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物非人非(完)
作者:素笙      更新:2021-12-16 14:04      字數:3480
  人生總能被坑點什麽,所以我和韓風滾入草叢的時候,我看到一條小花蛇。

  人有多種死法,現下於此,我也隻能任命。隻不過,對於被咬死,我還是沒想過的……於是咧著嘴把頭埋在草地上——眼不見、心不煩!

  二哥追兵雖然不多,但是大多都是精兵鐵騎,在符鬱的手下,對於追捕這點小事,還不在話下,隻不過,他們忽略了我身邊的這個人——韓風。韓風武功雖然不是上數,但是對付這幾個人來說還算遊刃有餘,隻不過我這個麻煩的拖油瓶,……我心下微涼,覺得勝算幾率很小。

  於是在那些官兵細細的排查和掃蕩下,我感覺臨近的危機。

  此時韓風手執劍柄,等待長劍隨時出鞘,我屏住呼吸,手裏的匕首也穩穩的握在手裏。

  “殿下,如果我喊跑,你就朝東南方跑,一直跑,……”韓風頭冒微汗,“東南方有一片樹林,你隻要過了那片樹林,你就能回京城,……”

  “……”我悶頭咬牙,“你不走?”

  “……嗬,不知道能不能走……”那人說完,咬了咬幾近蒼白的嘴唇。

  然後我順著那人逐漸往下伸的手臂那方向,看到那人腿上盤踞的一條小蛇,……那小蛇似乎對待這個地方很是滿意,所以吐著血紅的舌頭,看見我,趾高氣昂的揚了揚腦袋。

  “……”我愣愣的看那人並無所謂的抬頭看著前方的危險,所以我頹然中竟然有些懊惱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的,該死的我為什麽要來這無情崖,我緊鎖的鎖這眉頭,然後又突然注意了這人手裏的劍。

  那是一柄普通的劍,並不是曾經賜給那人的碧霄。我知道韓風喜歡碧霄,喜歡的甚至睡覺也帶在身上,我狐疑的望著他,似乎這二十天來所見的和此時在我身邊的人不是一個人一樣。

  抿著嘴,我沒有說話,再次抬頭的時候,看到逼近的官兵……

  “待在這兒,我不說話不要動!!!”韓風曲了曲身子,手指厲狀,掐住那蛇的七寸就向那人堆裏撇去,然後一個側身竄了出去。

  ……

  地上有塊兒熟悉的東西,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於是挑起地上那冰冷的玉石,摸著上麵那熟悉的紋路,然後我抖著雙手看向不遠處和那些官兵糾纏的身影,……為什麽早早沒有發現,為什麽。我有些哽咽的懊惱自己的遲鈍,隻見遠遠劍光一閃,一個士兵的長槍刺到那人的鎖骨處,……

  “韶安——”我大叫。

  “……”那人遲疑的時候,原本占了優勢的男人突然被打倒在地,然後數十個人把他圍成一團,刀劍爭相的指著那人的弱點。

  “……”我頹愣的時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就被牽製住,而手上的匕首也落入其他官兵手裏。我掙紮,十分懊惱的鄙視自己的無能,而此時,我隻能眼睛猩紅的望著那人流血不止的身體。

  韶安受傷了、韶安被蛇咬了、韶安他……我陷入無比惶恐的境地,……

  牽製我的官兵並沒有對我下狠力,所以我扭動的時候偶爾還能脫出一隻手,當遠處又有一批人馬到來的時候,我不知道如何用了蠻力居然掙脫那人的雙臂而抽出那人係在腰上的長劍。我知道這些官兵不認得我,但是他們一定會遵循二哥蕭君仁的命令——“留活口”!所以我肯定二哥他不願傷我,而在一起的我們兩人,他又不想暴露我與蕭韶安的身份,那麽,那圍在韶安身邊的長劍,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刺進他的身體裏的。

  於是我把劍橫在自己的頸邊,淒慘的笑了笑。看著自己腳上的紋路,不由的歎口氣。

  那花蛇,到底看重的還是我,隻是不知道,那蛇在盤踞蕭韶安身上的時候,有沒有傷到他……

  “你是白癡麽!!!”蕭韶安死死的盯著我,然後極力掙紮的想讓那個一直抓著他頭發的人走開。可是,那人非但沒走開,還在蕭韶安的臉上擦了藥水,濃嗆的藥味兒散開,我皺著眉頭想要嘔吐。不大一會兒,附在蕭韶安臉上的東西就掉了下來,而那些用劍指著他的官兵也被那人的容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給他擦藥水的男人看見蕭韶安的容貌也微微一驚,然後不自覺的後退兩步,於是原本一張逼迫的臉,慢慢變成了一張憤怒、不甘和倔強的神態。

  “你們想活命就放開本王!”蕭韶安清冷的聲音傳來。

  “……”周圍的官兵抽氣,手上的劍也失力了三分。

  而我,盡量無視蕭韶安的怒氣,轉過對著新來的那人嘻嘻的期艾一笑,“……做大事的人最好不要有弱點,二哥,你的弱點是什麽?我還是權力?”我慢慢後退,不用回頭也知道我背後的無情崖。

  “九兒,你想做什麽?”二哥居高臨下的望著我,平靜而又高傲。

  “……”我慘笑的把劍又用力三分,再次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腳邊的石子“劈裏啪啦”的發出空洞的響聲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到了崖邊,“讓我兒子過到我身邊來,……”

  二哥不動,依然居高看著我。

  “我並不想死,你知道,我隻想……確認我兒子的安全!”盯著那人的臉,單手指向蕭韶安,“讓他來我的身邊!!!”

  “……”二哥看著一處茫然中的官兵,點點頭。

  於是那孩子除了肩甲和腹部有幾處傷痕外,其餘的都還算完好。隻是那臉被藥水燒紅的樣子,讓我不禁有些心疼。我撫摸的那人的臉,手中的劍微微有些鬆動,但是鬆動後的瞬間我又無比執著的把劍橫在脖頸上,……而那幾個想偷襲要把我手裏的劍奪下的那幾個官兵,看我如此的執念也有些茫然。

  “二哥,你要我還是要權?”我又微微一動。

  “沒有其他選擇麽?”

  “有!”我扯著嘴角微微一笑,“但,不是給你的!”遠遠的望著又一波人馬,把劍橫在頸間的手才略微有些放鬆。不去看二哥那慘白的臉,我隻是委實的告誡自己的無奈,我看著因為受傷而昏過去的蕭韶安,臉上才隱約的露出欣慰。

  ——嗬,我的孩子還活著!

  當真正的韓風把蕭韶安帶上馬的時候,我才感到小腿上的疼痛。明明自己剛剛還站得筆直,卻在蕭韶安離去的一瞬間又變得那麽弱不禁風,扔了劍,垂頭的跪在地上,而身體也因為劇痛而陣陣的痙攣。扶著地慢慢後退,於是在無情崖的邊緣席地而坐。

  沒去管自己如何的狼狽,沒去想無情崖的傳說,更沒有心思知道自己的未來,……我隻是小小的心願,隻是想讓娜蒂亞知道,我已經做到父親的職責,以後在地下陪她的日子,也會問心無愧,……

  “你知道麽,哥,……”我盯著二哥那緊鎖的眉頭,知道他正因為放了蕭韶安而失去最後的機會而懊惱非常,所以我盡量像平時與他聊天、安靜的說著話,“無情崖的傳說並不像其他人傳言的一樣,什麽戀人表白,被無情之人推下懸崖,……那都是假的,……知道麽,我聽到的傳說是女子帶走了男人擁有的一切,然後在男人的眼皮底下跳下懸崖,最後讓男人悔恨終身的故事,……”

  “……”

  “呐,我也帶走一個新的傳說,……”握著手裏的墨玉,把它重新掛在身上,平靜而又冷漠的對上那人略微動容的臉,我垂頭巧笑,“我帶走你得到一切的機會和屬於我的一切,……於是整個華笙殿都為我陪了葬,還有你那剛出生的兒子,還有從出生開始一直盤旋在我頭頂的不祥,……所以你和蕭韶安一樣,帶不走我屬於你們的任何東西,記憶也好,愛也好,……恨我吧!!!”

  我向後傾去,看著二哥一臉驚恐的跳下馬想要拉我,我的手與那人的手相觸瞬間,我才隱約的落了淚。

  “你並不是愛我的那人,……”我喃喃低語,閉上眼睛。

  明明可以拉住我,明明……卻還鬆了手,……

  *

  蕭黎即位四十二年後,自動退位禪讓給自己的孫子蕭韶安,雲遊四海;同年呼紇國的皇帝駕崩,其三子萬俟逸嵐即位。蕭國的二皇子一夕之間便放棄了爭奪的皇位,於是接管符鬱的帥印走馬上任;而呼紇國在沒有玉璽的同時,萬俟逸嵐則耗資千萬把一塊上好的玉石雕琢成玉璽的模樣,雖然不似曾經的傳國玉璽那麽珍貴,但是對於新皇逸嵐,也算莫大的安慰。

  在那次圍剿中涉及的所有當事人都似乎像是有心有靈犀一樣,都絕口不提當時發生的事情,唯獨曾經蕭君揚的侍女含玉,留著自己主子的畫像掛在房內,每天祈福,每天的希望,……

  在皇宮中那片焚燒後的殘敗景象中,失去大部分記憶的蕭韶安詢問剛剛調到身邊侍候的含玉這處是什麽地方的時候,含玉沉默了半響,才淡淡的回答,“曾經娜蒂亞王妃住過的地方——華笙殿,……”聽完,於是那即位不久的新皇,在華笙殿的地下挖掘不下百萬黃金之後,在聖旨上大筆一揮,建造了和曾經一模一樣的宮殿。雖然工匠還是那個工匠,但是住的人已經今非昔比,用含玉的一句話就是,已經“物非人非”了,……

  ……

  如今皇後靜安升級到皇太後,住到安泰殿;而鳳儀宮的主子已經換做陸昭,那時願意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已經雍容的配得上蕭韶安了,可是,每當走到華笙殿門前的那年輕的帝王,都會在門口多做駐足,似乎有個深遠的記憶在作祟,他似乎很熟悉這個地方。

  “含玉,我總覺得我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可是我,怎麽想都想不起來了,……”蕭韶安淡淡的說,“很重要,……”無意識的摸著脖子,愣愣的攤手,後知後覺的才發現,手裏什麽都沒有。

  “……”含玉凝噎,抿著嘴角,垂頭說道,“也許是個人,……那,如果陛下忘了,那奴才們便也不得而知了,……”

  “……恩。”蕭韶安無意識的應答,然後舔舔幹澀的嘴唇,慢步華笙殿。

  而含玉則憋不住的一滴淚,待看到宮殿裏滿目蒼翠,淚水便直直的落在腳下的泥土裏。

  又一年的春天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