚至沒有再一再提起魯提轄。

  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心裏麵的煎熬,那種急切的心情——念念不忘的尋找,找了很久很久,終於找到他——得知他的下落——這樣的心情,誰也不會真正平複下來。

  這一日,小虎頭終於被送來。

  下意識地,這是一次長途的旅行,生怕再也見不到兒子,總要帶在身邊,好好壞壞,至少,替他父親祭拜一下。他這麽大了,連父親的墳塋都沒真正見過。

  小虎頭驟然見到全部的親人,抱著媽媽阿爹一陣猛親,就追逐著陸文龍,習慣性地要和哥哥去玩兒。

  卻被花溶拉住。

  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孩子,長得快,個子已經快躥到自己的胸口了,稚氣的臉龐,大大的眼睛,黑黝黝的皮膚,肥肥的小手強壯地握著大木刀,威風凜凜,單手叉腰:“媽媽,你看我帥不帥?”

  依稀是另一個人立在自己麵前:“姐姐,我回來了……”

  神思竟然也恍惚起來,情不自禁地抱住兒子,淚如雨下。

  陸文龍和小虎頭都慌了:“媽媽,你怎麽了?”

  她猛然驚醒,立刻擦掉眼淚:“沒事,沒事,你們快出去玩……”

  “媽媽,你到底怎麽了?”

  “你們快出去玩,晚上早點休息,我們明天一早上路。”

  二人隻好出去。

  秦大王在一邊看著她,沒有做聲。

  夜晚的燭光已經點燃。

  孩子們吃飽喝足睡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二人,梳洗完畢,一天的疲乏頓消。

  花溶坐在燈下,鋪開的紙筆,她忽然心血來潮,轉頭,看著秦大王,秦大王正在研究一些軍情,上路後的安排。

  “秦尚城,快過來……”

  他放下羊皮地圖,滿臉笑容:“丫頭,你在幹什麽?”

  “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是淡墨勾畫的,三個人,麵目滑稽,頭大如鬥,十分可笑,卻一眼都能認出,正是父子三人,秦大王居中。

  “哈哈,丫頭,這是我?”

  “對。”

  他拿了畫紙,仔細地看,皺眉:“我沒有這麽醜吧?”

  她也笑起來,忽然拉著他的手,聲音低低的,“秦尚城,謝謝你!”

  他心裏一震,笑容黯淡下去,聲音有些慌亂:“丫頭……為什麽……要謝我?”

  她長歎一聲:“這些年,要不是你,我和小虎頭,早就不在這個人世了。秦尚城,都是你幫我們母子……”

  “丫頭,你幹嘛說這些?”

  “我隻是想謝謝你,以前,我從來也沒有謝過你……”

  心裏一陣一陣地翻湧,難道現在就需要感謝了?

  不不不,自己不需要她的感謝!一點也不需要。可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竟然別過頭,眼眶濡濕。

  她顯然察覺了他的微妙的變化,緊緊拉住他的手,頭埋在他的胸口,笑起來:“秦尚城,我去找魯大哥,隻是希望知道當年的詳情,我想知道鵬舉死時的情景,隻想讓小虎頭拜祭一下他的父親!而且,魯大哥這麽幫我們,魯大哥一直在幫我們……就是這樣而已……”

  他忽然轉身,一把抱住她。

  她在說這些令自己安心的話語,自己豈能不知道?

  胸口,灼熱一陣一陣地翻湧,那是驚惶和感動的交織。丫頭,她並未起什麽二心,她隻是急切地,希望知道一個下落而已。

  “丫頭,你答應我……”

  “你說!”

  “無論今後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許離開我!”

  她輕笑起來:“隻要你不納妾,我就不會走。”

  胸口崩裂一般的激情焚燒,納妾,自己豈會納什麽妾?

  那是一股巨大的喜悅,他雙手摟住她的腰,就將她打橫抱起來。

  床就在麵前,帷幕垂下,隻剩下無比的激情。

  黑夜裏,他準確地捕捉她的紅唇,許多日子了,從未這樣肆意地親熱。兩片嘴唇粘連在一起,便怎麽也牽扯不開,彼此的熱度,幾乎要將彼此完全摧毀。

  他在最瘋狂的時候,幾乎嘶聲地問:“丫頭,你喜不喜歡我?”

  他固執地,再問,聲音微微加大,卻恰到好處,就在她的耳邊,從耳朵裏,飄入心底,在心靈的最底層,來回地回旋。

  喜不喜歡呢?

  到底喜不喜歡呢?

  這不是感不感激!而是喜不喜歡!

  這個問題,難道還需要問麽?

  他本來是不需要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