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突變
作者:眀月皎皎      更新:2021-12-16 13:59      字數:5739
  第五十四章 突變

    朝堂變化莫測, 臘八後的第二日,孫瑾程便被泠寒宣離京城,執行秘密任務。

    哥哥離家之前, 說此行不會很遠, 叫他們莫要擔心,事情處理得好的話,除夕之前必會趕回來過節。

    兩年未見, 孫夫人自然不想兒子這麽快就有走, 好在說這次並非是領兵去邊關打仗,而是受陛下的命, 去執行秘密任務。

    孫夫人固然再擔心兒子, 可好男兒誌在四方,她這個做母親的, 也隻有支持,在心裏多為他誦經祈福,否則還能做什麽。

    和孫夫人相比,孫老爺麵上則淡然, 同朝為官,孫仲青知當今陛下器重兒子,信任兒子, 兒子也是賢能之人,如此交在他身上的擔子自然也就多, 所謂能者多勞,便是如此。

    老父親麵上不顯,但實則也是牽掛的,良久才道了句:“注意安全,平安回來。”便多一句話不再說了。

    家中父母年邁, 那一刻孫瑾程真的有想,若他每次離京之時,能有妻子替他照料也好。

    不過好在此時家中有幺妹,可替他照顧家中二老,自此他便也放心離家。

    孫傾婉說,哥哥盡管放心去做事,家裏的事,就放心交給她就好。

    孫瑾程離京第五日,京城才傳來消息,淮安王在抓捕途中潛逃。

    他的部下盡被逮捕,但都咬舌自盡,無人得知淮安王泠墨逃去了哪裏,故此泠寒將泠墨的畫像公之於眾,下令全城搜捕。

    翌日清晨,落雪吸收了周遭所有嘈雜聲,庭院一片寂靜,隻有兩隻麻雀落在幹枯枝頭,時不時叫喚兩聲。

    當蘭香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竟倒在地上就這樣睡著了,昨日之事恍然如夢。

    她下意看向小姐的方向,卻發先小姐不見了!

    她喚了兩聲,找便整個屋子,也不見蹤影,環廊窗下,一小廝和她一樣,昏睡在地上,一夜的風霜,人早已凍死。

    蘭香發覺這人沒了氣息,嚇得大叫,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大步跑去夫人房裏,好在夫人院子裏的人都在,孫老爺和孫夫人二人剛剛晨起,天也才擦亮。

    蘭香立刻向主子稟報了小姐院中之事,並說小姐失蹤了。

    孫老爺一進屋,便聞出這屋裏被下了迷香,外麵的小廝,也是因迷香昏厥了意識,故而倒在外麵凍死了。

    “婉兒!老爺,這到底是什麽人,抓走咱們的婉兒!”

    孫夫人覺得他們這一家當真坎坷,先是兒子,後是女兒,好不容易一家團聚,她的女兒又被歹人帶走,不知去向。

    孫仲青隱隱察覺,此事並不是那麽簡單的。

    他掌管戶部,銀錢自是水到渠來,但破案尋人這種事,他是外行。

    命人封鎖了女兒院落,不叫破壞現場。

    孫仲青道:“去京都府,報關。”

    管家忙應“是”。

    …

    當孫傾婉蘇醒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一輛急馳的馬車裏。

    她記得昨晚她明明還在家中,怎得醒來會在車裏?

    她掀開窗戶向外看,一片荒蕪。

    一夜的驅車趕路,這裏早已遠離喧鬧京城。

    “你醒了。”

    耳側傳來男子清泠聲音,孫傾婉這才注意到,這馬車裏竟還有別人。

    她回眸將目光移向那聲音的主人。

    一張幹淨的,如朗月清風般的臉龐。

    那男子一襲月白衣袍,墨發銀冠,麵色淡然。

    他將他的銀狐大氅披在了孫傾婉的身上。

    女子震驚:“淮安王,怎麽是你?”

    昨兒她剛得知,原來哥哥執行的絕密任務便是緝拿淮安王。

    而也是在昨日,淮安王從哥哥的手中逃離出來,如今不知去向,下落不明。

    泠寒為了逮捕他,不惜動用全國勢力,逮捕公文鋪天蓋地,勢必要將他抓回去。

    看著女子眸中百轉千回,城中到處貼著他的畫像,泠墨便曉得,她已經聽說了。

    “他們說你通敵叛國,都在抓你。”想著曾經他有救過他的情誼,她善意提醒。

    “我知道。”泠墨並不意外,“所以本王要去隱居。”

    他大大方方,將他所有規劃全部告知於她,他要帶她一起,自此隱居山林,後半生與她廝守。

    孫傾婉覺得,無論淮安王如何罪孽深重,但於她而言,他到底救過她,對她有恩。

    若他走,她不會告訴哥哥,全當沒看見,報了他這恩情。

    可此刻,這人卻荒唐得想要將她一並帶走,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喜歡她,可這不是愛,隻是執念和占有。

    孫傾婉覺得他這想法荒唐至極,“你憑什麽就覺得,我願意同你東躲西藏?”

    他的眼神,不覺叫孫傾婉毛骨悚然。

    女子故意淡定的繼續道,“我與王爺並不相識,隻怕不能同王爺感同身受。”

    她在拒絕他,告訴他,她無法同他一樣,將彼此作為對方的夙願。

    泠墨似乎並不在意,他說:“不急,來日方長,你會慢慢接受的。”

    他語氣極慢,淡泊間從容不迫,又不容反對。

    他望著孫傾婉,仿佛是在看一件覬覦許久,失而複得的寶貝。

    他這神情不似在看人,是物什,一件他極想要擁有的物什。

    “你要帶我去哪?現在外麵全都是抓你的士兵,天羅地網,你逃不掉的。”

    她還在試圖勸他收手,可男子早已走到了破釜沉舟這一步,哪裏還能夠收手。

    他說沒人會發現他們,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他們會隱居在這,做一輩子的神仙眷侶。

    他全然不顧這是否是孫傾婉所願的生活,是他走投無路,是他現在如過街老鼠般,但孫傾婉有家,有愛她的親人,她憑什麽因為他而放棄所有?

    男子自顧自回憶起兩人之間的緣分,眸中帶著笑,那段回憶是他一輩子的曙光,他從那時便想將這光帶在身邊,一輩子照亮他。

    孫傾婉這才知道,兩人兒時曾遇見過,與其說兩人,倒不如說是孫傾婉一個人的童年。

    五歲時不經意的一件小事,她自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泠墨繼續說,他等了她十年,等她長大,隻等在她及笄之年,親自上門來提親,來迎娶她。

    可他一切對未來美好設想,卻因為泠寒的一紙召書,全部打破。

    孫傾婉說,若非他通敵叛國,做了不該做的事,哥哥又怎會在得知此事後想辦法阻攔,最後要陛下護她周全?

    泠墨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眼中盡是邪魅得笑,這笑與他這一身端莊持重,全然不符。

    “若非我走了捷徑,又怎可能在這短短十數年中,能與朝廷抗衡?”

    他兒時孤身一人來到淮安封地,他從荒蕪,直到如今淮安的繁盛,少年宏圖勵誌,這其中百轉曲折,又怎是一兩句便能言說的。

    “你爹並不屬意於我,若我不能權利在握,又怎能逼他答應把你嫁給我?”

    “所以,你是打算用你的權利壓迫他,逼他應下?”

    她忽有些明白,父親為何服用毒藥,故意讓自己昏迷,他是真的被逼到了絕境,沒有其他路可選擇了。

    “不然呢?本王努力了這麽多年,為得便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將你娶回來,做本王正妻。”

    他說這話時,眼中充滿真誠,可那份不擇手段得無恥,更叫人憎恨。

    若非他許多年得籌謀,也不會發生後麵所有事,始作俑者原來竟是他。

    可這一切,全是男子的一廂情願而已,女子並沒有半分感動,甚至覺得他這人太過陰險,與她起初對他的印象大相徑庭。

    馬車最終停在深山裏的一處隱秘莊園,這裏群山環繞,荒無人煙,便是泠墨所說,他們要隱居的地方。

    孫傾婉被帶下馬車,剛一落地,便有人上前喚她“夫人。”

    女子身子一僵,看向一旁月白衣袍男子,默默看著她。

    “我不是你夫人。”女子一字一句,“我們之間,不可能的。”

    起初,她對淮安王的印還停留在那個月色下,重情重義的男子。

    可眼下,這人變化太大,仿佛是被逼得擰巴過了頭,變得麵無可憎。

    女子的拒絕,仿佛觸及了男子心中的傷。

    泠墨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再保持不得謙謙君子的風度,麵露猙獰,“本王有什麽不好?”

    他抓著她的手腕,仿佛心中有萬分不甘,難道他還比不過那個小他數歲的侄子?

    泠寒隻是利用她,用她來威脅他,隻有他才是真的愛她。

    女子身量纖弱,男子怒氣之下,哪裏顧忌力道,孫傾婉奮力甩開他的手,隻叫潔白皓腕落著深紅痕跡。

    她下意識握住疼痛得手腕,淡定道:“王爺並無什麽不好,但感情這種事,強求不得。”

    她不喜歡泠墨,很清楚的知道,她不喜歡。

    “現在鋪天蓋地都是王爺的海捕公文,就算躲進深山,也是逃不掉的,我勸王爺還是速速收手吧。”

    一個再也不能回封地,隻能躲在深山裏,靠隱姓埋名,東躲西藏活下去的人,哪裏還有半□□為王爺的體麵。

    以她對泠寒的了解,他必不會留有這樣的心腹大患,事已至此,定要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所以泠墨隻是強弩之末,驚弓之鳥,氣數已近。

    若說他垂死掙紮,也非誇大。

    可越是這樣的人,越會做出魚死網破,奮力一擊之事。

    他笑著告訴孫傾婉,他已經在離開的路上設下重重埋伏,隻要宋仁追來,就會落入陷阱,粉身碎骨。

    他還說,宮裏太皇太後得知他境遇,也不會坐視不理,必會動用她此生勢力,到那時,皇宮哀怨四起,泠寒的皇位也將不保。

    所以他隱居隻是暫時,等風頭過了,依舊可以攜她過名正言順的生活。

    他說這話時及其自信,孫傾婉竟分不清這到底是真的,還是他的臆想。

    孫傾婉被強製帶進了莊園,泠墨這些年用了許多不法手段壯大自己的財力,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日,所以許多年前就秘密建了這座莊園,裏麵全是衷心於他的死士。

    孫傾婉被帶去一間房裏,發現妝台前擺著鳳冠霞帔,整間屋子也布滿了大紅喜字。

    這時一名侍女走進來,替她梳妝,侍女稱呼她為夫人,並告訴她,今晚是她和王爺的大喜之日。

    泠墨竟強迫她與他成婚。

    屋外到處都是巡邏的暗衛,孫傾婉瞧著這侍女步伐輕盈,手掌有常年拿握兵器留下的粗繭,一看便知也是會功夫的。

    她知以自己的能力,反抗必然是以卵擊石,她看著自己一身紅妝嫁衣,安安靜靜的,仿佛默許了這場荒唐婚事。

    莊園另一側,泠墨已經換好喜袍,他立於書房靜室,那裏麵掛滿了孫傾婉從小到大的畫像。

    這十數年,他不再京城,思念她時,便派人去畫一副她的畫像,十年光陰,這畫已然掛滿了整間屋子。

    從幾歲時,懵懂可愛的小女孩,到十一二歲,退去稚嫩,初具少女青澀模樣,到後來的亭亭玉立,風姿卓絕。

    這期間,泠墨雖從未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但卻可以說是親眼看著她長大的。

    “王爺,夫人那邊很安靜,小香說夫人很淡定,似乎是接受了。”

    說話得是泠墨的貼身侍衛程青,男子撚起桌子上的畫,那是他在去年時,按著女子容貌,臆想孫傾婉穿上嫁衣,嫁給他時的模樣。

    程青又道:“王爺,一切都準備妥當,可行吉時了。”

    “帶夫人過去。”

    程青俯身,片刻孫傾婉便被蓋了蓋頭,由侍女撫著去前院拜堂成親。

    這是孫傾婉自小到大見過最蕭條的婚禮,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連喜樂聲都帶著幾分淒涼。

    從後院到前院著實有一段距離,泠墨親自來接她,孫傾婉被蓋頭遮去了視線,隻能看到來人那紅色袍角。

    行至一處拱橋時,程青神色慌張的跑過來,欲言又止。

    泠墨隻叫他說,程青便說了,“王爺,京城剛剛傳來消息說,太皇太後崩逝了。”

    泠墨重孝,且太皇太後對小兒子最好,始終緊緊握在女子手腕上的手掌,在那一刻忽得鬆了。

    女子知道這是逃走的絕佳機會,她想都沒想,縱深跳進了橋下湖水中,轉瞬便消失不見。

    這湖水是從山上引來得活泉水,可直通山腳下。

    她到底還是藏著想要逃走的心思,他到底有什麽不好?

    那一瞬,男子失望又憎惡。

    “把她給本王抓回來!”

    …

    孫傾婉不會水,跳進湖水裏時,也是賭一把,她賭這涓涓溪流通往莊園之外,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麵,死也不嫁給他!

    果然,幾度掙紮遊離後,徹骨的湖水讓女子漸漸失去了知覺,她身子輕,隻順著水流向下,飄遊到山下河裏。

    她被人打撈上來時,引起了不少村民的圍觀。

    無人認識這美麗的姑娘,眾說紛紜,更有甚想要帶回去做妾,直到一男子衝進人群,抱起昏厥女子,一路急迫喚著她,“婉兒,婉兒堅持住,哥哥來救你。”

    他一路將她抱去村裏的醫館,眾人才算幸幸散去。

    孫仲青去府衙報關,畢竟是女兒被賊人擼去,有關女子聲名,不好大張旗鼓,於是便私下找到了京都府尹大人。

    整個朝堂皆知孫家小姐和陛下的事,尹大人覺此事不一般,便入宮向陛下稟報。

    果然,那龍椅上向來沉穩的皇帝,在得知孫家女失蹤後,整個人驚得站了起來。

    尹大人以為陛下會派出所有禦林軍,傾巢出動尋找孫小姐,結果男子推了所有事務,連朝堂都罷免,策馬出宮,親自去尋。

    當泠寒找到孫傾的時候,女子正躺在一處農家屋裏,由哥哥照顧著。

    孫瑾程一見到泠寒,氣不打一出來,“是你信誓旦旦,說會照顧好婉兒,你就是這麽照顧得?”

    宋仁臨走時,他不放心婉兒,是泠寒讓他放心去,孫傾婉由他照顧周全。

    男子悔恨,上過一次當,怎得就又信了這人得鬼話。

    泠寒心有愧疚,“是朕的疏忽,沒能照顧好她。”

    瞧著女子蒼白麵頰,額頭上還包著厚厚紗布。

    女子在湍急河水中,額頭撞擊到了石頭,傷得很重,所以才會昏迷不醒。

    “呸!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妹妹能醒嗎?”

    男子心中也萬分自責,可事已至此,他就是在做任何,也於事無補,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她。

    若她不能蘇醒,他便一輩子陪著她就是了。

    宋仁說,你可拉倒吧,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他再也不要相信他的話了。

    而且妹妹也不需要他照顧,他這個做哥哥的能照顧的和很好,不要他在這礙眼。

    泠寒就這樣被推拒在了門外,可他沒走,風霜中,他隱約聽到屋裏宋仁一聲驚呼。

    轉瞬便見他破門而出,大驚失色的說,妹妹怕是要不行了,叫泠寒先照看一眼,他去請郎中!

    聽說女子病情加重,泠寒呼吸一窒,下意識向屋裏看去。

    農家院子小,屋裏隻放有一張小床,隻見床上昏迷女子,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被掀開,露出小腹和一節大腿,而那兩腿之間,腿根之處,雪白褻褲上落著被血侵染的刺目殷紅。

    宋仁是戰場上的將軍,自是什麽慘烈情況他都見過。

    那戰場上的將士,受了嚴重內傷後便是如此。

    將軍大驚失色,隻道完了完了,這是受了多重的內傷,腹中才會出如此多的血。

    男子卻淡定攔住急得跳腳的宋仁。

    叫他不用去請郎中,隻叫他去鎮上買女子用的月事帶。

    “啥玩意?”宋仁是粗人,聽不明白。

    男子無奈隻得再重複一遍,隻叫他按著他說的去買,他妹妹沒病,不會死。

    宋仁見他篤定模樣,也不知怎麽鬼使神差就跑去鎮上,買了一遝回來。

    宋仁再是粗糙得老爺們,買的途中也大抵想明白妹妹是怎麽了。

    他拎出其中一條,長長的,潔白的棉布條,蹙眉看著那條子兩處還貼心縫有細細的係帶,百思不得其解。

    “這……這東西要怎麽用?”

    “你回避。”泠寒將月事帶拿過來,冷臉下逐客令。

    “憑什麽讓我回避!”將軍炸毛,“那是我妹妹,就是回避也應該是你!”

    “隻能我來。”

    那一瞬,男子肅殺之色四起。

    他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隻叫那礙眼的人,“出去!”